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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落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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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万春阁,沈知微正凭栏品茗,远远看见孔嬷嬷疾步走了过来。沈知微放下茶盏,“云雁,我想清静些,你带着其他人先退下吧。”
“是。”
阁中的宫人全都退下,孔嬷嬷悄然从另一处楼梯走了上来,俯在沈知微耳边,悄声说道:“小主,事情都办妥了。”
沈知微用团扇挡住嘴巴,“没被人察觉吧?”
“小主放心,我买通了一个农户,让他从曹三手中买下那些泡水木材,特意选在荣妃的人来林场拉木材的时候去取。趁曹三拉着宫里的人溜须拍马的时候,将两边的板车一换,没人发现不对。”
“荣妃的人没发现?”
“没有。林场的板车都是一样的,还都蒙着布捆着绳子,他们只点验一辆板车,自然是看不出差别,除非两辆车一起对比……那来办事的头子,压根没这么细心。”
“那个农户呢?知道我们这些秘密,能闭紧嘴吗?”
孔嬷嬷笑了一声,“他哪知道这些呀。那个农户精神有些问题,我请他吃了顿猪头肉,她就管我叫菩萨。我跟他说有地方可以白捡木材,他高高兴兴地跟去了。在林场的时候,也是我让他拉哪个板车,他就拉哪个板车,其他的弯弯绕绕,他不知道的。”
沈知微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既然精神有问题,就将他送远些,不要因为这点小事,误了我们的大事。”
“是。”
“去查查,荣妃和曹三之间暗中有没有什么人情往来,曹三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他对荣妃简直殷勤地不正常。暗中查,不要惊动他们。”
“小主放心,老奴有分寸。”
沈知微看了她一眼,“先下去吧,皇后和荣妃要来了。下去的时候将云雁叫上来。”
孔嬷嬷颔首,悄无声息地退下,沈知微独自坐在桌案旁,大幅扇动着手中的团扇,扇面挥动着丝丝冷风,仿佛这样才能抚平她心中的烦躁。
沈知微从阁楼往下望,远远看见皇后和荣妃的仪仗靠近,她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整肃衣冠,云雁帮她抚平裙摆上的褶皱,一切收拾妥当后,二人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兰贵人来的好早。”皇后声音洪亮,可刚说完这句,突然急剧地咳了两声,像是被空气呛到了。
沈知微将这幕不动声色地收在眼中,屈膝行礼,“臣妾参加皇后娘娘,参加荣妃娘娘。”
荣妃垂下眼睫,不爱理会沈知微;倒是皇后恢复了先前的端庄,“起来吧。你选的这个地方不错,是个品酒的好地方。”
皇后和荣妃各在桌案两侧坐下,沈知微侍立在一侧,认真说道:“臣妾昨日跑了一天太平酒庄,仔仔细细挑选出了几款酒,想请二位娘娘品鉴一二,最终定下一款酒来。”
众人侧首,看到桌案上放着三款形态不一的酒壶,宝蓝色缠枝连纹壶富丽华贵,青玉瓜棱执壶尽显春日气息,鹅黄小壶精巧雅致。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沈知微亲自拿起酒壶,依次为皇后和荣妃各斟了三杯,一边斟酒一边介绍道:“此酒为龙台御酒,产自承德酒庄,以皇家御法酿造而成。宫中宴饮常用此酒,想来两位娘娘应该比我熟悉。”
“这一款是太平春酒,是将熟地、当归、枸杞、佛手、桂圆肉、松仁、茯苓等放入布袋,以玉泉酒为原料,经特殊工艺加工而成,味道甘美醇厚,属于补益药酒。”
“此酒名唤菊花白,是以菊花为原料,与基酒混合蒸馏酿制而成,具有养肝明目的功效,搭配桌上的鲜花饼食用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斟完酒后,沈知微垂手而侍,”三款酒都在此,请二位娘娘品鉴。”
空气中寂静非常,只有皇后和荣妃举杯和放下时衣袖的摩挲声。沈知微的心跳得厉害,颇有些忐忑。三款酒都品尝过后,皇后慢悠悠地开口:“这三款酒各有各的优点,可若单拎出来一个,却又是美中不足。你可有法子,做出更好的酒来?”
“……”
荣妃看沈知微欲言又止的样子,挑起眉梢,故意说道:“这些酒庄酿的酒啊,到底是俗物,哪比得上兰贵人酿制的酒能迷惑圣心。在本宫看来,既然兰贵人擅长此道,不如就让她亲手酿制,一是能满足皇后的要求,二是也算全了对太后的一番孝心,皇后说是吧。“
沈知微听着这话,觉得摆明了是挖坑给她跳!荣妃这会儿提出让她亲自酿酒,单是准备原料、制作发酵的时间都不够,根本赶不上太后寿宴;况且荣妃调子起那么高,她若是接手了这活,一旦达不到预期,六宫必然会联想起她先前制酒赚钱,赚钱时做的,给太后办寿宴却做不得,这一起一落之间,她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娘娘,这制酒讲究尊天时、顺季候、酱香起、酿琼浆,距离太后寿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怕是来不及。”沈知微婉拒。
皇后点了点头,“制酒太慢了。你手艺再好,也得先有东西呈到寿宴上。还是在各地进贡的酒中再挑一挑,选出个好的来。”
荣妃冷哼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沈知微率先屈膝行礼,打断了荣妃的意图,“臣妾遵旨。”
皇后转过目光,落在荣妃身上,“澄心台修缮的如何了?我们这些人所做的,前提是澄心台得修缮得当,否则做的再多,都是无用功。”
荣妃倨傲地扬起脸,“放心,司造司来报,木材都已经从京郊农场运到圆明园了,今日就可以安装,不会误了皇后的事的。”
“那就好,既然如此,待澄心台修缮好后,我们大家一同去看一看,再叫上元妃、康嫔她们,提前熟悉环境,先前说的排舞,也要事先做好准备。”
“知道了。”荣妃垂着头把玩着手上的护甲,不经意地扫了沈知微一眼,心中又生一计。
……
有了当权者的支持,原本二十天工期的澄心台,十五日就已修缮完成。
澄心台主体建筑本就气势恢宏,此次修缮,更是让其如同披上了一层新衣一般,重檐歇山,红墙黄瓦,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殿内九龙宝座、鼎炉、画屏等陈设,精致奢华,尽显皇家气派。四周山水环绕,临水处是一排新安装的实木围栏,为了不影响美观,那栏杆做的比寻常低些。
尽管平日里与荣妃积怨甚深,皇后此刻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荣妃审美极佳,办事又雷厉风行,确实适合做这些活计。
沈知微无暇赏景,她这些日子选酒选的眼花,既要遵循宫中的定制,还要让皇后满意,最终挑挑拣拣,总算从三十多款酒中选出了一种来,名唤玉泉酒。
她还带来了几款没被选上的酒,想来放着也是放着,故而请示了皇后带过来给大家品尝,其中菊花白配上新做的鲜花饼,在嫔妃中最受欢迎,连元妃和大皇子璟桢都吃了好几块。再加上景桢活泼,平时鲜少露面,此时正被康嫔和纯嫔拿一个花球逗着玩。抛开过往种种不谈,此刻大家聚在一起饮酒作乐,和气地真如同一家一般。
见大家歇的差不多了,皇后示意肃静,轻咳了一声,正色说道:“如今太后寿宴在即,我们今日来此,除了为查看澄心台修缮情况外,还有一件事。”
皇后顿了顿,“往年的寿宴,我们都是坐在台下,陪同太后一同观赏歌舞表演,年年如此,想来也没什么意思。前几日我和荣妃商量,六宫中不乏多才多艺的姐妹,不如排出一段舞来献给太后,既能全了诸位的孝心,还能让皇上和太后高兴。”
话音一落,屋内嫔妃各个都低下了头,余光暗中观察别人是如何反应。大多数人心中颇为纠结,一是这种露脸的机会,若是表现的出彩,说不定能得皇上青睐;二是毕竟是太后的寿宴,说不紧张是假的,但凡有一点出现差错,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荣妃努了努嘴,懒得挑皇后话里的漏洞,明明是皇后前几日单方面通知她,怎就变成和她商量来的了……
屋内中人各有心思,一时无人接话,空气中安静地能听见窗外的鸟叫声。
沈知微心知,这件事皇后已经定了,根本不容推辞,干脆顺水推舟卖皇后一个人情,主动站了出来,“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听皇后娘娘的。”
话音刚落,众妃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意外有之,嫉恨有之;元妃淡淡看了沈知微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般走到中间,声音平静,“臣妾同意。”
元妃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没有端着的道理,不一会,殿中央哗啦啦占满了人。
“臣妾也同意。”
“臣妾听皇后娘娘的。”
……
荣妃原本就不同意搞什么劳什子献舞,可皇后拿孝道压她,她若反对皇后必在太后面前上眼药,虽不吭声却也是默认。
皇后眼看着六宫中人聚拢到她面前,笑逐颜开,连道几个“好”字,“我们姐妹一心,是最好不过的。来人,请南府的乐师来。”
音乐声起,众妃跟随着编舞师的舞步,翩翩起舞。沈知微到底是穿越过来的,不通乐器,舞姿也平平,站在队列最后,权当凑个人数。直到两段旋律过后,才熟悉了舞步,跳得更加游刃有余起来。
众妃配合地越发和谐,大家都沉浸在音乐和歌舞的世界中。
“花球、花球……”一道稚嫩的声音悄悄响起,璟桢的身影突然窜到人群中,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拳跑到大殿的后方。
离得近的嫔妃被打断,不得不停下舞步,转身看向从人群中穿过的景桢。
此时沈知微刚结束一个旋转的动作,还未看清身边闪过去的人影,便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道用力一推。
她腰侧一痛,整个身体向前扑倒。倒地的一刹那,余光看见身前那道幼小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揪。
眼看着要扑到他身上,沈知微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将整个身体转过半周,重重地跌倒在地上,跌在景桢的眼前。
“哇——”景桢受到了惊吓,哇地一声放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朝后退,直到退伍可退,整个身体倚到围栏上。
元妃远远听见爱子的心声,顿时心疼地不行,从琴凳上唰地一下站起身,往璟桢的方向去。
沈知微趴在地上,云雁和柔答应冲到她身边,合力扶她起来。起身的一刹那,沈知微听见景桢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是木头断裂的声音!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嘴唇颤了又颤。可或许是景桢的哭声太大,竟无人注意到那栏杆的异响。
“噗呲——”
裂缝越来越大,栏杆再也承受不住施压在它身上的力量,轰地一声掉进下方的湖中,连带着倚在它身上的景桢。
“不好了,大皇子落水了!”
“快来人啊,大皇子落水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围栏附近的嫔妃面面相觑,有的惊声高呼,有的连连退后。
皇后闻声拍案而起,荣妃更是瞪大了眼,二人一前一后,拨开众人走了过来。
沈知微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该是这样的……
在理智做出反应之前,她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冲上前去,一个鱼跃跳进了湖中,展开双臂去捞落水的景桢。
“姐姐!”
柔答应被沈知微推开,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看见沈知微跳进了湖里……
元妃率先扑到了断裂的栏杆边,震惊心痛地难以自抑,
“景桢!景桢!”
元妃眼眶通红,愤怒和惊恐的火苗在眼眶中熊熊燃烧,连推带搡地将几个太监踢进了水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