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语如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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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晌午，颜天涯果真带着纪辋川出门。
这日京城名贵于城外曲水流觞，王侯将相才子佳人热闹非凡。颜天涯有意让御丝坊老板颜页邀了这许多人来，便是要帮纪辋川选一个当世无双的爱人。
名单是颜天涯亲自定下的。每个人皆是绝世无双声名显赫。定能满足纪辋川所爱当世无双的要求。
手边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完，颜天涯让颜雨先带了纪辋川去。
春寒料峭，临行前颜天涯特意将纪辋川叫到书房。
习惯了跟在颜天涯身边的纪辋川不满的嘟囔：“都不说陪着我去把把关，对待救命恩人就这态度啊。”
颜天涯无奈叹了口气。“你确定是恩人不是活祖宗？”
惹来旁边丫鬟们切切的笑声。
放下手头的账目，上下检查了衣装，确定穿得保暖又严实，又将一个温的刚好的镂空镶玉小手炉塞给他，才打发颜雨和颜云带着纪辋川宝马香车的出了门。
虽说是流觞曲水的聚会，因着权势派系的不同也是聚成几个圈子。几位平日喜爱品戏的年轻人索性在京郊翩叶河边搭戏台，带着家中歌姬和京城有名的戏班子演出。台上讲的是玉环与明皇相爱却不能相守的爱情。
颜天涯赶到城外的时候纪辋川正拿着一束青柳，睁着大大的眼睛，专注的听着。灿若星辰的双眸点漆如墨。
大红火狐长衫似火，分外惹眼。
仿佛他生来便可以在人群中一眼被望到，然后——
紧紧拥在怀里。
“颜天涯，人吓人吓死人你懂不懂！”
即使轻声抱怨，目光仍在说书人身上不舍得离开。颜天涯将下巴搁在纪辋川的肩上，从后面环着他的腰，顺着他的目光也专注的看着简陋台子上正眉飞色舞讲着的说书人。
“喜欢听戏？”颜天涯慢慢覆上纪辋川拿着青柳的手。不知是在把玩那一束青色初漫的枝条，还是另做其他。
台上讲者长吟到“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周围顿时一片掌声。
“喜欢……这明皇玉环的故事？”颜天涯慢慢在纪辋川耳边呵气，眼神却是一本正经的看着台上的说书者。
“混蛋颜天涯！”纪辋川恨恨道。却早已是粉颈嫣然。
颜天涯坏坏一笑，却不再打扰纪辋川。两个人就那样紧紧贴身在一起，专注的听说书者说起那盛世突起的烽火，说起铁马狼烟的乱世中，红颜的消殒，帝王的痴慕，直到那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响起。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颜天涯跟着轻吟，却在一语结束时道：“半生痴想等待，换一瞬真爱，这便是世人所谓的地久天长？”
这话，却不知是问纪辋川，还是他自己。
未及纪辋川回答，牵起纪辋川的手走出将散的人群。
两人漫无目的向前慢慢走着，十指相扣。
高阜平岗上稚子纸鸢，贵族走马放鹰。浅丛花束，一路尽放，却已是风过花落。
远远指了几位当朝权贵，纪辋川皆是摇摇头。不远处倒是有一群人热闹非凡。颜天涯见是北梁右将军耶律楚光随友到此，当朝第一才子宋祁也在其列，便带着纪辋川前去。
旧交好友难得相逢，见到颜天涯更是气氛高涨。
颜天涯拉着纪辋川一一引见，几人见颜天涯对此人态度亲昵温和，更兼纪辋川本就开朗活泼，顿生好感。
耶律将军见纪辋川性格豪爽，与他十分投缘，便邀请纪辋川：“不知王兄有没有出过远门，耶律可否有幸邀小公子共赏边城风光？”
纪辋川转了转手中花枝，低眉道：“英雄戍国守边不问儿女之事，我等在此风月却要将军相陪本已经是不应该。耶律将军此行已是抽身前来，辋川前去怕不是误了耶律将军的正事？此刻怕是将军已经归心似箭，若是如此，辋川更不敢相留。”言下神情款款，风度嫣然。
被好友硬拉来赏花的耶律大将军愣了愣，随即爽朗而笑，只吐出四个字：“知音难寻！既然王兄已经同意，那耶律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就此告辞!”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耶律楚光飞身上马告罪一句转身离城回边疆。
颜天涯望着好友蓦然远去边城的背影，温和的面孔有点扭曲。
“你就是不喜欢人家，也不用这么……吧。”颜天涯思考是选择缺德比较恰当还是阴险比较贴切。
纪辋川耸肩。
两人低声交谈，身体微倾，呈现一种暧昧的姿态。
纪辋川知道，像耶律楚光那样的男人，需要的是一个能跟他比肩而立睥睨万军的人。而身体羸弱如自己这般，注定无法与之相伴一生。
“我这种废……美人通常都比较忙，哪有时间天天陪他站城墙？”纪辋川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脸的理所当然。
若是真的爱上一人，便要他得到最好。所以怎么看，这耶律楚光也不会是自己的。
那还杵在这里挡他视线干嘛？碍眼！
一顿茶品之后，散伙走人，却是没有一个能被纪辋川的一双法眼给盯上。
颜天涯摸摸下巴，笑咪咪调笑纪辋川：“看那个宋祁对你倒是有点意思。”
“切，我又不会作诗，要个天下第一的才子，除了过年写个春联还能有什么用？还有还有，那个耶律楚光，看着还没有你长的好，我才不要！”纪辋川嘟嘴道。
江湖尽传天下第一儒商颜天涯，不但家财万贯精于商贾，其人更是凤眉清目，温雅风流。更兼为人低调，以善行闻名，是多少人眼里的乘龙佳婿。结果在纪辋川这里，一句话，似乎也就混得个勉强入眼的程度。
颜天涯摸着下巴，果然江湖传言不可信啊！
仰天长叹。
这就是多嘴打听纪辋川八卦的下场！
热闹的聚会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纪辋川被颜天涯抱上马车。看着颜雨一脸八卦却欲语还休的样子，颜天涯笑着轻轻摇头。
也罢，若是纪辋川轻易就将心交与谁，他反而觉得不值得为这个小孩操心。
相亲大会无疾而终，一干才子佳人反而让纪辋川想起自己不甚健康的身体。
被颜天涯抱回房间，独自躺在床上浅眠却在帘内听到外面的颜天涯吩咐下人让媵宠去西厢伺候侍寝，掀了被子蒙住头，不知是为什么，没来由一阵烦躁倦怠，就这样和着衣衫慢慢睡去。
大概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纪辋川夜里睡得不甚好.
躲在森然参天的古木间，他像一只断翅的鸟被狩猎者发现，一箭射下。
风声呼啸在耳边，他却折了能够飞翔的羽翼。
幼年的噩梦重复着，下意识的想要睁开眼，却魇住一般不能动弹分毫。
仿佛又回到那时，幼小的自己被拖到人前，两个响亮的耳光后，手筋脚筋被挑断。拔出的箭矢成为唯一的武器防身，却仍不能制止进一步的伤害。
鲜血淋漓四溢，锥心的痛楚煞时渗入四肢百骸。
他想哭，却不能流泪。并不勇敢，却要隐忍自己求饶乞怜的欲望……周围萦绕的恶毒笑声竟如同鬼魅，每个人的眼神都仿佛剜除血肉的刀子，和那些在身上游走的冰凉锋利的金属一起，一刀一刀凌迟他的血肉。
那时的他，软弱的甚至渴求失去意识。
然而短暂的黑暗只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长久的虚弱无力的四肢。无法行走，连吃饭也要跌破手中的碗，废人，废人，废人……一幕幕往事浮现，却只能惊惧无力地陷入更深的梦魇。
他想哭泣，却只是无助的发出低低哽咽的声音，这只原始森林中迷失受伤的小兽，战栗着支撑自己试图逃离，却早已迷失在这个无法逃离的梦里。
每夜浅眠，总在这同一个梦中困顿罔复无法醒来，这日日夜夜，竟也成了十年光阴。
锦缎绣被那么冷，彻骨的寒意，纪辋川弓身抱住自己，一遍一遍欺骗自己那是个温暖的怀抱。
蓦然间，身体突然被带入一个宽阔的胸膛。
坚实的双臂紧紧拥着自己，那人的下颌轻轻抵着他的发丝，温柔的一遍遍摩挲……然后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什么温暖的东西覆上纪辋川无助轻吟的唇，如四月染着绯红落下的樱瓣，一下，两下，如真似幻的轻触。无声的安慰。
良久，耳畔沉吟着低低的言语：“想哭就哭吧，乖……”絮絮地又说着什么，却再不能听清。纪辋川终于抓住那个人，无意识的一翻身骑上对方，宛若溺水的将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死死将人按在床榻。
对方顺从的躺倒在微凉的大红锦缎中，黑暗中那双仍旧一副安然清淡的眸子定定看着纪辋川。
意外的，身上的人没有任何暴力的动作，只是孩子一般埋头躲进他的怀抱低声嘤嘤哭泣。
哭得累了倦了，困意阑珊，不自觉忘记了那个可怕的梦，沉沉睡去……只剩身下男人仍旧清明的眼睛望着窗外一地月光。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语如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