《唐匠：青烟破长安》糖拌古今

56、驼铃远

　　秦州东郊的古道覆满晨霜，张启的布履碾碎草叶上的冰碴。他蹲身细看驼队留下的蹄印，蓝晶石碎屑混在薄雪里，像撒了一地星子。程处默的亲兵已在前方林间设伏，惊起的寒鸦掠过天际，翅尖染着不祥的靛蓝。

　　十里亭茶寮的旌旗在朔风中翻卷，七娘假作村妇递上粗陶碗。卖茶老妪接铜钱的手突然一颤，指节处的"宥"字刺青被晨光映得分明："客官这钱...这钱沾着骊山的土腥气。"

　　青禾的玉锁突然轻颤，她掀开后厨草帘——二十个酒坛封着突厥狼头蜡印，坛底沉淀的蓝晶石粉正与驼队货品同源。老妪见状瘫坐在地："半月前有批胡商寄存...说是什么炼丹的辰砂..."

　　绕过鹰嘴崖，荒废的云岩寺飘来断续钟声。程处默的横刀劈开结蛛网的山门，惊起檐下栖息的毒蝠。佛龛后的《功德碑》裂了道缝，张启的炭粉撒入缝隙，青烟凝出"大业十三年宇文恺捐修"的字样。

　　"这尊药师佛的眼珠..."七娘的软索缠住佛像右手，"昨日在秦州粮仓的毒蛾，翅粉与这琉璃釉同色！"程处默的刀鞘撬开佛肚，三百枚带血槽的弩箭哗啦啦倾泻，箭杆"贞观五年将作监制"的烙印刺得人眼生疼。

　　山脚盐户王五的草屋里，灶台积着层靛蓝晶沫。他三岁的小女儿蜷在炕角，腕间红疹已溃烂见骨："上月有官爷来征盐井，说是在河床埋镇物..."

　　孙思邈的金针挑破女童脓疮，挤出的蛊虫被改良炭粉烧成白灰。王五突然扯开房梁暗格，半卷《河工录》飘落——贞观四年的记载被朱砂勾满，页脚画着个戴狼头面具的人正在黑水河畔做法。

　　子时月隐，驼铃声自黑松林深处传来。张启的炭粉如萤火飘散，照亮三百匹白驼背负的"盐包"。程处默吹响鹰骨哨，伏兵的火把霎时连成火龙。

　　"是淬毒的军粮！"七娘挑开的麻袋里，粟米裹着蓝晶石粉簌簌而落。混战中某匹惊驼撞塌古坟，露出碑后密道——成捆的靛蓝丝帛上，炭灰绘制的《长安十二时辰》图精准标注着各坊水井位置。

　　五更梆子敲过，张启在篝火前拼合密信残片。羊皮上的粟特密码译作："白露夜，千乘盐车入金光门"。青禾的玉锁忽然发烫，裂缝中渗出黑血，在舆图上晕出条新的路线——绕行终南山，直插长安西郊漕渠！

　　程处默嚼碎最后一口胡饼："明日我带轻骑先赴漕渠。"他的横刀映出跳动的火苗，刀身不知何时已多了道靛蓝的蚀痕。

　　残月西沉时，山道上又起驼铃。七娘立在崖边，望见百里外的长安城廓被晨雾笼罩，恍如三十年前那场青烟局的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