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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校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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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游岁自投罗网且连坐了队友,于是班主任的励改为申饬,当即把游岁叫来对簿公堂,季青临也跟着挨了班主任一顿痛骂。两人把手机上缴,并且做出“以后再也不带手机”的保证之后,终于被放回来了。
季青临只说了四个字,“我的手机。”
游岁却听出了明晃晃的问罪态度,颇为无地自容,“我赔你一部新的,今天就赔!”
“不用。”季青临拒绝,“你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差点忘记他是个多固执的人了,游岁无奈叹气妥协,“好好好,要要要,我下次一定帮你把手机赎回来。”
班主任恩威并施,先是夸赞了游岁微小的进步,下一秒就没收了季青临的手机,并给出了赎回手机的条件:下次考试游岁要脱离排名表的第二页,晋升入第一页的行列之中。
第二页有十个名额,下次考试在下周三。也就是说,在一周内,游岁至少要打败班级的倒数第十一名。
“你觉得有可能吗?”
季青临客观评价,“你们差了二十分,如果每科都提升三四分,是有可能的。”
他参考了许多学渣考砸时的口头禅,我只是比谁谁谁低了五十分,平均到每科才十分不到,以此来获得安慰。
果然,游岁听见被稀释的分数后,立刻松了口气,“好啊,那我会继续好好学习的。”
继而他大言不惭地表示:“不过我的成绩进步也是有目共睹。”
季青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对自己如此宽容,不过是从倒数第一变成了倒数第三,前后浮动在排名表上的距离不超过两厘米。竟然还能与“有目共睹”沾边?
但眼前的人已经一锤定音,“我决定庆祝一下。”
“我决定今天奖励自己去一趟游乐园。”
季青临心想我决定让老师把你的手机没收。但没等他嘲讽出声,游岁又发布了第三个决定,“我决定你要跟我一起去。”
“我就……”
“按平时补课的费用来算。”
“……”
*
游乐场整体偏闹,而季青临本身喜静,哪怕是在玩大转盘这类活动时,表情也十分严肃,跟周围吱哇乱叫的同行者形成鲜明的对比。游岁带着他玩了几个项目,仍热无法调动他的情绪,难免有些挫败。
“我第一次来游乐场耶。”游岁环顾四周,“你之前来过吗?”
“嗯?”游岁追问。
又过了几秒,季青临简单回答:“来过。”
“那好啊。”游岁虚心求教,“你之前喜欢玩什么?”
“不记得了。”
游岁不死心,“……你有什么想玩的项目吗?”
季青临摇头。
呃。游岁有些头疼。
攻略对象一问三不知,也不知该如何下手讨好。周围人欢声笑语,只有他们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寂静的小圈,气氛略有些尴尬。
游岁一句“那不然我们回去吧”还没出口,忽然被“嘟——”地一声长鸣打断了。他们看向声音源头。
广场中央是用钢架撑起来的简陋舞台装置,侧边堆着音响麦克风等设备,几分钟前还一片寂静,但不知是哪家小孩偷摸打开了设备,嘟嘟几下后,音响无知无觉地播放起了“今天开始我要自己上厕所”。
游岁:“……”
莫非不是季青临不喜闹,只是因为他们误入了儿童剧场?
要只是宝宝巴士的育儿频道倒也还好,但可能是设备老旧,音响故障,每句歌词的尾音都会爆掉,沉钝地砸在地面上。
噪声引起众怒,监管人员尚未赶到,周围已经簇拥了一圈游客,对着调音台发出不满。
“把电线拔了吧。”
“吵得我家孩子都哭了。”
游岁下意识看了眼季青临的脸色,感觉也是山雨欲来。
“我们回去吧。”
季青临耳膜被震得发疼,缓了几秒,“没事,继续排队吧。等音响关掉就好了。”
游岁目光向下移,季青临双臂垂在身侧,但右手轻轻攥成了拳。
他觉得季青临在这里并不放松。
游岁转身往门口走。
“这里跟我想得不太一样。不想玩了。”
游岁的想法诡谲多变,季青临一瞬间都要怀疑他在生气了。
莫名的情绪蔓延到胸口,令季青临颇觉古怪,“你……”
游岁回头:“嗯?”
三言两语间,他们已经走到舞台正对面,音响还没有关掉,甚至有小孩哭闹着撒娇“妈妈我不要自己上厕所,我要换首歌听”。
游岁忽然笑了,“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公园?”
他的话没头没尾,但无奈季青临记性很好,几乎立刻对应到了那个场景。但或许是这里太过吵闹,他的接收系统似乎短暂滞涩住了,因为先于画面带给他的冲击,脑海中生发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游岁好像并没有生气。
游岁当然没有生气,甚至夸张地“欸”了一声,那是他灵机一动时的专属音效,“在走之前……我给你唱首歌吧。”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季青临话都没说完,身侧的人直接拨开人群,三两下爬上了舞台,关了宝宝巴士的歌单。随后拎起麦克风,“各位游客!”
又是一声啸叫,刀片一样尖锐,险些捣进游岁的中枢神经,杂音不绝于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游岁把话筒拿远了一点,“稍等一下我给大家断电,麻烦大家给我一分钟,让我给我朋友唱首歌好吗?”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季青临在人群之中,只能听见游岁的杂音,游岁也没看他,自顾自说着,“今天他生日,我想祝他生日快乐。”
“……”
季青临心狠狠一跳,不知道是被哪个关键词戳中了,他下意识抬头。
游岁冲他眨眨眼。
早晨,季青临没醒时,项柔小声向他请求,今天是季青临的生日,希望他能带季青临去趟游乐园。小临小时候总想去,我之前都没答应过他。可惜现在去不成了。她这么说。
游岁答应了,这毕竟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补偿措施,但他现在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毕竟所有带着“园”的地点,都是家庭集聚的常见之地,或许小时候季青临家庭幸福,尚且希望能够家人团聚。但现在……
旋转木马上的父女、路边野餐的母子,周围手握甜筒往来的家长,都可能是痛苦回忆的来源。
不过总不能白来,游岁做出今天的第四个决定,唱首歌再走。
他用手指轻拍麦克风头,“咚咚”的闷响从音响传出。他似乎天然不怕尴尬,哪怕已经有摄像头对准了他,也能大方比个“耶”,他放轻了声音,确定不会扰民后,开了口。
“祝你生日快乐……”
当众表演是很丢脸的事情,但人在某种特定氛围之下,表演和从众的欲望会压过羞耻感。而游乐园就很适合给予游客这种氛围。所以游岁开口时,甚至有一两个外向的游客“呜呼”一声,用力帮忙打着拍子,慢慢的,有更多人被带动着打节拍,独奏变成了群体性表演,一种狂欢化的仪式。
季青临被这一套丝滑连招整懵了,被簇拥在一众游客之间。直到游岁唱完歌、关掉音响、跳下舞台,都没能反应过来。
游岁伸手在季青临眼前一晃,仔细瞅了瞅他的表情,“你居然真不记得生日了啊!”
他的语气之惊讶,给季青临一种错觉,似乎所有小孩都应该准确记住自己的降生日。
“看来你真是学习学傻了。”
“走。”游岁故技重施,又拽住他的袖子,自从上次季青临没有明确表示拒绝之后,时不时对他的校服动手已经成了游岁的拿手好戏。
“去哪?”
“去门口一趟。有东西给你。”
虽然项柔只请求了他一件事,但是精读过高情商手册的游岁,当然明白,过生日还有几项必不可少的环节,尤其是一个蛋糕和一个愿望。
游岁报了名字,保安取出一个小盒子,游岁递给季青临。
季青临接过来,是个手机,生日礼物吗?
“我不用……”
“知道知道,但是你总不能一周不和阿姨联系吧?先拿着备用,等手机回来你再还给我。”
在被班主任霹雳一般闪现、抓进办公室的前一分钟,游岁紧急给红毛兄弟发送消息,让他帮忙买个手机,送到游乐园的保卫处。算是赔罪,勉勉强强也能算个礼物吧。
紧接着,游岁继续等待。
保安也等了几秒,没人说话,准备关上窗。
“等等。”游岁小声问:“不是还有一个东西吗?”
“啥?”保安翻找一番,“没了啊。”
季青临问:“还有什么?”
【你还买了什么?】系统也问。
【蛋糕啊。我买给季青临的生日蛋糕啊。】
他扒着保安亭的窗户,向里张望,桌子上确实空空如也。他明明写的地址也是这里啊。
怎么没有了呢???
“哦。”保安想起什么来,“刚刚有个小伙子,就给你送手机的这个,登记了一下,把一个大盒子拿走了。”
游岁眨眨眼。
大盒子……
屏幕一亮,是红毛小弟发来的消息。
【哎呀,老大,太客气了,帮您办事是应该的,还给兄弟买蛋糕干什么呀!】
随即附赠一张图,图上是他今天课间冒着风险在网上给季青临订购的生日蛋糕,此时已经流落他乡。
游岁:“……”
游岁:“?”
他不可置信地把图放大,看了又看。随后对着手机界面发了会楞,朋友圈出现一个小红点,游岁下意识点进去。
一秒前,红毛把那张照片发了朋友圈,并配文“感谢老大的馈赠”。
季青临皱眉,“你怎么了?”
“呵呵。”
不用感谢,你的老大快被你害得下不来台了。
游岁立刻跳下保安室的台阶,“跟我来。”
季青临不明所以,跟着他走。
游岁步伐由速度A逐渐变成2A,渐渐的,跑了起来。
“?”
他们放学来游乐园,又排了几个项目,现在商家们几乎都打烊了,更遑论是蛋糕这种需要时间制作的食物。
游岁跑了一条街,季青临追着他的目光落点,自然也明白了,“你要给我买蛋糕吗?”
他轻轻扯了下游岁的衣角,拉链头砸到了他的指骨,“别忙了。我不喜欢吃蛋糕。”
游岁停下来喘了两口气,终于轮到他用这种莫名其妙的目光看季青临了。
那怎么行。
最后他们在一家甜品店找到了一个杯子蛋糕。
勉勉强强也能担得起生日蛋糕的名义了。
鉴于一会儿季青临还要去医院,游岁没带他回家,在路边的长椅坐下。
“得找个东西给你当蜡烛。”
甜品店没给蜡烛,游岁自力更生,翻动着书包。他在寻找东西时表情比较放松,眼睫毛抖动的频率也快于平常,而当锁定目标时,眼珠就会定住,继而眸色变亮,是很惊喜的表情,比如现在。
“找到了。”
游岁翻出来个苹果,在手里上下掂了两下。季青临仔细看了两眼,似乎是早晨递给他的那个。他早晨不太清醒,没及时接过这颗苹果,游岁后来收回了,他就没看到了,原来在这里。
游岁把这颗倒腾过好几手的苹果摆放在椅子上,伸手在裤兜里摸索几下,不多时掏出个打火机。
季青临眉头下意识皱起来,游岁连忙“欸”了两声,“不抽烟不抽烟,放心。”
“啪嗒”一声,火苗高高窜起来。游岁举着火靠近苹果梗,像传递接力棒那样,续火。
苹果梗烧起来,驱散了周围一点点黑暗。
“怎么样?”游岁满意地笑。
“我忽然想到一句话。”游岁端起手中的苹果,“You're the apple of my eye。”
英语很好的季青临几乎立刻在脑内直译了这句话,是几年前很流行的一句土味情话。
好土。
季青临隔着并不强烈的火苗,对上游岁的眼睛。
一般来说,人们很少能拥有对视的时刻。大多时候所说的“我看见了谁”,也只是双方的视线匆匆撞上一秒,又或者像是此时这样,带有目的性地单方面对着别人打量。
在季青临的记忆中,他与游岁仅有几次“我看见了谁”的时刻。上上次是前几天,游岁生病时,那时候游岁并不像往常一样满嘴胡言乱语,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睫毛顺从地盖住眼睛,呼吸是浅的,很乖顺。上次是游岁跟他表白时,那时游岁是轻佻的,语气轻佻,对视时的表情也是。
如果要扩大范围的话,上上上次勉强也算,那时是在医院,游岁和他一起坐在医院走廊,手术室的门打开之前,两人都没看向对方,直到季青临跟着母亲病床起身之前,余光看见了游岁。他第一次注意到了游岁的眼睛,并不是纯黑色。
就像现在,烛火映照下,游岁的眸子是浅棕色的,跃动的烛光锁进他的视线中,像虫子被锁进琥珀。
“同桌同桌。”游岁抬手,挥了挥。
“嗯?”
“请看。”游岁手指一开一合,一串珠子垂落,晃动,是十八籽。这才是真正的生日礼物。
“新的一年,学习进步。”
季青临接过手串,鼻间甚至能嗅到木质的香气,熏得他有些痒。
火苗越窜越大,被一阵风撩出了几厘米高。
季青临吹灭了火焰。
“许愿了吗?”
“嗯。”
“什么愿望?算了算了,你别说,说出来就不灵了。”游岁把苹果塞进了季青临怀里,“这以后就是你的幸运果。”
许的什么愿望呢。季青临把那颗苹果握进自己手里,苹果梗已经烧没了,手心接触到的表皮处还带着祝愿人的体温。他没说话,毕竟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