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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回忆 ...


  •   他几乎没有勇气翻开这本巨著。

      深呼吸几次,白念棠掀开了牛皮纸封面。粗粝的纸张摩擦着他的皮肤,让他想起江勖用布满薄茧的手摩挲手心的感觉。
      很奇妙的触感,有些痒,但并不恼人。

      【201x年10月5日,天气晴。
      他来家里找江宸了,没有认出我。
      他还是那么漂亮,我不大敢和他说话。
      他给了我一盒小饼干,我舍不得吃,做成了标本,挂在房间里。】

      那是白念棠第二次去江家,他没想到江勖在家里,只给江勖送了一盒自己烤的小饼干。
      他明明记得当时江勖的脸色很臭,接过饼干的时候也不看他,他一直以为江勖不喜欢这个礼物,之后也没怎么给他带过礼物。
      原来,江勖其实是很喜欢他的礼物的吗?

      【201x年4月6日,天气雨。
      他去参加古琴比赛了,我也去了,不过我戴了口罩,他肯定认不出我,他也戴了面具。
      哥哥不在,他一个人领奖的,没有人给他送花。
      我订了一束玫瑰,让他们穿西装送过来。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面具下的他会不会脸红呢,我很想知道。】

      白念棠的鼻尖泛酸。

      那是他上了大学后第一次参加古琴大赛——在此之前,他以学业为先,并没有参加过艺术类的赛事。
      好巧不巧,决赛那天,恰巧和弟弟妹妹的家长会重合了,江宸不在京城,唐鸿在国外,他一个人去参加了大赛,毫无悬念地获得了一等奖。
      颁奖的时候没有人给他送花,但是在典礼即将结束时,突然有一队西装革履的俊美alpha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跑到他面前,郑重其事将那巨大的玫瑰花束递给他,惹得在场的媒体一顿狂拍,还上了本地新闻。
      他当时其实很不好意思,但也很高兴。也许自己是有粉丝的——虽然那个粉丝不愿意透露姓名。

      原来,那个粉丝就是江勖。

      【202x年,3月1日,天气雨。今天我和一个alpha打架了,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但是老师还是训了我,还要叫家长。
      我爸妈有事来不了,其实我觉得那只是借口,就算没事,他们也不会来的。
      老师叫我哥来。但是我哥也没来,来的人是他。
      他和老师理论,老师根本说不过他,被气得面红耳赤,特别搞笑。
      老师让我回家反省,他带我去吃了好吃的,还安慰我,说我没有做错什么。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我很幸福。】

      白念棠摸过“幸福”那两个字,仔细地在记忆里翻找,才拼出相对完整的图画。

      那是江勖高一的时候,在学校里和人打架,被叫了家长。
      江宸一贯不想管弟弟的,本想推脱,但是白念棠恰好要去附中看望白烨,想到白烨和江勖是同班同学,就自告奋勇说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到了学校,才知道,江勖是因为班里的alpha在厕所对一个beta动手动脚,江勖出言制止,那alpha便发了狂,转而攻击江勖,江勖为了制服那alpha,把alpha暴打了一顿。
      最后alpha因为手臂骨折被救护车抬走了,江勖则被叫了家长。

      “alpha是不会骚扰beta的,这一定是误会。”班主任的地中海脑壳光洁油腻,他愤愤然道,“beta又没有信息素,alpha怎么会看上beta?”

      “老师,您的说法不对。现在ao比例失调,不少alpha都会和beta结成伴侣。您是在歧视ab恋吗?据我所知,校长的夫人就是beta吧?”白念棠眉头微挑。

      “就算如此,江勖打人也是不对的!”班主任一拍桌子,那桌上的笔筒都被震得跳了起来,“他是蔑视校规!”

      “他虽然违反了校规,但是他没有违反法律啊。”白念棠义正词严,“是那个alpha先动手的吧?那江勖只是正当防卫而已!难道他要活活地被那alpha打死么?要我说,江勖见义勇为,你们应该给他颁发一面锦旗!”

      班主任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无论如何,打人就是不对!他今天的课不必上了,回去反省吧!”

      白念棠转身就带着江勖去吃了大餐。

      “你做的很好,硬要说不好,就是把人打得太狠。”白念棠对江勖说,“我不认为你有错,倒是你那个班主任,过于迂腐。”

      当时的江勖是什么反应呢?
      江勖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猛吃肉,吃得太急,喘不过气,被呛得不断咳嗽。
      他似乎真的很饿,目光钉在肉上,一餐饭下来,愣是没有看白念棠一眼。

      当时的白念棠还有些郁闷——江勖答应和他出来吃饭,但是既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显得主动搭话的自己很呆。

      如果不是江勖临走时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他真的还会郁闷很多天。

      把那日记往后翻,江勖的字迹从一高中生的楷书逐渐过渡为大学生的草书,那活页纸也被替换了,黑笔的字迹变为蓝色,但他的名字却依旧保持极高的频率,出现在这日记本的每一页。

      在患上信息素成瘾综合症后的每一天,江勖都会写几句随笔。
      而在这其中,出现最高的句子是——

      【我很幸福。】

      【我临时标记了他,我很幸福。】
      【他居然主动牵了我的手!我很幸福。】
      【他抱了我,还安慰我,我很幸福。】
      【他今天多看了我好几次,我很幸福。】
      【他给我吹头发,我好幸福!!!】
      【今天是情人节,他给我买了衣服,把我打扮得很好看,我很幸福,开心。】
      【他愿意帮我(),我太幸福了!!】

      越往后看,江勖的幸福指数越高。

      对于小狗而言,只要在主人身边,哪怕被打被骂也没关系,主人不陪它玩也没关系。
      只要主人不抛弃他的小狗,小狗仅仅是陪伴着主人,就会感到很幸福。

      就像江勖这样。

      只要他在白念棠身边,哪怕白念棠仅仅是在呼吸,江勖也会感到很幸福。

      白念棠把那日记放到原位。

      在木桌的另一侧的柜子里,则垒了密密麻麻、比他还要高的相册。

      白念棠打开那相册,最早的照片,可以追溯到七年前——他刚刚上大学的那一年。

      几乎所有的照片都是抓拍,照片里的他从没有看过镜头,姿态大多数很闲适——因为这些全部是江勖的抓拍。

      江勖总是出席任何他可能会参加的活动,捧着一个相机到处拍,许多时候会主动给他们拍合照。
      他从没有对白念棠单独提出摄影邀请。

      白念棠常常能看到江勖拿着相机晃来晃去,并不会想到江勖在抓拍自己——他以为江勖只是在找角度拍活动照。

      时隔七年,这一份暗恋的心情,终于传递到当事人的心间。

      在所有的合影中,哪怕自己站在边角,江勖也总能以极其刁钻的角度,让自己的身影往合影的中心偏移。

      无论身处在如何边缘的境地——在爱他的人眼中,他始终是毋庸置疑的绝的焦点。

      所有看似不经意的邂逅,不期而至的重逢,实际上,都是江勖刻意为之、蓄谋已久。

      他用镜头和笔尖,记录下了白念棠十八岁后人生所有的高光时刻——这是江勖的宝藏,在漫长的时光中,并不会被另一个人知晓。

      白念棠仰起头,努力让眼泪倒流,但是适得其反,那眼泪从眼角滚落,落到地上,将地毯晕湿出一块深色的痕迹。

      桌上放了许多画纸,这画纸的年代更加久远,纸张边缘翘起,内页泛黄——最早可以追溯到九年前。那时候的江勖,不过十三岁。

      他一直在画同一张脸,可惜他的画技十分稚嫩,画的东西不成人形,除了能分出鼻子是鼻子,嘴是嘴,那张脸具体长什么样,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一年后,江勖的画技进步飞速,那张模糊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
      一张写意的、漂亮的侧脸,鼻梁高挺,嘴唇花瓣似的微微向上勾着,眼角微妙地翘起极淡的弧度,让人想起初春的桃花、冰山上的冷泉,是极其端丽、秾艳、清冷的一张脸。

      一张和他有七分相似的一张脸。

      在白念棠的记忆里,他正式认识江勖,是在高考之后,他十八岁那年。
      彼时的他去江家做客,在桃花树下撞见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见了他,愣了足足一分钟,直到他道歉离开,也依旧在烈日下站着,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直到宋柯大声呵斥那少年,他才同手同脚地往屋里走。

      当时的白念棠很奇怪为什么江勖是这个反应,却也没有深究。
      那时的江勖,不过十六岁。

      如果他们认识的时间,早于他记忆里的节点——

      笔直的桃树枝在天花板下左右摇摆,恍惚间清香探入脑海,白念棠脑中一阵过电的酥麻,往事如闪电般击中了他。

      那是在仲夏的藏区,他刚满十六岁,在巍峨辉煌的神宫墙外,撞见了一个哭泣的男孩。
      那孩子哭起来也不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让眼泪流下,目视远方,眼里一片空洞。

      白念棠心里一动。
      他在这个哭泣的孩子身上,瞥见了记忆里那个孱弱、无助的自己。

      他走上前,问那孩子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神宫外玩。

      “我听说在北边有许多桃树,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看?”
      白念棠对那孩子伸出手。

      “好。”那孩子把手放在白念棠的手上。

      他们一起去看了桃林,一起参拜神明,一起在湿地狂奔,甚至一起骑了耗牛。

      临走前,白念棠送给那孩子一根掉落的桃枝。

      “你不要忘记我,我会去找你的。”那孩子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好啊,那我们明天在神宫门口见面。”白念棠说。

      白念棠并非故意失约,当天下午白烨出现了严重的过敏反应,在医院打了了三小时的点滴后,病情刚刚稳定下来,他们就从日光城火速飞回了京城。

      他最终没能赴约。

      每次想起这件事,白念棠心里会涌起隐秘的愧疚。
      时光总能扫清一切,随着岁月的流逝,那孩子的脸被他遗忘在记忆深处,只剩下一双极黑的、墨汁浇筑的眼睛,浓郁得像是不见月光的夜,午夜梦回时,徘徊在他的脑海。

      那双眼睛,和江勖的眼睛……
      简直一模一样。

      白念棠合上相册,走出密室。

      “请您转告江勖,”白念棠把钥匙放在桌上,回过头,看着宋柯,神色甚至说得上是谦恭,“在他的信息素成瘾综合症痊愈后,我就和他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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