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左右》状语从句

8、五间房的银杏树

　　【开学前，喧闹拥挤的火车站台上……

　　“左白，什么是笨蛋？”望着子弹头般的和谐号，左思忽然开口问道。

　　左白撇了下嘴，没有出声，只用眼睛看着左思，似乎用他大眼睛注视的方向直接回答了左思的问题。

　　左思攥紧旅行箱的拉杆，憋屈道：“这么多年来，我刻苦学习，锻炼身体，尊老爱幼，热爱祖国，你们凭什么就认定我是笨蛋呢？难道就因为我答不出那个每年一问的脑筋急转弯？天下怎么能有这样不通的道理？”

　　左白继续沉默……

　　左思忽然挡道左白面前，压低声音，“左白，你凭良心说，这么多年来，就为了那么一个脑筋急转弯的答案，我贿赂了你多少好吃的，你卧室里的柜子都堆不下了。”

　　“谁勉强你了，那些东西我都不爱吃。”左白不屑。

　　左思：“那你通通给我吐出来，你这个不讲义气的小子。”

　　旅行箱的滑轮在台阶上划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站台的广播中，甜美的女声催促旅客们登车，前往B市的列车即将启程。

　　左思踮起脚尖探望四周，没有，仍然没有……
　　身侧除了左白，便再没有人来送她。左元和左闲去外地出差，而老爹左深，即便是有时间，也不会来送她吧……

　　左思带着几分失落自左白手中接过旅行袋，踏上车门的瞬间，车门旁美丽的乘务员小姐冲她点头微笑，提醒她注意脚下的同时，身后突然传来左白的声音。

　　“左思，出生在中国，身体完全健康，却不会说中国话的人，算什么？”

　　“笨蛋啊。”左思回身不假思索答道。

　　列车门缓缓关上，玻璃窗那样的明亮洁净，她清晰便能看到月台上左白脸上的笑意，和他额头上的青春痘。他笑得那般满意，好像左思的回答是个正确无比，颠簸不破，永远不会被推翻的真理。

　　和谐号开动，左白的身影越来越远，可那个满意的笑却映在左思脑中。

　　左白你才是笨蛋，离别的最后一句难道不应该是——姐，一路顺风。
　　即便没有那个姐字，也该有一路顺风吧。

　　还有，你这最后一句话，和姐姐我问的第一个问题，有一纳米关系？】

　　……………………

　　“左白你才是笨蛋，永远答非所问的笨蛋……”

　　T大学生寝室8号楼521，周六午后的阳光照了满室，靠窗的上铺，左思靠着被子卷儿，手拿一本书，喃喃自语。

　　一个抱枕忽地自下飞过来，砸到左思手中的《神马都是浮云——最给力脑筋急转弯大全》，高欣冲左思说道：“喂，左小呆，最近不是发呆就是自语，你是不是在学校呆得有点儿发霉了？”

　　左思放下手里的书，向下看去，高欣斜背着深蓝色牛仔包，手里还拎着一个硕大的深色布袋子。

　　“左小呆，亦萌和奇奇逛街估计得寝室封楼才能回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吃饭，我妈包的饺子老好吃了。”高欣邀请道。

　　左思望着高欣手中的硕大布袋子，“你主要不是为了回去吃饺子吧。”

　　“呵呵，一举两得嘛，牛仔裤，大毛衣什么的，还是回家洗方便，学校的洗衣机还得排队。”高欣挠挠头，转而又一本正经道，“当然，本姑娘回去主要还是家里母亲大人昨日采用电话攻势热烈表达了她一周不见我的滔滔思念之情。”

　　左思将抱枕又砸了回去，“回去吧回去吧，快回去吧。到家之后，还能体验到小米电话攻势，热烈表达了他两日不见你的滔滔思念之情。”

　　高欣嘿嘿笑了两声，放好抱枕，又向布袋子里塞了两双袜子，再次游说，“喂，左小呆，你当真不跟我回家吃饺子？牛肉馅儿的哦，喷香喷香，全手工制作的哦，认真考虑一下嘛。”

　　“我认真想想。”左思托着下巴，片刻后摇了摇头，“不去。”

　　高欣单手扶在心脏前，很受伤作悲愤状道：“才考虑三秒钟，算哪门子认真想想？你不是最喜欢吃？”

　　“尚笑非才最喜欢吃。”左思扶额，心道，对那家伙扔个肉包子，他就能跟着跑了吧。

　　“那到底为嘛不跟我回家一日游？”高欣不解。

　　左思面色凝重，压低声音，“我怕被淹死。”

　　见高欣面色错愕，她笑着翻身下床，凑到高欣身侧注解道：“我怕被左右两股思念你的滔滔之情淹死。”

　　被放好的抱枕再次朝左思飞过来，她单手接住，将高欣送出寝室门，挥手道别。

　　四人间的寝室，一下安静下来，连床铺下高欣书桌上卡通表的滴答之声都听得清晰。

　　左思向窗台踱去，窗外的杨树树叶半数皆已凋谢，剩下的黄叶在枝头轻摇，似乎依然唱着不落幕的歌谣。不多时，左思看到高欣挎背着小包，拎着大包，出了寝室楼门，楼门口小米自高欣手中接过大布口袋，两人肩并肩朝学校东门走去。即便只看到二人的背影，左思似乎就能感受到两人脸上泛起的，让阳光也暗色的灿烂笑容。

　　那温暖力量似乎像压强一样可以传递，不知不觉间，左思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真好。”她望着越走越远的两个背影，低声感叹。

　　家离得近，真好。
　　有人挂记，真好。
　　能这那样被“淹死”，好像也不错。

　　回身，看看空荡荡静悄悄的寝室，她关好窗，穿上大衣，换上鞋，又将床边的脑筋急转弯书籍放入单肩布包中，踏出寝室，锁上了门。

　　……………………

　　阳光之下，就是好！

　　寝室楼外大杨树下，左思伸展伸展胳膊，掏出手机，输入三个字，按下“确定”，一串号码显露出来。她凝目看了那十一位数良久，终是按了返回键，迈开大步，向学校东门走去。

　　东门口，是241路公交车的终点站与起始站。上车后，左思一直走到公交车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车上几乎全是T大的学生，三三两两说着校园的趣闻，还未坐满，公交车便按时发车。

　　路途中不断有人上上下下，左思身边的人已换了三个。

　　她喜欢这样，在公交车上看一个城市。漫无目的，就那样一站一站坐下去，路上的风景逐次变幻，路边的人物各不相同。这样一路过去，仿若人就会忘记了自己。

　　刚过第十五站“五间房”，路口一个红灯，公交车悠悠停下来等信号。左思亦跟着公交车步调悠悠打量着路边绿化带（尽管初冬的绿化带里，已经没有草了）的景致，却忽地睁大了眼。

　　马路另一侧，一个高大的熟悉身影，顶着一头标志性蓬松头发，正侧身贴在绿化带中一棵银杏树旁。

　　绿灯亮起，人群如海潮般相拥而过，独他仍在人行道旁的绿化带里侧倚着那棵粗大的银杏树，一动不动，亦丝毫不在意四周目光。好似他压根就不是在等信号灯，而是在这喧闹街头，银杏树旁，侧耳倾听一般。

　　间或地，还会有一丝笑意，浮在他的唇角。

　　信号灯变换，公交车从十字路口开了过去，左思扭头又看了尚笑非一眼，收回目光，扭过头，又望向下一站的风景。

　　一直坐到第二十五站，左思下车在旁边的“开封菜”中喝了杯柚子茶，一直看到那本脑筋急转弯的最后一页，依然没有一星半点关于“每年一问”的答案思路。

　　“原来是个标题党，半点儿不给力。”左思合上书，看看时间，再次朝241车站走去。

　　除了一小段单行道与来时不同外，其余路线全然与来时一致。但是此刻已近傍晚，远处天空，一轮硕大西落红日，给城市渲染上一层暮色，使相同的建筑与植被，产生了不同感觉，看得左思沉醉。

　　公交车再次开到“五间房”车站，入站后缓缓停了下来，左思将目光自右移到左边，眨眨眼，诧异着快速朝车门跑去，“请等一下，我也在这站下。”

　　下车后，她轻手轻脚朝人行道旁绿化带里一棵高大银杏树走去，那树下，依然有个人依树而立。

　　一个人踏入绿化带不奇怪，大多数人都爱走近路。
　　一个人依树而立不奇怪，大多数人都爱借个力。
　　一个人在绿化带倚树而立等个人也不奇怪，大多数人都被放过鸽子。
　　只是，
　　被T大万众女生爱慕，男生羡慕的尚同学，你在冬日里这么好几个小时地等着人，被放了鸽子还这么执着地一直等，是不是有点儿怪？

　　左思一点点靠近，还差十五步，尚笑非却忽地转过了身，冲她笑了起来，“哟，姑娘，人生处处能相逢啊，在这儿干嘛呢？”

　　那张脸上没有等人半天被放鸽子的沮丧，没有冬日街头站立数小时的疲劳，没有做囧事被人发现的无奈，却只是，笑容。

　　左思一时间，更加错愕，“坐车四处走走，这站名字挺好玩，便在这附近逛逛。”

　　“这里的确有五间房的。”尚笑非环视左右答道。

　　左思随他的目光环视一圈，“难道五间房是指中国银行，建设银行，中国移动，恒隆大厦和家乐福？”
　　家乐福旁边的国美电器算不算？

　　尚笑非：“不是，是指很久以前，这里还不是市区范围时，曾有的五间小房，现在早已不在了。”

　　左思望着路边李宁的广告牌，make the change，感慨了句，“大抵每个城市和城市中的人，都在变迁吧……”随后语气一转，问道，“尚笑非，你在等人吗？”
　　小样，被我抓住小辫子了吧。

　　尚笑非再次笑了起来，落日的余晖在他脸上投下金色的光影，“没有，我来看看老朋友，聊聊天。”

　　左思四处打量，他身侧除了自己，便只有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了。
　　这死小子借口也太蹩脚了，果然，被人放鸽子，对校草而言，是件囧事……

　　她抬头望去，那株银杏树显然比四周的其余树木都要更高大粗壮一些，即使在初冬的季节里，如扇的叶片已凋零，枝干却仍奕奕而立。这被称作活化石的古树，自有一番高贵之美。

　　左思看向尚笑非，却见他正用用一头蓬松乱发抵了下倚靠的高大银杏树。

　　尚笑非抚着银杏树的树皮，轻语道：“小时候，我家就在这附近住，那时这里还不是市区，这棵树便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最后的一句话触动了左思，对那个在她心中一直带着几分浮夸之气的少年，不由加上一分。

　　尚笑非靠树而立的姿势让她心中一暖，不由想到远在万里之外的自己的玉兰树馒头，她柔声问道：“这棵树有名字没有？”
　　每一棵树，都该有个自己独一无二的名字，就像人类一般。

　　尚笑非：“美人。”

　　立时，左思在心中又给他减掉三分，颇带着四分怨气看向尚笑非，相当不屑他起名字的水平。

　　（小翠在远方哀嚎：左思，你自己起名字的水平又好到哪里去，我能不能换个名儿！！）

　　尚笑非望了眼身旁的银杏树，脸上带上几分宠溺的色彩，自豪着说：“她自己倒是很满意这个名字，因为，当之无愧。”

　　转眼间，他眉头皱了一下，看了一眼表，对左思道：“左思，帮我个忙，偷菜去。”

　　“你去哪里偷菜？开心网，人人网，还是企鹅农场？”左思一边说一边递上自己的手机。

　　尚笑非推回左思递到他眼前的手机，回答道：“360农场，快走吧，没时间了。”说着便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拉开门让左思坐了进去。

　　360农场？没听说过啊？难道继3Q大战续集的产物？
　　自己果然是奥特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