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一千年前的石像》纤阙鹤

5、最后的探戈

　　第五章：最后的探戈
　　圣心大教堂的彩绘玻璃将晨光滤成血色酒液时，弗朗西斯正为伊丽莎白戴上鸽血红宝石婚戒。比利时少女的蕾丝手套散发着铃兰香氛，让他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亚瑟的怀表链缠在他手腕的温度，比此刻的钻石更灼人。

　　"请交换誓词。"神父的声音惊起穹顶的白鸽，弗朗西斯凝视着新娘珍珠面纱后的蓝瞳，恍惚看见多佛尔海峡的迷雾。当他说出"至死不渝"时，袖口的鸢尾花袖钉突然崩落，滚过描绘"狮心王"理查掳走法兰西公主的彩砖地面。

　　玻璃爆裂的轰鸣恰在此刻炸响。弗朗西斯转身时，正看见亚瑟·柯克兰踏着《天佑女王》的旋律跨入教堂。五年时光将英国少年雕琢得更锋利，定制西装裹着的身形如出鞘军刀，金发用发胶梳成背头，露出额角那道曾被他用拆信刀划出的浅疤。

　　"恭喜。"亚瑟的牛津鞋碾过满地琉璃，水晶碎片在意大利小牛皮鞋底发出垂死的呻吟。他抛来件裹着报纸的物体，弗朗西斯接住时嗅到熟悉的红酒香——那是瓶1945年的木桐，酒标上被画了只戴皇冠的青蛙。

　　伊丽莎白突然尖叫。弗朗西斯低头看见酒瓶上的便笺，褪色的花体字爬满瓶身：「致新娘：建议用这瓶洗刷你丈夫唇上残留的英国茶渍。——A.K.」

　　"保安！"沃森先生的手杖敲碎长椅，比利时保镖们冲向祭坛。亚瑟却从容解开领结，露出锁骨下方新纹的日期：2016.6.23——英国脱欧公投日。弗朗西斯感觉胃部抽搐，仿佛吞下了整瓶碎玻璃。

　　"敢不敢再赌一次？"亚瑟扯开衬衫，心口处的纹身在晨光中灼灼生辉——被荆棘缠绕的鸢尾与玫瑰，下方刻着行小字："116年"。他的拆信刀抵住弗朗西斯喉结，刀柄镶着的蓝宝石正与婚戒上的鸽血红相映成趣。

　　弗朗西斯在伊丽莎白的啜泣声中大笑。他扯断珍珠项链，任由浑圆的珍珠在亚瑟脚边炸开成微型炮弹。"赌什么？"他舔去刀尖沾着的血珠，"赌你的怀表先停，还是我的心脏先碎？"

　　亚瑟突然拽着他冲向告解室。橡木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弗朗西斯被按在绘着"圣女贞德受刑图"的彩玻上。英国人的犬齿咬破他耳垂，血腥味混着大吉岭茶香涌入鼻腔："赌谁先在这场婚姻的废墟里..."亚瑟的膝盖顶进他腿间，"找到真正的战利品。"

　　黑暗中有金属碰撞的轻响。当弗朗西斯的眼睛适应光线时，看见亚瑟正用焊枪烧开暗格。尘封的《亚眠条约》原本躺在天鹅绒衬垫上，羊皮纸间夹着片烧焦的怀表齿轮——正是五年前他送给亚瑟的"定情信物"。

　　"拿破仑的间谍在1803年往这页条约抹了砒霜。"亚瑟的焊枪尖勾勒着弗朗西斯的喉结线条，"就像你们往我的红茶里掺红酒。"

　　弗朗西斯突然夺过焊枪，将火焰对准条约边缘。当羊皮纸蜷曲成灰蝶时，他咬住亚瑟的领带："现在它是我们的婚书了。"火焰吞噬掉"永久和平"的烫金字样，青烟在他们纠缠的唇齿间游走。

　　教堂外的骚动逼近告解室。亚瑟踹开后墙暗门，拽着弗朗西斯跌进地下墓道。成排波诺弗瓦先祖的青铜棺椁在火炬中狞笑，弗朗西斯看见最新那具棺材刻着自己的名字，棺盖半开着，里面堆满大吉岭茶包。

　　"你的新娘正在上面宣读嫁妆清单。"亚瑟将法兰绒布塞进棺椁缝隙，倒上整瓶威士忌，"猜猜沃森家用多少比利时巧克力换走了你的葡萄园？"

　　弗朗西斯抓住他准备点火的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

　　"从你父亲买通《泰晤士报》记者那天。"亚瑟甩开他，火苗蹿上棺木，"那个写《法国浪子与英国娼妓》的混蛋，现在正躺在多佛海峡喂鱼。"

　　烈焰吞没棺椁时，弗朗西斯在热浪中看清亚瑟后背的烫伤——是幅用伤疤拼成的欧洲地图，英吉利海峡的位置纹着行小字："此处应有桥梁"。

　　他们在爆炸声中冲向塞纳河岸。亚瑟的游艇引擎轰鸣着，船舷漆成挑衅的米字旗图案。当弗朗西斯跃上甲板时，看见驾驶舱贴着张泛黄的照片：五年前两人在储藏室撕咬的瞬间，背景是燃烧的《拿破仑法典》。

　　"你的订婚宴直播。"亚瑟将卫星遥控器扔给他，BBC新闻画面里，圣心大教堂的浓烟正扭曲成中指形状。评论员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自滑铁卢战役以来最严重的外交..."

　　弗朗西斯扯开浸透红酒的衬衫，将GPS坐标设为加来港："知道拿破仑为什么坚持要坐英国船去圣赫勒拿岛吗？"他按下自毁程序按钮，"因为只有你们的船长懂怎么让暴君体面地沉没。"

　　亚瑟的拆信刀突然刺入操作台，刀柄嗡嗡震颤："而只有我知道怎么让你体面地..."他的唇堵住弗朗西斯未完的句子，咸涩的血味在纠缠的舌尖漫开，像英吉利海峡永不止息的浪。

　　当海岸警卫队的探照灯刺破夜幕时，弗朗西斯在雷达屏看见代表追兵的红色光点。他搂着亚瑟的腰跌进救生艇，割断缆绳的瞬间，主游艇在身后炸成火球。燃烧的残骸坠向海底时，像极了陨落的波拿巴王朝。

　　"现在我们是真正的通缉犯了。"亚瑟在颠簸的小艇上为他包扎手臂，绷带用《欧盟宪法》撕成布条，"后悔吗？"

　　弗朗西斯掏出那枚染血的鸢尾花袖钉，轻轻按进亚瑟锁骨间的凹窝："比起当葡萄酒之王..."他舔去对方颈间的咸涩海水，"我更想当你的滑铁卢。"

　　救生艇随波逐流时，弗朗西斯发现亚瑟的怀表奇迹般转动着。表盘玻璃裂痕拼成法语单词"Libérté"，而分针永远停在11:59——距离百年战争结束，还有永恒的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