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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裴桓设计陷害她,哪料她早有准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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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淅淅沥沥地下,数日不歇,为避免涨潮,楼船运粮在即,可负责赈灾的大人们却不这样想,异类的火苗,最好掐灭在苗头,不能让它发育起来,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
大堂上方黑色的匾额,金色的行草,清正廉明四字高高悬挂,靛蓝色鹭鸶绣袍的男人坐在最上方,长长的公案桌上是红色的惊堂木,上座的青天大老爷正襟危坐。
堂下两侧站着的是两排身着朱红色过膝短衣的衙役,衙役双手放在一半黑一半红的水火棍上。
衙役后方是两排太师椅,是各种赈灾官坐的地方。
府衙屋檐下围聚了些许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小声私语。
堂下中央跪着的是双手双脚被锁住的男人,长枷套在男人双手上,男人东张西望,他又成了焦点了,还是这些大人物的焦点。
“堂下何人?”
上座的男人威严地开口。
堂下中央跪着的男人东张西望,他指了指自己。
“我”
男人不知道怎么回答。
“大人问你名字,快说”
公案桌一旁站着的状师拿着一张状纸凶厉说道。
“我没有名字”
男人尴尬的挠了挠头。
“他们都叫我张三”
“张三,是你要造反,是吗?”
县令语气缓缓道。
“我,对,我造反了,我吃不饱饭,你们却拿着钱,所以我造反了”
张三语气昂扬道,似是还分辨不清楚他现在的处境,他真的分辨不清楚吗?
不,他什么都知道,那天中午被杀死的作乱农民。
只是他要做一个一言九鼎的人,为小弟们出头的人,还有当一个像高祖皇帝那样的人,他感动了自己。
公堂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屋外的光洒进宽阔明亮的大殿上,这是银白的冷光,没有太阳的暖光。
“那,你的幕后主使,是谁啊”
上座知县转而慈眉善目,笑意盈盈道。
“幕后主使?幕后主使,幕后主使”
张三声音越来越小,他挠了挠脑袋。
“幕后主使是”
上座县令紧张起来。
“是”
“叫什么来着”
张三冥思苦想。
“是谁,快说”
县令焦急问道。
“是我”
“幕后主使是我”
张三抓耳挠腮左思右想后想到的是这一句。
上座县令火冒三丈,不远处的裴桓眼神就像杀人。
“你好好想想,是你盗了赈灾银四万两?”
县令威严的语气不急不缓。
“赈灾银四万两!不是我”
张三瞠目结舌,县令欣慰地浅笑。
“那是谁?”
县令仿佛成竹在胸般又问了一遍。
“是谁?”
张三皱眉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他挠了挠头。
“是”
“是谁?”
县令期待地问道。
“是”
“是你们”
“大胆!”
县令十分震怒地拍了下惊堂木。
“噗嗤”
祁钰在角落里坐着,实在被这滑稽的一幕给逗乐了。
“本官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的幕后主使是谁,四万两白银被谁而盗”
“什么?大老爷,您说慢一点,我没听清楚”
张三一脸无知无畏的样子。
呔!
“你听好了,背后指使你造反的人是谁?”
“指使我?没人指使我啊”
男人挠了挠头。
县令气得胸脯起伏。
“那是谁偷了赈灾银四万两?”
“大老爷,是我猜的哈,我猜是您们偷的”
张三笑嘻嘻说道,似是为自己的聪慧感到高兴。
“好好好,你”
县令正欲发怒,身旁一个侍卫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县令转而突然变得和颜悦色。
“张三,那么造反是你做的对吗?”
“对对对”
张三仿佛解了一道非常难解的微积分一样高兴,他不断点头,他是反压迫第一人。
“四万两白银也是张三你”
“大人,四万两白银凭他一己之力如何从偌大一个县衙里运出”
祁钰的声音乍然打断了县令的继续套话。
县令笑容倏得消失无踪,他朝裴桓的方向看去。
公堂上坐着的除了赈灾官六品以上的,还有六品以下未得“犒赏”的赈灾官更多。
裴桓深深叹气闭眼无视一瞬。
“那么张三,造反一事,你可认?”
“嗯嗯嗯”
公堂上跪着的张三点了三次头,仿佛对上座大老爷所说的这件事乐在其中。
“盗银一事,你可认?”
堂下的张三摇了三遍头。
“那便签字画押吧”
县令朝身旁状师使了个眼色。
“大人,状纸内容我等可否知晓啊”
祁钰笑意盈盈说道。
“对,造反一事,非同小可,须慎之又慎”
顾呈在祁钰一旁附和道,他和祁钰对了个眼神。
“不错,大人可将状纸内容公之于众,以儆效尤”
程曜和祁钰对视一眼而后说道。
县令眉头微蹙,他又朝裴桓的方向看了看,裴桓看着祁钰这里的方向沉默不语,不见喜怒。
“好”
“浙宁淮柔宁安县人士,张三,忤逆犯上,拉帮结派,意图造反,………”
状师朗声读道,一语终了,准确无误,他垂下双手朝县令看去。
“张三,你可认罪?”
“造反我认,盗银是你”
“莫要胡言乱语,快快画押”
县令语气急切道,他皱眉朝一旁站着的状师使了个眼色。
状师拿着手中的状纸和毛笔朝堂下跪着的张三跑去。
“在这里写上你的名字”
状师在状纸上指了一个位置。
“我不认字”
张三气闷地说道。
“只写你的名字,张三”
状师很有耐心地再次说道。
“我都说了我不认字”
张三不耐烦地说道。
状师轻轻叹了口气。
“那在这里画一朵花儿,花你会画吧”
“花儿我会”
张三眉飞色舞,骄傲地笑道,他一把夺过状师手里的毛笔像握拳头一样握在手心。
“这里?”
张三指了一个地方。
状师点头。
“画一朵花儿?”
状师皱眉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张三握着毛笔生疏地在纸上画了一朵五瓣太阳花。
“不好看,没有石头画得好”
张三看着纸张上黑色的花朵不满意地摇了摇头。
“我能再重画一朵吗?”
“一个就,够了”
状师一把夺过张三手里的毛笔,弯腰捡起地面上的状纸白了张三一眼。
“好了,造反一事到此为止,退”
“大人,那四万两白银失窃一事呢?”
祁钰突然的一句话又打断了县令,县令心里咬牙切齿,难怪侍郎大人要除掉这个人。
“对,四万两呢”
公堂外屋檐下站着的百姓一听到钱的事就兴奋起来了,在他们看来钱似乎能提起他们一点兴趣,而造反?看不到摸不着又不能吃不能花的东西,他们认为无趣。
“四万两能够我们生活几辈子了”
大堂外的人群吵吵嚷嚷。
呔!
“肃静”
县令重重拍了拍惊堂木,他又朝裴桓的方向看了看,裴桓无动于衷,这么明显的眼神交流是想把他送到风口浪尖上去啊,裴桓心里痛骂县令。
“四万两白银失窃一事有待详查,待案犯捉拿归案,再行升堂审理,今日造反一案,到此为止,退堂”
“威……武……”
尘埃落定的造反案,三生万物的张三,淅淅沥沥的小雨,阴云密布的上天。
一场公堂审案后,热闹过去了,人们一哄而散。
张三被衙役押解走了,他没有害怕,反而和平常一样在笑,因为他还能吃上米饭和芹菜炒肉片。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祁钰右侧走着的是荀景,他在为她撑着油纸伞,油纸伞上画着祥云仙鹤,煞是美丽。
“祁兄是什么时候确定张三不会扯到你身上的?”
程曜在祁钰的左边走着,身边一个小厮为他打着伞,伞上画着梅兰竹菊。
“第一眼”
“从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了,他和我一位故人很像很像,昨晚仅仅一颗安神温胆丸,让他安眠一夜,捏造的谎话又怎么会记得住呢?更何况”
“更何况他还是个傻子,连小钰你的名字都记不住,哈哈,哈哈哈”
荀景笑得合不拢嘴。
“难怪,祁兄你擅长识人,我自愧不如”
四人漫步在小雨长街中,两个油纸伞交叠相错。
“他不是傻子,他算是个英雄吧,他是个空想主义的英雄,麻木且无赖”
祁钰说到后面小声自语,程曜和荀景并不关心张三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也许很多,多到数不清,也许很少,少到一个也无。
“我到了,祁兄路上慢走,回见”
“回见”
程曜朝县丞府邸走去。
祁钰和荀景继续在大街上走着,雨滴滴答答落在伞面上,江南雨景也别有一番风味。
“小钰,靠近点,雨大了”
荀景揽过祁钰的肩膀将她朝他的怀里带了一点。
一高一低,若不是皆着男装为男子,远远看去,会是依偎在一起的恋人。
顾呈从县衙里走出后见到的便是这样一个画面,雨落长街,伊人怀中。
“父皇没有说原因吗?”
“没有,殿下”
顾呈攥紧右拳,死死盯着逐渐远去的二人。
“殿下既然喜欢”
“胡说,我想杀她都来不及”
顾呈的声音,或者说谢长则的声音极冷,身旁的侍卫不敢言一句。
昼夜不歇,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丽县一个农民造反的审批在三天之内便被京都皇帝审批下来,结果自是斩首示众。
为什么八百里加急,是因为有人很急,胡言乱语的张三不能在世间多留一天。
三天后是一个晴日朗朗天,雨后初晴,东边的七彩云霞奇形怪状,云霞的上空是隐隐约约模糊的彩虹,并不太真切,但祁钰可以看到。
渐渐得太阳从云霞里面冒出,七色彩虹消失不见,祁钰站着的地方是丽城最高的阁楼,在这里可以看到宽阔奔涌的卫江江水。
汛期将近,南渡在即,可那四万两仍被压成悬案,一点动静也无,有人打算趁渡江之事蒙混过关。
“对不起,张三,请你死得有价值一点”
祁钰的红色袍摆在高空露台上被吹起,随风舞动。
行刑之地通常都在菜市口,这里来往的人很多,遂在此行刑可以起到惩一儆百的作用,尤其是造反的罪犯。
张三被羁押在牢车里,木制的牢笼困住了他,只余一个脑袋在外面。
大街小巷上人满为患,像这种斩首示众的事情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看热闹的,因为鸡被砍掉了脑袋还能动甚至还能跑,而人被砍掉了脑袋是否也能如此呢?
这是枯燥乏味的生活里众多乐趣之一。
“张三,走好”
和张三认识的一些人前来送别,他们在人群里呼唤道。
张三所在的牢车在人群中央开辟的一条长道上缓缓走着,这还是个焦点时刻,虽然快要死了,但张三安慰自己,谁到最后还不是个死,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来想去,告别的话只有一句。
“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好”
“好”
站在长街两侧的众人一齐欢呼喝彩,仿佛一场盛大的登基典礼。
张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有这么多人佩服他,他洋洋得意地笑着,去迎接属于他的“登基典礼”
午时三刻,断头台上,身首分离,魂归九天。
而现在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人群围聚在断头台周围,祁钰站在最末尾别人轻易看不到的角落里。
“去,就喊那一句话,喊完还有奖励”
祁钰给一个少年一袋鼓囊囊的碎银,而后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谢谢姐姐”
少年跑到人群里,倏尔消失在祁钰的视野里。
人群交头接耳,吵吵嚷嚷,像集会一样,热闹非凡,看戏的居多,认识张三的并不少。
“张三,居然造反,哈哈哈”
一个青年语气嘲笑道。
“傻的呗”
“张三他还偷银两,四万两之多呢”
一个老妇人小声说道。
“那钱呢?找到了吗?”
“不知道,他说他没偷,官府还在查”
“张三,你偷了朝廷用于赈灾的四万两白银,不知羞”
一个少年在人群里大声喊道。
“什么,赈灾用的?那他可太坏了”
“四万两!”
人群渐渐骚动起来,谈起钱的事,人们总是非常激动的。
“我没有,不是我”
张三怒地大声喊道。
“偷了还不承认,真不知羞耻”
断头台下的众人渐渐朝台上扔烂菜烂叶,粮食稀缺的时候,这些草这些菜他们都要吃吐了。
“不是我,不是我”
张三震怒地大喊大叫。
“不是你是谁”
“是”
“是”
“是他们,是大老爷们,是他们偷的,四万两是他们偷得,他们拿着,不给我们钱,红衣服的大老爷给了,其他的都没给”
张三愤怒地说道,造反他认,窃银他绝不认。
人群轰然喧嚣,人声鼎沸起来,断头台后方坐着的监斩官脸色煞白,局面眼看控制不住了。
“行刑,快行刑”
监斩官将手里拿着的亡命牌朝断头台上扔去。
刽子手将张三脖子后面的斩条抽掉,将口里的酒喷洒在锃亮的长刀上,刀身反射着正午太阳,正午的太阳高高悬挂在上空。
咔嚓!
圆滚滚的黑发人头从斩首台上滚落,人群惊吓得一哄而散。
张三死了,他没有婆娘,没有后代,可这样滑稽的张三,生生不息。
大街小巷上的人潮并没有散去,斩首台下还有一些胆大的人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
那颗头颅孤零零地滚落在斩首台下的大街上,斩首台上是血溅三尺,杀猪的时候也是这样血淋淋的现场吧。
“造反谋逆,刑同于此,大家都各自散了吧”
监斩官一身蓝色长袍负手起身指着底下的一群民众说道。
“大人,那四万两白银”
一个青年大着胆子试探着问道。
“四万两白银被盗官府正在彻查,尔等莫要听造反之人胡言乱语,都各自散了吧”
监斩官站在烈日之下侃侃而谈。
“可赈灾白银四万两不是小数目”
刚刚散去的人群又逐渐聚集,多是些受灾百姓,他们在监斩台下七嘴八舌地说着,人声渐鼎沸。
他们不惧怕监斩台下的那颗血淋淋的头颅,他们惧怕的是饿死。
“大人,四万两白银你得给个说法”
青年见人越来越多,胆子便也更壮了起来。
“对,我们还都没吃饱饭”
“本官都说了,官府在详查,你们这是在故意闹事吗?”
监斩官怒道。
“详查也得有个期限,一个月未查清,我们难道就得喝清水粥一个月”
“对,肚子里全是水”
“对啊,油我都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油菜饼长什么样我都快忘了”
“米我都没吃几粒”
人群吵吵闹闹,且越聚越多,监斩官见局势控制不住,便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走,他渐渐退到侍卫们的身后。
“大人何去啊?”
荀景骤然笑意盈盈地出现在监斩官的身后。
“你”
监斩官吓得手直哆嗦
“来人,有”
“下去吧,您嘞”
荀景将监斩官一脚踹飞到斩首台下的人群当中,而侍卫们未经赈灾官允许,不敢擅自朝灾民动手。
上万灾民不是个小数目,流言蜚语一传十,十传百,便会被润色放大,积怨已久的灾民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向朝廷索要粮食的机会,菜市口人群越聚越多,监斩官没过多久便被踢得鼻青脸肿。
不敢造反的人们常常会找一个好欺负的对象泄愤。
菜市口人群拥挤,喧嚣鼎沸,只有一处安静之地,斩首台下张三头颅所在之处。
“怎么样,我做的不错吧”
荀景站在祁钰身侧等待祁钰的夸奖。
“你也是个合格的搅屎棍呢”
祁钰站在屋檐下远远望着菜市口那一处的暴乱,唇角邪邪勾起。
“去收尸吧”
“小钰”
荀景不可置信地看向祁钰,收尸的一般是家属,可自打来到这个位面后,祁钰还没有承认谁是她的家属。
荀景的心里有点不舒服。
祁钰却已经走远了,他只得跟上。
监斩官和带刀侍卫已经被百姓们团团围住,争辩不休,他们自然无暇顾及斩首台下那颗孤零零的头颅。
祁钰提着张三的头颅穿过重重人海,血淋淋的头颅众人避之不及,所以祁钰走的是一条宽敞大道。
她朝南山高崖走去。
血液滴了一路。
无人敢靠近二人一分。
红色官袍的祁钰落在荀景眼里,让他第一次对这个人,这个让他第一眼见到就感兴趣的人有了另一重认知。
女人也可以不是沉迷情爱无法自拔的。
他说的他拥有盛烨的记忆是骗她的,只是让她更好接受他罢了,却没想到她连盛烨也不是真得接受。
高处不胜寒,即便是烈日炎炎的夏日,高崖之上也会时不时吹过一股冷风,大概是从卫江而来的吧。
祁钰红色的宽袖和袍摆随风舞动,高崖上的山风呼呼的吹。
“铲子”
祁钰将手中的头颅放在地面上,朝荀景伸手。
“铲子,哦哦”
荀景呆愣了一瞬,而后将手里刚刚朝灾民借的铁铲递给祁钰。
几百个聚集在一起的灾民只有一个铲子,可看到手里拿着人头不慌不忙的祁钰,这么恐怖的一面他们敢不借嘛。
“小钰,我来吧”
祁钰没铲几下,荀景便想上前帮忙。
“不用,这个坟,必须得我亲自来挖”
祁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自她为荀景梳理灵气后便一直体虚,她现在已经是没有真气没有内力空有武功招式的废人了。
而荀景也是因为她才留在凡间的,她不能不救。
由于体力不支,祁钰只挖了一个小小的土坑,她将头颅放进去,而后虔诚地拜了拜,又填上土坑。
“木板”
祁钰将铁铲放下,朝荀景伸了伸手。
“小钰,我来吧”
“木板”
祁钰不耐烦地语气加重。
荀景只好将另一只手上的木板递给祁钰。
待一切安置好后,祁钰拔出袖中短刀在木板上刻字。
“张三”
而后祁钰在木板的左上方刻了一个薇花标记。
祁钰朝张三的坟墓抱拳鞠了一躬。
“走吧”
祁钰的任务便是此,她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荀景,你还是回修真界去吧”
她不想牵连不相干的人。
“我不会回去的”
“你必须回去”
“我就说呢,数年来经常不见你人影,原来是喜欢上一个凡人”
一道清脆如银铃般的女声在祁钰和荀景的身后响起,祁钰顿足。
荀景转身,白裙飘逸的女子御剑而来,道骨仙风,冷艳绝尘,她从天而降,底下便是滚滚波涛,女子身后御剑飞着一位玄袍少年,二人先后落在崖边。
“大师姐,师弟,你们”
“怎么,我若不来,你便真得弃道归凡?”
“跟我回去,若不是来此界大陆渡魂,我还轻易找不到你,你的通讯符呢?”
白裙女子声音冷肃,威严强横。
“我不回去”
荀景语气强硬道。
“宗主让我带你回去”
女子声音渐渐带着怒气。
祁钰莫名得心里生出一丝放松,她抬步离开。
荀景侧着身体的目光发现了祁钰。
“小钰,你等等我”
“姑娘留步”
女子和荀景的声音同时响起,叫住了祁钰。
“姑娘刚刚和师弟所言我都听到了,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从你的语气来听,或许是一件大事”
祁钰仍是背对着他们,没有转身。
“大师姐”
“我说话,你别打岔”
女子让荀景闭了嘴,荀景十五岁恢复了前世记忆,在十五岁之前他可以说是和女子青梅竹马。
“凡间数载如过眼云烟,生老病死,人活一生不过百年,而山河万古,你的大事即便成功,那也如沧海一粟,在万载千秋里不值一提”
女子语气不急不缓仿佛在劝导一个人回头是岸,她一身白色长裙飘逸如仙长。
红色的官袍随风摇摆,祁钰头上乌纱冠帽后面的黑色长丝带在空中飘舞,她仍没有转身。
“姑娘何不虔心入道,修得仙身,与天地共寿,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
祁钰站在女子前方不远之处,仍是没有转身,她没有任何动容的表现。
“唉,凡间百年,世界万千,一个人又能做多少事呢?与其死后被人遗忘,不如抛却凡尘修得长生,见三千世界”
“师弟看起来很喜欢你,他和你结为道侣也未尝不可,只是你们不能做凡人”
女子循循善诱,她想说动祁钰一起去往修真界,宗主之子绝不能成为凡人。
“你说得对,只是我有我的想法,任何人都左右不了”
祁钰转身,她的长相太过甜美,没有攻击性,只是说得言语就很是强硬。
女子和身后的玄袍少年哑然片刻。
“姑娘年少轻狂点,有志向是好事,只是姑娘说得再多也只不过是凡人之间的争斗,而争斗是没有意义的消耗,不宜修身养性。”
“阁下是在劝我愤世嫉俗隐世修道?”
白裙女子微微愕然地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女孩儿,这样成熟的见解不该是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口中说出。
“世间无意义的争斗是易让人退隐,可长生之道难道还不够诱惑吗?我做不到退隐,只有与天同寿能够打动我,姑娘,等你过了人生半百后,你就知道我此刻的苦口婆心是为你好。”
“那么多谢阁下美意,只是我有我的坚持,在下还有事,恕不奉陪”
祁钰抱拳行礼,而后转身,她不是不想修仙,只是修者不与凡间事,若是成为修者,凡间的任务她便做不了,那样就是灰飞烟灭的惩罚,她可不想消失,她的目的可不止长生,而是永生。
“祁钰”
荀景欲追随祁钰,却被女子从后面拉住,女子拽着荀景的手臂。
“跟我回修真界,宗主他想见你”
“我不去”
荀景语气强硬道。
“他是你父亲,他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他不是我父亲”
“什么,你在说什么?”
“师兄,你在说什么?”
女子和玄袍少年异口同声。
“为了那个女子,你连宗主都不认了,师兄,我讨厌那个女人,我要去教训教训”
“你敢!”
荀景怒斥少年,眼神里是杀人的怒火。
女子见此,心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样重,数十年以来,荀景作为她的师弟从来都是恭顺懂事,谦谦君子,即便有时调皮了点,她也是觉得可爱的,可不过几年离多聚少而已,她的那个可爱软糯的小师弟去哪里了。
女子上下打量着荀景,他的个头已经超过她很多了,宽肩窄腰,精壮健朗,无疑是修真界里顶顶俊逸的美男子,美貌绝伦也不在话下,可是居然会喜欢上一个并不是倾国美貌的凡人。
“师兄,你”
玄袍少年心里升起一丝恐惧。
荀景敛去目光柔声说道:
“大师姐,师弟,你们不要对她起任何心思,任何都不行,否则”
“否则怎样?”
白裙女子斜眼看向荀景,冷声问道。
“否则我会以命护她周全”
荀景的眼神异常坚定,白裙女子的心底像是被针扎一样痛。
她不明白为何,难道她对师弟起了绮念,不可能,她是以身作则的大师姐。
白裙女子在心里默念静心咒。
“你走吧”
白裙女子深深叹气,她带不走一个心跑了的人。
荀景喜出望外,他朝祁钰的方向追去。
“只是下一次来抓你的就不是我了,他会强制带走你”
荀景顿足一瞬,而后飞快地继续前行。
“大师姐”
玄袍少年朝女子看去。
“唉,走吧”
白裙女子御剑而飞,身影逐渐远去。
“妖女,把师兄的魂都勾走了,不教训教训你,小爷我就不姓赵”
“走了”
女子清脆的声音在半空响起。
“哦,来了”
玄袍少年跳上长剑向空中飞去。
下午的太阳挂在西边,长街上落下一片巨大的树影,那是菜市口的香樟树,枝繁叶茂,高大雄伟,那是棵老树了吧,它的树干很粗,树根冲破石路显露在外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樟树香气。
香樟树的树根处攀爬着大巢菜,古诗里也叫薇,是一种可以食用的救荒野豌豆,在食物匮乏时也可以作为重要的食物来源。
祁钰走在菜市口大街上,这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大街上躺着的数十具尸体,有破衣烂衫的灾民,当然也有退红色缺胯袍的衙役和官兵。
他们脖子上的伤口还在缓缓流着血液,血染长街。
再看四周,烂菜烂叶到处都是,斩首台上的无头尸身被绑着双手,靠在用于断头的木桩子上。
西侧的阳光洒在这条长街上,香樟树巨大的树影落在斩首台上,半明半暗,四周安静得出奇,鸦雀无声。
在暖光映衬下,这片如同屠城现场的地方显出几抹诡异的颓丽。
这样的场面或许会被保持着至少三日,杀鸡儆猴的手段上位者最喜欢使用了。
祁钰撩起红色的官袍坐在香樟树树旁的木桩子上,摘下一朵薇花,放在鼻间嗅了嗅,而后攥在手心。
她只能摘一朵,因为到了秋季,这里的人还想收获一些豌豆。
祁钰看着大街上血液倒映的夕阳无声落泪,手心里的薇花已经成了粉红色的糊泥,汁液从指缝溢出。
“小钰”
荀景站在斩首台另一头惊愕地看着这一地狼籍。
斜阳洒在他身上照得他极是艳丽,一身灰布麻衣穿在他身上也是如玉郎君。
“走吧,回家”
荀景道,他没有什么波动,这样的景象修真界常有。
不远处的小巷里逐渐走出两个人影,青色练雀绣袍官服的男人嘴角噙着趣味。
“原来如此”
前世她的种种做法让他十分迷惑,而现在,他似乎有点懂了。
“殿下,需要除掉她吗?”
“大胆,她是王妃”
“殿下恕罪”
侍卫半跪在地,无所适从,殿下都没封王,哪来的王妃,自从一个月前,殿下就变得很奇怪了。
而且明明几天前说恨不得杀了她的是他,现在却又说她是王妃。
“回去领三十大板”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