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稔时清

3、第 3 章

　　豆蔻年华，少年爱慕，心意相通，而后相许。
　　那是一个戍边镇，武仪，才过及笄之年。同年，与她心意相通的男子顾怀仁弱冠。二人定亲，本该在这一年完婚的两人，却因边境之乱，两国之争，而不得不延迟。

　　世道不公，少年充军，留她一人，翘首以盼。
　　执手相识，离别在即，“若侥幸保命，待我归来，定与你完婚，如若我遭遇不测，你也莫要苦了自己，寻个好人家，最好能远离战乱，也好一生平安。”顾怀仁身着戎服，语重心长。
　　“你且安心去，家里我会照料好，不论你能否安然归来，我都在这边。”
　　自顾怀仁充军，便独留武仪一人。由于顾怀仁是家中老大，下面尚有一个不记事的兄弟，武仪便扛起了照顾两方父母的重任。
　　日日期盼的便就是收到顾怀仁从军中寄来的信，却又担惊受怕，生怕哪天是他战死的消息。

　　少年壮志，杀敌有功，册封将军，定居都城。
　　“武家娘子，快出来，有好消息。”隔壁酒馆老板在外面喊，武仪正在织布，听到好消息，匆匆跑出来，“何事啊程老伯？”
　　“好消息，你家怀仁立下战功，听说被册封将军了，圣上赐他府邸，定在了都城。”
　　“消息可否属实？”武仪喜出望外。
　　“这还能有假，相信不日便会张榜。”
　　自五年前收到顾怀仁的最后一封信，武仪便就做好他战死的准备，却不曾想，他不仅活着，竟还被册封了将军。
　　正如程老伯所说，第二日便张了榜。不久顾怀仁便从都城派人前去接他的家人，却唯独没有提到武仪。

　　花信年华，满心欢喜，不远万里，风尘仆仆。
　　“你当真要去都城找他？”
　　武仪收拾东西，准备上路，“娘，女儿与他已然定亲，他却只字不提，我自然是要讨个说法的，总是不能不明不白。”

　　骁勇将军，八抬大轿，迎娶娇妻，春风满面。
　　日夜跋涉，不敢懈怠，却勉强赶上某人大喜之日。
　　武仪站在热闹的人群中，双眼直盯着马匹上身着婚服的顾怀仁，好不潇洒张扬。
　　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顾怀仁朝武仪的方向看过去，得意的笑凝固在脸上。
　　武仪笑得牵强，笑自己大好年华不再，笑自己识人不清，笑自己真诚错付。
　　对视瞬间，武仪便转身，随着接亲的队伍，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踏上归途。

　　失意红颜，木然自嘲，落寞而归，此生不再。
　　回去后的武仪，不论家里人如何询问，始终只字不提，只是说已经退了亲。
　　乡里乡亲不知情，却在背后议论。起初被武家人听到还会顾及情面，后面知晓他们无人撑腰，便更加大胆起来。
　　成了人人饭前茶后闲谈之料的武仪像是变了一个人，一心扑在织布上。
　　后面也有提亲的，都被她拒之门外。

　　尔后独留矣，只笑空白誓。
　　华发苍颜，武仪搬了把椅子，独坐在门口晒太阳。阳光刺激着她的眼睛，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远远的，她好像看到一对年轻人。男子时不时说些什么，逗得姑娘含羞带怯，不施粉黛的脸却红润娇艳。
　　她再次缓缓合上眼，仿佛看到了她的另一个光阴。

　　大梦初醒，已然隔世，假意定亲，保留聘书。
　　再次睁开眼，身旁是正在与她私语的顾怀仁，对面正是她家，门口还放着一把椅子，浸在阳光里。
　　武仪有些恍惚，仿佛做了一场大梦，透过梦看完自己的一生。
　　不，怎会是梦这么简单呢？
　　她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情绪复杂。顾怀仁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怵，明明方才还因他的情话羞怯，此刻却换了一副面孔。
　　“我今日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了。”
　　“好，回去我便准备聘书和聘礼，待你我定亲完婚，便能日日相守了。”
　　日日相守？武仪莞尔一笑，没作答。回去后，她将那把椅子搬了回去。
　　定亲之日和她记忆里的没差，如果没记错，不出几日，顾怀仁就会被抓去充军。

　　心怀商道，远赴都城，四处碰壁，勉强落脚。
　　顾怀仁充军的当天晚上，她便将聘书偷拿出来，带上一早就收拾好的包裹离开了。
　　庆幸自己识得几个字，还能留下一封书信。
　　她知晓，若是让爹娘知道自己是去都城，他们定然是不许的，于是便夜里上路。
　　跋山涉水，抵达都城。女子经商，不说绝无仅有，也是十分少见。而这条路，也注定不好走。

　　潜心经商，九年不误，一朝盛名，享誉民间。
　　在都城站稳脚跟的第一件事便是像上一世的顾怀仁一般，将自己的亲人接到都城。
　　而算算日子，很快就是顾怀仁被册封将军的日子，她甚至贴心地传话给了顾家人，劝他们安心。

　　将军归来，美人相迎，侧身而过，冷眼静看。
　　回都城的这一天，百姓夹道迎接。
　　尽头，一位带着面纱，身段姣好的姑娘正在等他。就连她身上穿的衣裳都是新制的，问武仪是如何得知的，自然是因为那件衣裳出自她手。
　　此女乃是当朝大将军之女，名唤尹竹茹。与武仪相识于一年前，但在此之前，她并不知晓尹竹茹与顾怀仁的关系，直到这件衣裳出现。
　　这一世，她亲眼看着顾怀仁是如何弃她于不顾，弃他们的婚约不顾。

　　负人大婚，新制婚服，私交美人，道出真相。
　　“你说，他早已定亲？这怎么可能？”
　　武仪将九年前的聘书拿出，成旧的迹象反而更有说服力。
　　不光名字对上了，就连顾怀仁的家庭背景、家世都与尹竹茹所了解的丝毫不差。
　　武仪撑着桌子，话语看似随意，实则有意：“他今日负我，可我早已脱离苦海，尚且可以不计较。可你与他来日方长，和这样一位负心人共度一生，劝尹小姐可千万莫要沉溺于一时的情爱啊。”

　　如期大婚，当街道破，天子大怒，贬谪戍边。
　　大婚当天，武仪找了几位皮影艺人，拦在他前去接亲的路上，为他上演了一场皮影戏。
　　至于内容，自然是他最为熟知的。皮影艺人所唱，字字句句讨伐顾怀仁的不仁不义，像是一把剑，悬在他的头顶，备受煎熬。
　　好戏唱完，武仪从皮影戏台后走出，步态缓慢，摇曳生姿，似笑非笑地看着马匹上身着喜服的男人，“顾将军，不知这份贺礼您可还满意？”
　　“你是武仪？你在此处发什么疯？”
　　闻此言，武仪脸上的笑意更甚，“看来是不满意，别急，还有呢。”
　　话音刚落，尹将军便和传旨官带着圣旨赶到，同时跟随的还有本该等待他接亲的尹竹茹。
　　武仪很是满意顾怀仁脸上的表情，同一天，同一个地方，不同的是，这次笑得张扬明媚的，是武仪，武老板。
　　顾怀仁最终被贬谪戍边，死生不明。
　　太阳大好，武仪的门口也换了一把新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