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奏鸣曲》林木目

106、启航

　　文靖怔了怔，左手握住刘姿的手："谢谢，不过我们......"
　　"现在开始拍婚后日常！"小雨突然举起手机，"《归港：终章》改名叫《启航》怎么样？"
　　夜风吹动便利店的门帘，陈昊看着镜头里四人交叠的影子，突然觉得当个"补拍"的新郎也不错——如果某个炸毛导演愿意把预案变成现实的话。
　　月光下，鲸鱼创可贴在文靖指间微微发亮，像深海里终于靠岸的船。
　　婚纱店的VIP试衣间里，刘姿站在三面环绕的镜子前，雪白的裙摆铺展如海浪。母亲正蹲在一旁调整裙裾，父亲则坐在沙发上，手里举着平板电脑，严肃得像在审阅财务报表。
　　"腰这里再收一点。"刘母捏起一层薄纱，对设计师比划，"我女儿腰细，要显出线条。"
　　刘姿无奈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妈，这已经是第三次改了。"
　　"一辈子就结一次婚，"刘母头也不抬，"当然要完美。"
　　刘父突然从平板上抬起头："文靖呢？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试衣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小雨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金发上别着七八个彩色发夹，脖子上挂着三台不同型号的摄像机："来了来了！男主角终于——"
　　她突然卡壳，瞪大眼睛看着刘姿："刘老师......你好漂亮。"
　　刘姿耳尖微红，转身看向门口——文靖的轮椅缓缓驶入，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鲸鱼胸针。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后......
　　推轮椅的不是店员，而是陈昊。
　　"伴郎提前上岗？"刘父挑眉。
　　陈昊面无表情地松开扶手："他的复健师临时请假。"
　　文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目光却牢牢锁在刘姿身上。阳光透过纱帘照在她的婚纱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是冰岛的极光落在了她的裙摆。
　　"好看吗？"刘姿转了个圈，裙纱飞扬。
　　文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哑："......像做梦一样。"
　　小雨已经架好了三脚架，镜头对准这一幕："文老师，说点浪漫的！这可是要放进纪录片的！"
　　文靖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刘母突然从婚纱裙摆下钻出来："先别浪漫！这套不行，后背的珍珠缝歪了！"
　　设计师手忙脚乱地凑过来检查，刘父推了推眼镜继续审阅平板上的菜单，陈昊默默退到墙角当背景板。小雨的镜头在混乱中摇晃，最后定格在文靖的脸上——他正看着被众人围住的刘姿，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其实......"他轻声说，声音淹没在嘈杂中。
　　但刘姿听见了。她拨开围着自己的众人，赤着脚走到他面前，弯腰与他平视："其实什么？"
　　文靖的左手轻轻触碰她的面纱："其实你穿麻袋都好看。"
　　小雨的镜头剧烈晃动——是陈昊在后面捂住了她的嘴，防止她发出破坏气氛的尖叫。
　　阳光西斜，婚纱店的玻璃橱窗映出这一屋子人的剪影：挑剔的母亲，严肃的父亲，聒噪的导演，沉默的伴郎，轮椅上的新郎，和站在他面前、裙摆如雪的新娘。
　　像一幅被幸福晕染的油画，又像纪录片里最完美的镜头——混乱，却真实得动人。
　　试衣间的混乱持续了整整两小时。当刘姿终于选定主纱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店员推着移动衣架走过来，上面挂着二十多条头纱。
　　"再试试这个。"刘母取下一条镶满碎钻的长头纱，"走动的时候会有星光效果。"
　　小雨瘫在沙发上，三台摄像机电量耗尽："刘老师，你比拍纪录片还累人......"
　　文靖的轮椅停在落地镜前，设计师正蹲着为他调整西装裤脚。陈昊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核对婚礼流程，时不时瞥一眼累瘫的小雨。
　　"文先生，您要试试站立支架吗？"店长推来一个崭新的康复辅助器，"这样拍合照会更协调。"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文靖的右手上——那里还缠着固定带，疤痕从袖口若隐若现。
　　"不用了。"文靖平静地说，"我就这样拍。"
　　刘姿突然拎着裙摆走过来，在轮椅前蹲下："我觉得......"她握住文靖的左手，"坐着拍更好。"
　　"为什么？"小雨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职业病发作。
　　刘姿仰头看着文靖，眼睛亮得像盛着星星："因为这是我们真实的样子。"她转头看向小雨的镜头，"《归港》不就是要记录真实吗？"
　　文靖的左手突然收紧。他想起瑞士复健时，刘姿也是这样蹲在轮椅前，说"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继续"。
　　"好。"他点头，转向店长，"麻烦把新娘捧花换成小一点的，我左手拿。"
　　小雨突然红了眼眶，手忙脚乱地换摄像机电池："这段一定要用4K拍......"
　　夜幕降临，婚纱店的灯光将橱窗照得如同水晶宫。最后一套礼服试完时，刘母终于松口说"可以了"。刘父去前台结账，陈昊接了个工作电话，小雨瘫在沙发上睡着了，金发上还别着那些可笑的发夹。
　　文靖独自推着轮椅来到后院的露台。夜风微凉，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散落的星子。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刘姿已经换回便装，手里拿着两罐啤酒。
　　"偷来的。"她晃了晃易拉罐，"店长的私人珍藏。"
　　文靖接过啤酒，单手拉开拉环。泡沫涌出来，沾湿了他的手指。刘姿自然地接过罐子，替他擦干净手。
　　"在想什么？"她靠在他轮椅扶手上。
　　文靖望着远处的灯火："想你穿婚纱的样子。"
　　"然后呢？"
　　"然后......"他仰头喝了一口酒，"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琴房弹错《月光》第三小节的样子。"
　　刘姿笑出声："那时候你站在门口，一脸'这人会不会弹琴'的表情。"
　　夜风掀起她的发丝，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文靖突然说："我梦见过婚礼。"
　　"嗯？"
　　"在瑞士的时候。"他的声音很轻，"梦里我站在红毯尽头，右手完好无损。然后你穿着婚纱走过来......"
　　刘姿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啤酒罐。
　　"走到一半，你突然转身跑了。"文靖轻笑，"我追出去，发现你在教孩子们堆雪人。"
　　"这算什么梦......"
　　"醒来时我才明白，"文靖转头看她，"我害怕的不是残缺的右手，是错过你的每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