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稔时清

1、第 1 章

　　下了班，李榆顺便接上正在上幼儿园的四岁儿子，站在这条她每天都要经过的十字路口。
　　“妈妈，快看。”儿子抬起有些肉乎乎的小手指着面前的大屏，仰着稚嫩的小脸冲她喊到。
　　李榆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目光落在了屏幕上打架子鼓的男人身上。
　　看外表，男人顶多二十出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敲打着架子鼓，身体也随着旋律律动，配上他那张干净俊秀的脸，怎么看都很养眼。
　　她的表情一变再变，牵着儿子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头一回觉得，这个红灯过的太慢了，慢到让她陷入了回忆。

　　周遭的环境渐渐变成了青草地，屏幕里的男人也不再是遥不可及，就在她的面前，和她平视着。
　　林枫，李榆，大一那会，那人在同一个社团里，由此相识相恋。
　　她正和室友说着话的功夫，林枫已经唱完一首歌了，他朝李榆这边走过来，“饿不饿，带你去吃饭？”
　　李榆起身，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说：“我们去吃火锅怎么样？”
　　室友看不下去了，催促他们赶紧走。
　　林枫笑笑，搂过女生的腰，应着好。

　　毕业季来得猝不及防，因为没有背景，没有资金，更没有托举，林枫屡屡碰壁，辗转过好几个城市。
　　李榆觉得两个人还年轻，陪他多走一点路也没什么。于是她的工作也换了一个又一个，应届生的身份也早就没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竞争优势越来越小，从最初的大公司，到后来的小公司，最后投的简历石沉大海，没有公司愿意要她。
　　吃完饭后，李榆在厨房洗碗，一个盘子反反复复地擦，近乎能照见她的面容。
　　黑眼圈，暗沉的皮肤，朴素的短衫，因为热，鼻子和人中还挂着汗，她看得出神。
　　时至今日，两人已经毕业五年了，奔波过十几个城市，半年前住进了这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出租房。
　　手机里是父母的催婚和责备，身边是怀揣着音乐梦的男友，面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未来。
　　李榆终于卸力了，泪水掉进了洗碗池，寻不到踪迹。
　　好似五年的年华，回头看过去，她竟找不到一丝存在过的痕迹，就这样溺在了时间里。

　　她收拾好厨房，去到房间，林枫早就拿起他的吉他，摆弄着音乐了。
　　李榆的声音疲惫，问他：“你今天没去酒吧驻唱？”
　　“我辞职了。”他平淡地说着，好像无关痛痒。
　　“为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份工作我找了多久？你说辞就辞了，房租怎么办？”她放声质问。
　　男生也不服气，“当驻唱能赚几个钱？还浪费时间，有什么好干的？”
　　李榆气极：“你还瞧不起那点钱了？我怎么没见你挣过多少钱呢？”
　　话音刚落，小房间里彻底静了下来，甚至能听见管道滴水的声响。
　　林枫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到她跟前，沉着脸说：“这话早就想说了吧？李榆，是我求你跟我住在这的吗？我知道你妈给你找了不少条件好的对象，跟我吵架了，是不是就有理由回去了？”
　　“啪！”
　　李榆抬起右手，甩了他一巴掌，紧跟着的是她微微颤的手掌和声音：“九年，我跟你在一起九年，就换来你这样想我？”
　　或许是清醒的意识回流，或许是被疼痛刺激到，林枫不再言语了。
　　可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两人的关系还是陷入了僵局。

　　一个月后，李榆是被登门而入的父母带回去的，不到半年，她便结婚了。
　　婚礼当天，她妈妈递给她一个红包，她疑惑着打开，里面的字迹让李榆把那张纸都捏皱了。语言简洁，清晰明了：欠你的那句对不起没办法亲口说给你听了，但还是想说，对不起。另外，新婚快乐。落款林枫。
　　红包里还有五千块钱，李榆不知道他是怎么凑到这么多钱的。她攥着它，放在了心口，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人呢？”接着反应过来，她拽着妈妈的胳膊急问。
　　“人已经走了，说是赶火车去了。”
　　他坐着最便宜的火车，从北方赶来南方，送她一句迟到的道歉和及时的祝福。

　　“妈妈，绿灯了。”儿子的小手晃动李榆的胳膊，她回过神，周围的人纷纷从她身边经过，还有车喇叭在她身后催促。
　　“我们回家吧。”她柔声对儿子说。
　　她抬脚的那一刻，屏幕里男人的身影消失，换了景。就此，她的青春也彻底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