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烂泥 ...
-
才刚入秋，气温还没有降下去，洒水车穿过街道弄湿了过路的行人，那人骂骂咧咧地对车子进行了长达5分钟的问候，尽管车已经开走了。
燕安走出校门，回忆着刚才办公室里的对话：
“燕安同学，你要知道，学校能给你这个机会是很不容易的。老师也希望你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不要再用拳头解决问题……”
“老师，我明白”
“好，那你明天去做份心理测试，和你的主治医生好好聊聊，有些事情别去多想，想多了就想出毛病了”
“嗯”
“行了，你回去吧”
燕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在一条巷子口转了弯，“小安，老师怎么说？学堂还能上吧？”邻居家的大婶正抱着一盆衣服往晾衣绳上晾。
“能上，就是要留级。”燕安对大婶笑了笑说。
“没事儿，有学堂上就行，留级这样的事儿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儿。行吧，快回家吧，你姥姥等着你呢”大婶和蔼的笑了笑，眼神里却充满了藏不住的鄙夷。
对于这样的目光燕安已经习惯了，毕竟自己是因为有心理疾病才退学了的，在这巷子里的人们眼中，自己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指不定哪天就像个神经病一样疯疯癫癫地去敲他们家的门。
燕安没多说，径直走向了小巷深处的一扇铁门，围墙已经残缺了好几块，各种各样的小广告在上面被风干，然后掉落。光看这扇门也能看出这座房子年事已高。
这里虽然破烂不堪，但却是燕安唯一的容身之处，唯一的一个能称得上是家的地方了。
“姥姥，我回来啦。”
听见燕安的声音，院子里一个正在扫地的老人回过头，冲着延安笑了笑“回来啦，饿了没？姥姥去做饭。”
燕安接过姥姥手上的扫把，开始扫地上的枯叶，问道：“我姥爷呢？钓鱼去啦？”
“嗯，和你张大爷约好了，说是今天要一决高下。怎么样？小安，老师怎么说？”姥姥驼着背往厨房走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求之不得了。您孙子这么优秀，还怕没学校要？”燕安说
姥姥笑了笑：“你这嘴呀，跟你姥爷似的，牛皮都能给吹破喽。”嘴上这么说，面上却是喜滋滋的
姥姥去厨房里淘米，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小安，去买两瓶酒来，庆祝你又有学堂上了！”
“姥姥，至于吗？”燕安有些无奈地问道。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屁话。”姥姥在厨房里喊道。
燕安能看的出来，姥姥的确很高兴，不是邻居大婶家终于赶走了一个神经病的那种高兴，而是真心的觉得他有学上的高兴。
燕安走出铁门，傍晚的夕阳打在他的脸上。他轻轻地舒出一口气，走向了不远处的小卖部。
“老头子，别喝那么多，到时喝出什么问题来了，我和小安还要把你送去医院，多麻烦。”姥姥说
“你这老婆婆，能不能盼点好？我为小安高兴，多喝几杯怎么了？”姥爷反抗道。
燕安看着姥姥和姥爷的日常拌嘴，默默地从桌上拿走了一瓶酒，“姥爷，您还是少喝点儿吧，我看这酒像假酒，喝了对身体不好，”燕安非常诚恳的说道“您这么大岁数了，喝假酒再出什么事，那多难看啊。您想想，以后别人家怎么说，”
“唉，巷子那头的老头子喝假酒把自己给喝进医喽。”燕安模仿着邻居说话的语气，逗得姥姥哈哈大笑
“就知道损你姥爷”姥爷笑骂道，一边用筷子去抢燕安夹着的肉。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上一秒还在笑着的燕安，看见手机上的名字后，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姥姥也看见了手机上的名字，轻声道：“接吧，跟他们说说也好。”
燕安接通了电话，走出房门
“什么事？”
“哟！臭小子，毛都没长齐，敢跟你爹这么说话了？！”
“我问你什么事？”
“呸！要不是你妈哭哭啼啼闹得老子心烦！要我问你上学的事，老子他妈屁都不放一个给你！”
“把电话给我妈”
“跟你老子好好说话！曹倩茹你他妈给我死过来！你儿子叫你呢！再给老子哭一个试试！我他妈打不死你！”
燕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电话那头换成了一个轻柔的女人的声音，“小安，在学校别再惹事了啊，有什么事记得给妈打电话。妈知道，你怨妈没用。但是…妈心里是念着你的”
燕安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烦躁，“你要是真念着我，就跟我爸离婚，你还没被他打够吗？”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几秒钟后显示电话挂断。
燕安把手机放回口袋，冲着屋里说了一声，“姥姥姥爷，你们慢慢吃吧，学校老师叫我有事，要我填一下入学的信息，我晚上晚点回来。”
“啊？不吃了？这没吃饱饭可不行呢！”姥姥连忙往燕安手里塞钱，“路上看见想吃了的买一份。跟老师说话态度好点啊。”
“知道了，姥姥，您要姥爷少喝点，我走了。”
燕安也不知道他能去哪，反正心里就是很烦躁。但是他不能在姥姥姥爷面前展现出不爽的一面，他们会担心的。
操！真他妈烦！
他想从市里最高的楼跳下去，让空气流过他的每一寸皮肤，风声在他耳边呼呼地响，他可以把所有东西都扔在背后。下一秒就把自己打碎。
肯定贼他妈爽吧！
但是不行，燕安！不许这样想，燕安！你得好好活着，燕安！姥姥姥爷还在家等你呢！想到这，他不禁轻轻的叹了口气。
走着走着，竟然就走到了学校门口，气派的大门上，刻着几个大字，x县三中。他走进了篮球场，坐在了一旁的扶椅上，看着几个高中生在球场上奔跑。
漂亮！一个空心的远投三分球，燕安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球场上的人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一起。
燕安冲他们比了个大拇指，然后示意自己还有事，紧接着就离开了。
燕安对校园生活的印象说不上美好，更谈不上怀念。他之所以回到这个地方，是因为他不想让姥姥姥爷失望，他在读书这件事情上算得上是有天赋，但他不觉得这样的天赋能够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至少现在不能。
老师常说读了书才有出路，可燕安不觉得，他觉得他这一生没有出路。
他找不到出路。
走不开，躲不掉，他能怎么办？
他不觉得自己有病，他只是时好时坏。他只是有时候想杀人，有时候又会对着一片枯叶说对不起。
至少现在的情况稳定下来了，他不再会想杀人，他只是偶尔想起记忆里那张狰狞的脸和女人的尖叫声时，
想自杀而已。
这不能算是病。
燕安这样告诉自己。
他变得很温和，脾气很好，甚至到了好欺负的地步，只是偶尔还会显现出少年人的心性。
他已经好久没有开心地笑过了，他也很无助，他每日戴上名为正常的面具，而另一个灵魂就在他的心底苟且偷生。
医生说，这是人格分裂，这是病，得治。
治不好的。
燕安在心里说，
我已经烂掉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烂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