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宠妾她不干了》空山瑾

4、山一程（四）

　　一灯如豆，灯芯火焰啪地炸了一下。

　　四下昏黄，薄光朦胧在屋子里铺洒，似是一层能捻起来的纱。韶明珠和李露对坐，她双手交叠在膝上，始终沉默。

　　许久许久，她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措手不及的荒谬。

　　其实根本，韶明珠就不觉得此事可行。那可是太子，太子为什么就一定要对她青睐有加？为什么就要为了她放过永宁侯？

　　但李露竟然一本正经提了出来。

　　韶明珠也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感觉。她应当愤怒？应当一口回绝李露吗？

　　可她并没有。

　　须臾，她抬起头，撞上李露有些急躁的目光，只平静说了一句话：“我要见见侯爷。”

　　*

　　典狱里向来是阴湿冷森的。明明四下没有门窗，却总有不明不白的风声在耳边响动。

　　韶明珠身穿一身便衣，一路走过去，所见景象是她未曾接触过的触目惊心。

　　牢房中不少的犯人身上伤口已然溃烂，躺在地上不住呻吟。他们目光空洞无神，魂魄已被这座阴森的典狱吸食殆尽，留下的只有毫无意义的□□。

　　“娘子，就在前面。”

　　因着永宁侯府的罪还没定下来，狱卒对韶明珠还算尊敬，在前面引路，并不多说什么。

　　韶明珠顺着狱卒手指方向看过去，靠里的一个牢房中，依稀可见陆茂的身影。韶明珠顾不上其他，等到狱卒打开门，快步进去，跪坐在昏睡的陆茂身边，握住他的手，“……侯爷。”

　　陆茂骤然惊醒。

　　他盯着韶明珠的脸看了许久，忽然坐起，一把抱住韶明珠，“……我就知道你会来。”

　　韶明珠手放在他后背上，却摸到一片黏腻。她抬起手掌一看，满手是血。

　　“……他们对你动刑了？”

　　韶明珠不敢置信，明明还没有定罪，明明……明明他还是永宁侯，怎么会受刑？

　　陆茂三日未曾梳洗，鬓发散乱，形容狼狈。他苦笑一声，似是自嘲，“乱臣贼子罢了，有什么可顾忌的？......你不必为我担忧……明珠，自我入狱，最牵挂的就是你了。”

　　寂静许久，韶明珠盯着陆茂，一字一句轻声问：“……侯爷，你没有做大不敬的事，是吗？”

　　陆茂不说话，半晌，他道：“都是我蠢，受人蒙骗，只望不要牵连全族。”

　　韶明珠愣住了。

　　等到明白过来陆茂意思后，韶明珠一颗心已然是提了起来，“侯爷，你——你果真和逆王——你糊涂啊……”

　　“我知道我糊涂。”

　　陆茂垂头道：“明珠，你知道么？这些天我都在想，倘若我主动上书认罪，以我一死能换得你们平安，我也是心甘的。我只怕就算我死，那些小人也不愿放过你们……”

　　原本，韶明珠以为他就是被冤枉的，可没想到确有其事。谋逆大罪，这样一项罪过压在他身上，是永生永世也洗不清的。

　　韶明珠呼吸微微颤抖。

　　此时，她也终于想到一件事：倘若侯府真的一朝倾覆，那她韶明珠的下场是什么？

　　按律例，叛臣的家眷，男丁一律斩首，女眷则没为奴。

　　虽说有些自私，但韶明珠还是忍不住想，难道她要给人为奴为婢吗？

　　陆茂看出她脸上别样的神情，未免有些心痛，他一手触上韶明珠的脸颊，有些艰难道：“明珠……你别怕，我会护着你。”

　　陆茂是这样想的，但是无论是他还是韶明珠，都明白这不过是一句空话。

　　谋逆啊……

　　古往今来，为着这两个字，多少鲜血横流。

　　此间对坐，悲凉以不可遏止的速度飞快蔓延韶明珠全身。但她面上没有太多情绪，她握紧陆茂的手。

　　“侯爷，妾望你保全自身，静候来机……还会有办法的。”

　　牢房外，脚步声由远及近，青翠紧张拉住韶明珠的衣袖，“娘子，时辰到了，咱们该走了。”

　　韶明珠站起身，转身的时候，眼眶不可避免有些酸楚。她带着青翠离去，陆茂在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最终那只手还是无力垂落下去。

　　韶明珠垂着眼，一路沉默，却在出典狱的时候，险些撞到一个人。

　　“娘子，当心！”

　　青翠一声惊呼，韶明珠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个锦袍蟒带的男人。他见韶明珠险些撞上他，微微皱起眉，可当韶明珠抬起脸，他却有些移不开目光。

　　韶明珠无心察觉到这一变化，她低声道了个不是，便带着青翠绕过那男子走远。

　　甚至，她没有注意到周围狱卒的大气不敢出。

　　男人却迟迟没有移开脚步。过了会儿，他挑起眉毛，状似无意问了句，“那是什么人？”

　　周围狱卒立马上来，恭恭敬敬答：“回三殿下，那是……是永宁侯家的女眷。”

　　男人点点头。

　　他站在典狱里，眸中流转着晦暗不明。少顷，他短暂勾了勾唇角，什么也没说，迈步朝典狱里边走去。

　　*

　　时年四月十七，朝廷中因逆王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生怕一个不留意，自己就被牵扯进去。

　　案子越查，永宁侯府的状况便越是不利。

　　永宁侯究竟有没有和逆王共谋谋逆已经不重要，从侯府里搜到的证据来看，永宁侯至少是和逆王通过书信的。

　　在这个草木皆兵的时候，单这一项，就足以把永宁侯府拉入万劫不复之境。

　　李露整日在府里着急，恰逢这些时日她又犯了头风，疼痛起来生不如死——府中上下，几乎都惶恐不安的。

　　直到一天傍晚，李露接到一封书信——是一封从宫里传出来的信——看了信之后，李露忽而就平静下来，也不叫嚷着头疼，只是等待着什么。

　　那道诏书终于下到侯府：皇后下旨，让李露进宫参拜。

　　算起来，李露是皇后的侄媳妇，叫她进宫本也没什么。可永宁侯还在狱里，皇后这道诏书便不得不有些别的意思了。

　　更出乎意料的是，李露叫上了韶明珠。

　　彼时韶明珠正在吃午饭，她多日来心神不宁，无甚食欲。只捡了几样素菜吃，忽听得珠帘碰撞，有人走进来。

　　韶明珠抬头，见是李露身边的大丫鬟佩兰。

　　佩兰给韶明珠问了个安，也开门见山将来意说出来：“后日夫人进宫，叫韶娘子一同去。”

　　韶明珠隐约猜到了什么，果不其然，还没等她开口问，佩兰便接着道：“……夫人说了，太子殿下那日会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请娘子……装扮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