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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顾言,我劝你最好对我说实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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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接到消息匆匆赶回,北山正在给海棠施针,偌大的院子寂静无声。
侍女哭着轻声回禀:“一直不省人事,这是第二次施针了……”
顾言摆摆手让侍女下去。
北山施针结束,后背已经被汗水渗透,春日黄昏有些顿时感觉有些发冷。
她转过身一愣,顾言沉默颓唐地站着,目光死寂,看到她转身的那一瞬忽然恢复如常。
顾言的目光没有看他,他看着海棠,道:“她怎么了?”
北山道:“性命无忧,不过,她应该是中毒。”
“中毒?”顾言惊讶地看向她。
北山点头,“不是今天,她应该一直都是中毒。她身子先天不足,本来就弱,但后来应该是中毒了,这毒的毒性很隐秘,一般的医师应该看不出来,都以为是陈年旧疾加上先天不足导致的。”
顾言沉思,“之前都好好的,怎么今日忽然吐血?”
“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刚好诱发了这毒。”北山沉默一瞬,“今日之事,是我的过失。”
顾言沉默了好一会,道:“诱发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北山再次沉默,道:“这个……我无法判断。”
顾言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吩咐手下彻查此事。你先下去歇息吧。”
北山道:“她今夜可能有突发状况。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在此处守着等她醒来。”
顾言没说什么,他坐在床前,握着海棠的手。
黑夜漫长,顾言却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北山看了一眼,既然如此,她靠在椅子上眯起眼睛打盹。
不知道过了多久,侍女轻轻拍她,北山醒来一看,海棠醒了,顾言正轻声安抚她。
北山上前把脉,情况已经稳住。她可暂时回去歇息了。
刚刚走到院中,顾言跟了出来,“北山,你明天能不能不走?海棠现在的状况……”他眼神低落下去。
北山道:“好,我明天暂时不走。”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啊,连鲜衣怒马的顾言都变沧桑了。她看到顾言眼中的红血丝,甚至身上还有酒气。
她心下叹气,伸出手拉过他的手,替他把脉。
北山一抬头,发现他正愣愣地望着自己,她也跟着失神一瞬。
顾言回过神,道:“怎么忽然给我把脉?”
北山放开他的手,道:“饮酒伤身,少喝酒。”
顾言一愣,点头答应,他还没有回过神,她已经走了。
海棠的目光试图穿越夜色,望向顾言的方向。
就这么过了几日,海棠的病情逐渐稳定下来了。
但是北山逐渐意识到,这毒不好解,所需的药材更是稀世难寻之物。
她并没有将这事告诉海棠,多说无益。然而小姑娘却总在例行把脉的时候问。
今日也不例外。
北山不擅长安慰人,她只是说莫要忧虑过重,会好起来的。
海棠温柔地笑,眼神里对她是全然的信任。
莺飞草长,春日悠悠,来到了四月。
海棠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她甚至感觉自己和其他普通人并无区别。
这日,她缩在顾言怀里问他,我的病已经好了对不对?
顾言总会点点头,轻轻地摸摸她的头。
他觉得她不需要知道真相,即便北山和他说海棠的毒不好解。因为他知道,北山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想到此,顾言唇边露出一抹笑。
海棠道:“大人,你在笑什么?”
顾言看着她生动的脸庞,道:“没什么。明日休沐,我带你出门玩。”
他看见眼前的姑娘眼眸一亮……多么像她啊。
另一边,北山琢磨着海棠的解药,首先是鹤草——长在悬崖峭壁的一种药材,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见过了……
她正沉思,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姑娘好,夫人命我送点心过来。”原来是侍女送点心来了。
侍女将糕点放在桌上,北山抬头看了她一眼,倒是个面生的侍女。
“你是夫人院中的侍女?”
侍女低下头恭敬地道:“是,奴婢荷叶。小鱼姐姐陪夫人出门了,所以由奴婢送回来。”
北山点点头,让她下去。
看了一会书,北山随手拿起了小点心。
吃了几口,她忽然感觉五脏六腑一阵剧痛,心脏似乎被一只手紧紧攥着。
北山再也坐不住,跪倒在地上,忽然喉头一阵腥甜上涌,竟然吐了一大口血。
她看着眼前发黑的血,原来是中毒了。
北山眼前一阵发黑,头痛欲裂,她极力忍住五脏六腑的痛,伸出双手,努力去够桌上的杯盏……
终于把杯盏推倒在地,院内的侍女打开门,惊慌失措地来扶她。院内所有人顿时慌张了起来。
北山口中的黑血不断涌出来,将她胸前的白色衣袍染红,她透过侍女的眼中看到自己刷白的脸。
五脏六腑的痛还在继续,北山闭上了眼睛,可却没有昏迷过去。
侍女围着她,不断地把她吐出来的血擦掉。
不知过了多久,北山忽然看到顾言,他冲过来抱住她,大喊医师。
北山忍着痛喘气,断断续续道:“去……太子府。”
顾言点头,一把抱起她往外冲。
路上,顾言看见她额头上的汗珠,低声道:“很快了,你再忍忍。”
北山已无力回答,闭上双眼。
再次睁眼时,是李南殷惊慌不已的表情。然后他面无表情地从顾言怀中一把接过她。
小徒弟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榻上,她立刻蜷缩起来。
北山闭上双眼,死固然是死不了,可这痛苦已经许久没试过了,她忍不住咬住自己的拳头。
小徒弟把手伸过来,“师父,你咬我吧,别伤害自己。”
她不打算理他。
他忽然一把扯开她的拳头,把自己的手塞在她嘴里。
北山正想松开,突然看见他泛红的双眼,不自觉地一口咬了下去。
她感觉到血从她的口中流下去,她已经无法分辨是她的血还是他的血。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逐渐减弱,她似乎进入睡梦中,因为,她好像看到了他,就在她眼前。
北山伸出手摸他的脸,“师兄……”
她忍不住凑近他,近一点,再近一点,终于可以靠在他的怀里。
再次睁眼时,北山发现小徒弟还在床边,并且一只手与她十指紧扣。
她盯着小徒弟,为了避免吵醒他,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侍女已在床边放着干净的衣物,北山蹑手蹑脚爬下床,拿起衣服到屏风后面换衣服。
等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小徒弟已经醒来不知多久,正看着她。
北山打量周遭陈设,道:“这是你的卧室?”
小徒弟点点头,站起来准备走,“师父今夜就在此处歇息吧。”
“不必,男女有别。这是你的卧室,你给我准备一件客房。”北山道。
小徒弟与她对视,“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您在此处歇息并无不妥。”
说完,他没理会她的反应就走了。
北山想了下,倒也是,小徒弟长大了也是小徒弟。
于是她安心倒在床上睡觉。
第二日醒来,侍女告诉她,小徒弟已经出门了。
北山点点头,吩咐侍女给她准备客房,侍女跪在地上,很是坚定:“殿下已有吩咐,姑娘便在此处歇息,不得更改。”
她叹了一口气,“那我想沐浴,这是你们殿下的卧室,我怎么沐浴?”
侍女迟疑一瞬,立即道:“姑娘精心等待,奴婢自会安排好。”
接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北山就见识到了小徒弟的人办事之利落与迅速。
北山把侍女们都赶了出去,独自泡在浴桶里。
她闭着眼,不由地想到昨日的毒,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喉头涌出来,五脏六腑撕裂般疼痛……
那是剧毒,下毒之人带着必杀的决心。
她一生与草药打交道,她知道的,那是顶级的鹤顶红,只需一指甲缝的份量便可致人于死地。
北山捏捏眉头,该不会是海棠吧?
门外的侍女轻声唤她,北山察觉到水已变凉。
北山发现侍女为她准备的皆是白衣,她想了想,让侍女给她送一套紫色衣物来。
她坐在铜镜前,侍女为她梳妆,轻声问:“姑娘可是偏爱紫色?”
北山摇摇头。
当然不是,只是紫色可以提醒她,该见血了。
侍女见她不愿意说,但是依旧给她选择了紫色的头饰。
北山吩咐侍女,“去把顾言请到府上,就说北山两个时辰内要见他,否则后果自负。”
侍女见她敛眉冷眼的神情,斟酌着开口:“敢问是吏部尚书顾言顾大人?”
北山这才知道顾言的官职,倒是不小。她点点头,让侍女赶紧去办事。
一个时辰后,北山一手撑脸,一手拿着书,等着顾言到。
顾言进来时,正好看见她一身紫衣,微微侧着脸,发髻高悬,茶汤氤氲在她淡漠的脸上。
她保持着手撑脸的姿势,转过头来,“查到什么?”
顾言沉默一瞬,低眉道:“那侍女已服毒自尽,暂时……”
“哧……”她讥笑一声,随即淡淡道:“顾言,我劝你最好对我说实话。”
室内安静了许久。
她等着顾言开口。
“北山,你……还好吗?”顾言轻轻问。
北山换了个姿势,微微坐直,看着他,她看见他眼里的关切,一如多年以前。
顾言继续道:“你昨天吐了很多血……很多很多,现在好了吗?”
“好了。”北山闭了闭眼睛,“顾言,是海棠,对不对?”
两人对视,顾言低头沉默。
北山扯了扯嘴角,却不知该笑自己还是笑那小姑娘。
顾言见她如此反应,郑重地跪到地上,却还是不说话。
北山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这是何意?”
顾言艰难道:“北山,你……能不能别和海棠计较,能不能继续救她?”
“为什么?顾言,你给我一个理由。”北山冷漠地看着他。
顾言依旧低着头,“北山,你承诺我,你会救她的……”
对,她做出了承诺。
北山点点头,“好,我会继续救她。”
顾言猛地抬头看向她,“真的?”
见她神色认真,顾言忽然想到什么,“那你之后会杀她吗?”
北山笑了一下。也许,顾言是世界上活着的人当中,最了解她的人。
她点头,“我会。”
顾言脸色一白,沉默好一会,道:“你已经把小绒从我身边带走了,海棠也一样吗……姐姐。”
他感觉到周围顿时压抑了起来,北山面无表情闭了闭眼睛。
顾言继续道,“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北山看见他眼尾的泪滑落。
过了好久,久到茶都凉了。
“好,如你所愿。今日之后,后会无期。”
顾言晃神,感觉她声音中的有一丝疲惫,可抬头一看,她脸上只有淡漠疏离。
顾言走后,北山对着屏风道,“出来吧。”
李南殷走出来,北山闭着眼睛,可他却感觉到她周身的疲惫以及厌倦。
北山感觉到小徒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没有睁眼,淡淡道:“下次不许偷听。”
小徒弟沉默一瞬,忽然问:“师父,顾大人为什么叫你姐姐?”
北山睁开眼看他,皱眉,“你不知道?”
李南殷摇摇头。
北山道:“我比他年纪大,他不叫我姐姐叫什么。”她喃喃自语,“养了你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李南殷不解,“知道什么?”
北山感觉余毒未清,头晕得厉害,道:“知道你师父是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