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康熙篇：永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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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答应了保成，也写了圣旨给保成和石如兰赐婚。
康熙始终还是觉得心中有根刺一样，这日的早朝，临近下朝之际，他似若无意看了底下人一眼。
李御史出列，奏请换太子妃，“禀皇上，石氏家世低微，怎可为太子良配，还请皇上慎重考虑太子妃人选啊，莫让天下说皇上苛待太子，为太子选这样一个家世地位的太子妃啊，”
康熙端着茶盏的手没动，眼梢却扫向御座下的明黄身影，他还未开口，保成竟猛地站了起来。
“御史大人此言差矣！”只见他言辞急色为他未来的太子妃辩解着，似乎在说他和她有多么相配。
“石氏乃是我亲自选的太子妃，与皇父无关，无人会说皇父的不是。”
他抬眸时，眼里盛着从未有过的厉色，直视着那颤巍巍的老臣：“石氏品行端方，性情纯良，是为太子妃良选，作为太子妃，怎能只论家世。”
“何况....”
康熙再也听不下去，半年以来，保成还是第一次这样站出来说出他的意见。
往日里上殿，保成总是垂着眼听着，偶尔颔首，声音温柔恭谨，便是有不同意见，也只敢低低回一句“儿臣以为”。
可今日，他竟然为了石氏如此，他第一次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竟然是因为石氏？
殿中议论声四起，保成却毫不露怯，一字一句，有理有据，说的人哑口无言。
康熙握着茶盏的指节泛了白，茶水晃出些微涟漪，映得他眼底的阴翳愈发沉。
这还是那个会怯生生拉着他龙袍一角，说“儿臣都听皇父的”的保成吗？
康熙想到昨日，他派去记录太子言行举止的人，禀报说太子特意亲手挑了最大的东珠，小心翼翼放在锦盒里，说是给未来太子妃留着的。
“好得很。”康熙低声自语，指甲掐进掌心。
他没明说要换太子妃，不过是让御史探探口风，这孩子竟就急成这样，为了个还没过门的女子，竟然失了储君风度。
康熙望着台阶下据理力争的保成，喉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
这股气，一半是怒保成的“不听话”，另一半，却像酸水似的，漫得他心口发涩。
退朝的甬道很长，金砖铺就的地面泛着冷光，映得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
康熙走在前面，明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地面，无声无息。
他忽然停步，没回头，声音却沉沉落下来，带着种刻意放缓的平和：“保成，方才殿上……李御史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石氏虽好，终究家世低微了些，撑不起东宫的门面。朕看那佟家的格格就不错，端庄得体，不如……”
“皇父！”
保成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琴弦猛地绷紧。
他几步追上前，脸上还带着刚刚争执泛起，还未褪下的红，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与怒意：“您不是答应过我的吗？您怎么能反悔？”
康熙转过身，看见少年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根要断的弦。
那双眼眸里盛着的不再是往日的温顺，而是灼灼的火气，像要烧起来似的。
一股无名火“腾”地从心底窜起。
康熙盯着他，语气冷了几分：“朕是答应过，可朕是君，是你的父！为了个还没过门的女子，你就这样顶撞朕，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这个皇父？”
保成梗着脖子，声音发颤，“儿臣只想问她究竟哪里不好了？你们一个个都想换掉她！你们凭什么说换就换？”
“凭什么？”
康熙被他这句反问激得心头一窒，竟想起方才殿上他护着那石氏的模样，喉间的火气越涌越烈。
“就凭你是朕的儿子，是大清的太子！如今还没过门，你就为了她跟朕犟成这样，真等她进了东宫，你眼里还能有朕吗？还能有这江山吗？”
保成被他吼得一怔，眼里的火气却没减，反而添了几分委屈：“我喜欢如兰，和孝敬皇父、担起国事有什么关系？您不能这样！何况这是您答应我的！”
“石如兰，石如兰……”康熙冷笑一声，字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今你是三句话不离这石如兰了。保成，你摸摸自己的心，这里面，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父的位置？”
少年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康熙却猛地甩袖，龙袍带起一阵疾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保成站在原地，望着那背影，手紧紧攥成了拳。
然而第二日，康熙照例传他去乾清宫用早膳，今日的早膳摆得格外丰盛。
康熙坐在上首，慢悠悠地用着膳，仿佛昨日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见保成进来，他甚至抬了抬下巴，语气平淡：“过来坐。今日御膳房做了苏式点心，你小时候爱吃的，尝尝。”
保成愣在原地，看着皇父脸上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伸出手，捏着那块苏式糕点，昨晚那封密信的字迹还在眼前晃。
此刻听康熙问起味道，他含糊应了声“很好吃”，声音低得像怕惊着什么，“皇父，昨日是儿臣失了分寸，您别往心里去。”
康熙没接他的话，只慢条斯理擦了擦手，目光落在他发顶，语气忽然软下来。
“父子哪里有隔夜的仇呢，阿玛当然没有和你计较。”
他拍了拍保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
“你啊，从小让朕操碎了心，周岁抓周，一把攥住了朕的玉玺，奶娘想掰开都掰不开；五岁那年染了天花，太医都说凶多吉少，朕守在你床前，三天三夜没合眼，就怕一睁眼你没了气息。十三岁你为朕挡箭坠崖，朕在崖下为了寻你不眠不夜三天，这七年来更是没有一天是开心的，每日晚上睡觉的时候想起你，朕就难过的睡不着觉。”
他顿了顿，指尖轻叩着桌面：“你说说，你这些年用的东西，朕是为了你花尽了心思啊。你穿的衣料，是朕让江南织造挑了又挑的云锦；你用的砚台，是端州最老的坑口开出来的；便是你随口提一句喜欢白鹦鹉，朕也让人连夜给你寻来。保成，这天下最好的东西，朕哪样没给你？”
保成握着糕点的手紧了紧，低声道：“儿臣……谢皇父养育之恩。”
“谢？”康熙忽然笑了，笑声里却没什么暖意，“怎么跟朕生分起来了？朕记得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你总爱黏在朕身边，一口一个‘阿玛’，甜得像抹了蜜。”
他拉着保成起身走到书架后，打开那几个紫檀木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数不清的纸，从歪歪扭扭的孩童涂鸦，到渐渐规整的馆阁体，墨迹新旧不一，却都存放得平平整整。
“你看，连你从小到大的字，阿玛都珍藏着呢。”
“很久没陪你写字了。”康熙从箱子里面拿出一张纸，保成走近前一看，纸上是个稚嫩的“君”字，笔画都带着颤。
“教了你这几个月，也不知长进了多少。你看，这是你七岁写的，那时总把‘君’字的竖勾写歪，还是朕握着你的手一笔笔教。”
他一张张翻着，指尖拂过那些字迹，眼神专注得近乎偏执：“你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来？记起我们的从前，你记得吗，你说过，这辈子最敬最亲的人，只有朕？”
保成看着他指尖下那些泛黄的纸，看着他眼里翻涌的执念，忽然觉得后背发寒。
这人竟把自己从小到大的字迹都留着，像收藏什么稀世珍宝，那份沉甸甸的“珍视”里，藏着让他心惊的偏执。
他不敢细想，只扯出个僵硬的笑，转身背对着康熙，端起茶杯抿了口，试图掩饰喉间的干涩。
“皇父……费心了，儿臣这半年都在喝御医开的药，总有一日能记起来的。”
康熙没作声，只是拉着他往外走，走着走着，竟到了毓庆宫的一处回廊。
康熙突然停了下来，拉着他看廊柱上一道浅痕：“你记得吗？你十岁那年爬树掏鸟窝，失足磕在这儿，流了好多血，抱着朕的腿哭，说以后再也不淘气了。”
保成垂着眼，那道痕在斑驳的红漆里若隐若现，像道陈年的疤。他没说话，只觉得那想象中的哭声有些刺得耳膜发疼。
康熙又拉着他穿过回廊，转过角，是株老槐树，树身粗壮，枝桠探进宫墙。
他仰头望着，声音轻得像叹息：“朕记得，夏日里你总爱躺在这树下看书，朕批完奏折出来，常看见你枕着书卷睡熟，蝉鸣吵得厉害，你却睡得安稳，嘴角还沾着点心渣。”
保成的指尖蜷缩起来。他能想象出那个场景，少年安睡在树影里，而高处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像一张无形的网，连蝉鸣都成了网眼里的丝线。
康熙又带着他疾步走到御花园的莲池，指着池心那座亭榭：“你十一岁生辰，朕在这里为你设宴，你喝醉了，拉着朕的手说要永远陪着朕，守着这万里江山。”
永远陪着朕
永远陪着
永远
这五个字像冰锥，一字一句猝不及防扎进保成心口。
他望着池面晃碎的天光，忽然懂了从前隐隐约约的那种窒息感从何而来。
他以后的日子，将会这样被层层叠叠的“回忆”和“期许”裹着，连呼吸都得循着旧迹。
他跟着康熙走过太液池的石桥，看过当年皇太子养过的那只白鹦鹉的空笼，听康熙说那些被反复咀嚼的往事，只觉得头越来越沉，浑浑噩噩间，脚步都像是踩着棉花。
康熙还在说，语气里带着恳切的期盼，像在唤一个走失的魂魄。
保成却听不清了，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这样的日子，传闻中的那位皇太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望着康熙鬓角的霜白，忽然觉得眼前这人的可怕。
那些所谓的“温情”，原来藏着这样重的枷锁，压得人喘不过气。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康熙篇：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