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道士下山后》九笞

54、祭台之上

　　可心中的直觉以及眼前的一切都昭示着，事情往不好的方向而去。

　　凤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彻底消失了，且灵犀泉中，姬长江的那柄灵犀剑也不见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晓得，但可以确定的是，凤逍定然遭遇了不测。

　　萧鸾毫无头绪，但龙魂却晓得其中关节，那天上之人终于耐不住了，她冷笑一声，抬眼望向云幕之上，那里，云雾飘渺如烟、神秘敬畏。

　　萧鸾听到龙魂清晰笃定的声音，她说：“阿鸾，这么些年过去，上古神族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被带去了梧桐林。

　　林深之处，雾霭缭绕，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好似有什么在召唤着她。她一步一步往深处行去，没入雾气之中，很快没了身影。

　　站在梧桐林边缘的龙魂望着萧鸾消失的方向，面上露出些许担忧，她对身旁的人道：“她会出来的对吗？”身边之人握着灵犀剑，眼中闪过笃定之色，“会的，她一定会出来的。”

　　她的坚韧之心，便如当年荒漠之上一样，一定会的出来的。

　　萧鸾陷入迷雾之中不知走了多久，渐渐地迷雾散去，一个百丈之高的祭台出现在眼前，巍峨矗立，高耸入云，那祭台散发着庄严肃穆的神秘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萧鸾，走上来。”

　　空旷的祭台之上，一个厚重悠远的声音清晰传来。

　　萧鸾不由得石阶而上。

　　只一步，风云变幻。

　　眼前闪过画面。

　　好像是一处琼楼殿宇，被大火焚烧，浓烟火光到处都是。

　　呛得她直流眼泪。

　　火光中一身姿单薄之人抱着一襁褓，被浓烟火势困住，她的后背被撕开，白骨清晰可见，肋骨少了一根，血流了一地，却还是抱着孩子想要突围，好几次都被掉落的东西逼了回去。

　　那是个女人，她听到女子温柔地与襁褓中的孩子说话，轻轻的，缓缓的，她说：“鸾儿莫怕，乖乖长大啊。”那声音好似从亘古的远方传来，却那般清晰，仿佛身临其境。

　　萧鸾晓得，那是凤殊死前的画面。

　　一道光芒突然从凤殊的身体，悄悄没入婴孩的身体之中。

　　然后，画面抖动。

　　眼前又是石阶高台。

　　萧鸾捂着胸口，想起那焦黑一般的人，心痛得喘不过气。

　　她第一次这般身临其境面对凤殊惨死的样子。

　　第一次理解了，为何桐姨会悔恨难受，甚至不愿原谅长公主李岚。

　　凤殊死得那般惨烈，谁也难以释怀。

　　那声音又一次从高处传来。

　　“萧鸾，走上来！”

　　画面变换。

　　这次好像是一个类似藏宝阁一样的储物间，一个黑衣蒙面之人迷倒了守门的侍卫潜了进去。那黑衣人在宝阁内随意翻动，不知翻动了什么，烛台晃动，一扇暗门悄然打开。

　　长长的甬道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只传来清晰的喘息声，以及黑衣人的脚步声。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萧鸾以为永无尽头之时，黑衣人点燃了火折子，微弱的烛火映照在一个古老的佛龛上。佛龛上封印着一张古朴的符箓，符箓上的篆文晦涩难懂，萧鸾依稀辨别出些许，好似有浴火重生之意。

　　萧鸾正想着，一道金光从佛龛的缝隙折射出来。

　　嘎吱一声，佛龛被打开。

　　昏暗逼仄的甬道瞬间亮如白昼。

　　外头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以及慌乱的喊叫。

　　“快去禀告陛下，混沌珠被盗！”

　　混沌珠？

　　萧鸾虽然不太懂，却也察觉出那东西很重要。

　　画面突然一转。

　　金銮殿上。

　　一个疑似帝王模样的男子威严而立，冷冰冰道：

　　“龙族身负守护宝阁之责，却遗失上古神器混沌珠，罪孽深重，即日起，剔除仙籍，全族上下被贬下界。”

　　顷刻间，所有龙族被推上诛仙台，在那些男男女女中，萧鸾看到了龙姨熟悉的模样。她冷冷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嗤笑一声，第一个跳下了诛仙台。

　　画面再次变换。

　　那疑似帝王的男子露出得意的笑，手中摸索着一颗小小的玉珠。男子低喃：“上古神族又怎样？所有一切终究还是为吾所掌控。”

　　那讽刺的笑，以及嘴角扬起的弧度，与那黑衣人重叠在了一起。

　　萧鸾惊骇，真相竟然如此模样。

　　她不由得驻足。

　　那声音又一次传来。

　　“为何不走了呢？”

　　声音不悲不喜、不怒不怨。

　　“你究竟是谁？”

　　萧鸾仰头，望着那云雾遮蔽之处。

　　“你想告诉我什么？”

　　她再一次问道。

　　然后，她听到了淡淡的笑，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萧鸾笑了笑，眼前浮现望乡守祭那日，高山之上，巍峨庄严的庙宇。

　　那个传说中，为了芸芸众生以身祭祀的神明——檀清上神。

　　一个透明如烟的女子身影出现在祭台上空。

　　那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悲悯地望着萧鸾。

　　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意从心底徜徉而上，好似冰雪融化、春绿江南。

　　远古腐朽的文明轻轻碎裂，漾出女子出尘绝美的姿容。

　　萧鸾望着女子的身影轻声道：“为何要选我呢？”

　　然后，她听到长久的叹息。

　　叹息声后，神明笑了，说：“为何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呢？”

　　“我自己？”

　　萧鸾疑惑。

　　眼前一阵眩晕。

　　画面再次变换。

　　那是一片荒芜人烟的广袤沙漠，炙热的烈阳高空挂起，很热、很干。

　　她看到躺在沙漠中的被太阳晒得几乎脱皮的两个人。

　　两人的旁边，一棵荆棘树静静站立。

　　枝上挂着一颗荆棘果，果子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目。

　　萧鸾听到其中一人对着早已死去的那人低喃：“总有一天，这世间不会再有神魔之别，所有人都会幸福祥和，安稳地生活在这广袤的土地之上，那一天如你我所愿，必会很快到来……”

　　那干裂的嘴唇，希冀的眼神，无限的勇气。

　　让萧鸾一下湿了眼。

　　活着的那个摘下一旁的荆棘果，红色的果子水润润的，生机盎然。

　　那人却并未吃下，她将果子递给不远处奄奄一息好似野狐一样的动物，面上露出温暖的笑意，折射出释然，轻声与那野狐道：“这果子太小，救不回吾之命，救你却刚刚好，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话音落下，画面渐渐消散。

　　萧鸾睁开眼，此时的自己已站在了祭台上。

　　那透明的身影近在眼前，朝她露出柔和的笑意。

　　“你终于上来了。”

　　萧鸾看着神明欣慰的表情，心中些许沉重。

　　她问道：“那人是我么？”

　　“你觉得呢？”

　　檀清上神反问。

　　容貌虽不一样，但气息不会错，她感觉到了熟悉的灵魂。

　　萧鸾哂笑，她入玄门道家，自晓得前世今生之说，也曾设想过前世的自己是怎样死的，死于战乱，死于饥饿……却不想，是被活活晒死的，一身皮囊最后成了一具干尸，被烈日焚身，死得有些凄惨了。

　　不过对比凤殊，她阿娘的死法，其实也还好。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她从檀清上神口中得知，她的前身是上古神族凤族少主，在外游历时，与魔族少主志同道合、无话不谈，引为知己朋友。后来晓得各自身份，却少年心性，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只要奋发图强，便可改变世界。当此之时，神族与魔族为争资源零零散散几次混战，虽未到你死我活地步，但也一触即发。

　　后来听说戈壁荒漠之中有一物，名唤混沌珠，可将神魔之气混于一体，不分你我。只要寻得那珠子，神魔便可和平相处。

　　两人想当然决定去荒漠寻那珠子，混沌珠乃上古神器，藏匿荒漠之心，且那处不知为何，无法施展神魔之力，连御剑之术也不能，两人如凡人一般迷失在沙漠之中。

　　最后，死在了那里。

　　两人的身份注定了，两人之死，引得神魔交手，天下动乱。

　　明明前身所愿，不会有神魔之别，人人皆幸福祥和，却不想“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何其之讽刺。愧疚不安袭上心头，却听檀清上神道：“一切不过恰好而已，当时的境地，神魔两族本就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纵然你与魔界少主不死，也会有其他事情打破两族平衡，这是历史的必然走向，你无须觉得歉疚……”

　　檀清上神抬起指尖，轻轻点在萧鸾的额上，她带着暖意的嗓音轻轻说道：

　　“式微，式微，胡不归？”

　　指尖上光芒大盛，将整个祭台照亮。

　　萧鸾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慢慢浮空而起，缓缓地往祭台中心飘去。

　　七道各色光芒汇在祭台上空，形成五彩斑斓的霓虹，那霓虹轻轻触在她的肌肤之上，好似轻柔温软的棉花一样。

　　她看到温暖的笑容在神明的眼中灿烂绽放。

　　那声音穿过亘古久远的轨迹来到她的身边。

　　“萧鸾，你该醒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