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翻过那座山》独孤泠鸢

80、第 80 章：先成人，再成才

　　温舒然从宿舍背着书包出了校门口。她手头上拿着电车钥匙和手机，跟门卫打了招呼，光明正大走出校门。

　　来之前，她已经跟老谢说过了，老谢跟门卫打了招呼，所以她才能进出自由。

　　这进出自由的权力是用身上的吃饭换的。

　　虽然说背着处分不太好听，但是该说不说，上课时间光明正大走出校门就是爽。

　　温舒然刚走出华高，就眼尖地在小吃街看见了姜煦。

　　温舒然喊了一声：“姜煦。”

　　姜煦闻声回头。

　　温舒然走近他，一看他脸上，整个人愣住——姜煦的脸上好像比昨天多了很多伤。

　　她走过去，盯着他的脸，表情凝重，问：“你脸怎么回事？”

　　姜煦手上拿着鸡腿，脸色一僵，尴尬地笑了笑：“回去的时候，我爹又打了我一顿。”

　　他爹跟他说，这个书能读就读，不能读就滚。姜煦没忍住跟他吵了起来。后面就是他被迫单方面殴打。

　　温舒然瞳孔收缩。

　　姜煦仿佛被打习惯了，一脸平静，继续说：“他嫌我给他添了麻烦。”

　　温舒然喉咙一片干涩，又悔又恼，闭着眼睛说：“对不起。”

　　姜煦的爹脾气不好，前些年喝醉了就开始打姜煦他妈妈和他姐姐，姜煦拦着也没用，他爹会连着姜煦一起打，姜煦抱着妈妈和姐姐，他爹拳头全往他肩膀上砸。后来姜煦妈妈跟他爸离婚后，只能带走了姜煦的姐姐。

　　姜煦跟她吐槽过一遍他爹，从那以后，温舒然就不喜欢他爹，凡是只要提到他爹，温舒然就跟他一起骂他爹。

　　但是这次，显然是她拖姜煦下水了。

　　姜煦呲了一下牙，满不在乎地说：“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自己跟他顶嘴的。”

　　温舒然顿了顿，抬头看着他。

　　姜煦想了想，说：“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就请我去吃饭吧，我快饿死了。”

　　温舒然说：“去吃烤肉，我请你。”

　　姜煦一脸震惊：“你发了？”
　　他最多只敢让温舒然请他吃粉，或者吃个拼饭。

　　“没有，”温舒然摇头，“我哥刚给我发了两百块。”

　　姜煦激动极了，把手上鸡腿的包装和骨头全都扔到垃圾桶里，兴奋地说：“走走走。”

　　温舒然看着他向前走两步，瞪大眼睛盯着他的油手，手指指了指，警告地说：“别靠近我啊。”

　　姜煦啧啧两声，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装什么洁癖？”

　　温舒然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湿巾给他。

　　姜煦撕开包装袋，利索地擦了擦手，摆出一个请字，皮笑肉不笑地问：“可以走了吗，老板？”

　　温舒然满意地说：“走吧。”

　　到了烤肉店，姜煦猛吃猛喝。温舒然看得震惊：“你多久没吃饭了？”

　　姜煦想了想，说：“也就一晚上加一早上吧。”

　　温舒然看着他的吃相，无语地说：“饿死鬼投胎啊。”

　　姜煦拿着筷子吃烤肉，翻了一个白眼：“你试试那种饥饿感，你就知道了。”

　　温舒然看着他的伤口，又问：“你还手了吗？”

　　姜煦手上一顿：“没有。”

　　温舒然说：“为什么不还手？”

　　姜煦说：“我要是还手了，谁养我读书？”

　　姜父还是要点脸的，只要他还能读，他要是不供他读书了，他面子往哪里搁。老家那边的人吐沫星子都喷死他。

　　温舒然沉默了。

　　姜煦语气贱兮兮的，阴阳怪气地说：“他不让我读，哎，我非读下去不可。”

　　温舒然不理会他的神经质，又问：“你妈妈那边呢？不管你了？”

　　姜煦沉默了很久，说：“想管也顾不上啊。而且她们两个女的待一起，有钱才有保障。我一男的，糙点就糙点吧。”

　　温舒然抿了抿唇，沉默了。

　　吃到一半的时侯，路景钰来了信息。

　　路景钰：【还好吗？】

　　温舒然：【你请假回来？】

　　路景钰：【不是，让他们拿手机进来的】

　　温舒然：【偷渡手机进去，你不怕被查？】

　　路景钰：【没事，不会被发现的】
　　【我就是担心你】

　　温舒然：【我没事】

　　温舒然想到昨天那个老校长，而路景钰刚好在门口，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问：【你认识老校长？】

　　路景钰：【认识】
　　【我们村的一个老人】

　　温舒然：【你们村的？】

　　路景钰：【嗯】
　　【准确来说，是落户我们村了】

　　温舒然：【什么意思？】

　　路景钰：【听说过六七十年纪的下放政策吗？】

　　温舒然：【知道】

　　路景钰：【老校长是下放到我们广西的】
　　【后来跟我们村一个奶奶结婚了】
　　【我从小就认识他】
　　【不过他一开始也不是带华高的，他带过好几个市重点高中，后来主动调回了华高】

　　温舒然震惊于这个消息。

　　路景钰又发来了消息：【你的伤怎么样？】
　　【都哪里伤着了？】

　　温舒然说：【没事，已经买药了】

　　路景钰：【有没有去医院？】

　　温舒然：【我姐姐带我去了，没多大事，不用担心】

　　姜煦问：“跟谁聊天呢？”

　　温舒然瞥了他一眼，平静地说：“路景钰。”

　　姜煦哦了一声，也不意外路景钰这个点能拿到手机。

　　男生宿舍多多少少有人会带手机，华高管的严，这就要看个人藏的够不够深了。

　　两人吃完饭之后，温舒然带着姜煦去药店买药。姜煦知道她的意图，皱着眉说：“买那干啥，我又不涂。”

　　温舒然把药递给他，翻了一个白眼：“爱涂不涂，反正我给你买了。”

　　姜煦接住药，一脸唏嘘：“贤惠。”

　　温舒然翻了一个白眼：“那叫讲义气。”

　　姜煦是为了她受伤的。

　　他讲义气，她也不能视而不见他身上的伤啊。

　　姜煦不想跟她客气这个，既然她有钱，他也没必要推脱那么多。他扫了一辆共享电车，临走之前，他回头对着温舒然说：“我的三千字检讨，你记得帮我写啊。”

　　温舒然脚步一顿，皱着眉看着他，说：“我在备忘录写完了发给你，你自己抄。”

　　姜煦理直气壮：“这样跟我在网上找的有毛线区别啊，你帮我写。”

　　温舒然说：“笔迹不一样。”

　　姜煦摆摆手，说：“我们老班肯定不会仔细看的。”

　　温舒然给他翻白眼：“那你干脆别交了。”

　　“那不行，”姜煦干瞪着眼说，威胁说，“你别忘了我可是为了帮你才被处分的。”

　　温舒然：“……行，没问题，我写。”

　　*
　　温舒然在家养了三天，然后回校。

　　黎芝女士送她回学校的时候，在校门口千叮嘱万嘱咐：“好好学习，别管那么多。”

　　温舒然点头说好。

　　校园大道里很安静，温舒然单手背着包走进去。

　　刚好下课时间，二班吵得像个菜市场，她远远走过来就能听见里面的声音。几个男生在讲台上连着网去翻新闻，讨论政治，每个人意见不同，非要拼个高下立见；还有人围在后排讲题，讲到差点红温；还有人围成一圈聊天。

　　反正没有几个有考前的该有的紧张感。反而松懈了不少，像是在欢呼放假的到来。

　　温舒然刚走到二班门口，二班像是按下了暂停键，整个班都回头望着她。

　　温舒然眼珠子转了转，大概扫了一圈。手上不禁抓紧书包背带。

　　下一秒，夏挽晴朝着她跑过来，一把辛酸泪，哭得感天动地：“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

　　“……”

　　温舒然被她抱了个满怀。

　　然而下一秒，李木欢也朝着她这边的方向过来，一下子抱住两个，脸颊蹭着温舒然的肩膀，哭嘤嘤地说：“大王，你终于回来了！臣妾等你等了好久。”

　　温舒然：“……”
　　这个世界已经癫成她不认识的样子了吗。

　　等温舒然安全坐回座位上。前桌有个男生回头，递给温舒然一罐可乐，举起拇指，接着与她干杯，一脸认真地说：“温舒然同志，巾帼不让须眉！吾敬之！”

　　温舒然手上抓着可乐，沉默不语。

　　好在，男生没有多做解释，又回过头去学习了。

　　李木欢缠着温舒然，让她说那天发生的事情。

　　温舒然开口的下一秒，二班一拨接一拨的人围着周边位置上旁听。

　　温舒然顿时感到压力山大。夏挽晴安抚她：“别管他们，他们就是八卦。”

　　温舒然简单地概括了这件事情的起因经过，还有办公室的事情。说完之后，有人说：“这男的该打。”

　　“就是！”

　　“嘴太贱了，他不是女的生的吗？”

　　大家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温舒然意外于这些发言。

　　夏挽晴哈哈大笑，三言两语说清了这三天发生的事情：“那天之后，年纪主任特意集会说了关于校园霸凌的事情。然后老谢特意抽出半节课来跟我们讲这件事情。老谢说，我们是一个集体，不能因为外界的声音如何就对你存有其他看法。”

　　李木欢点点头：“对，而且你知道吗，因为不是要讲坏话吗，老师还学历史老师把门窗都关了，跟我们大骂特骂，临到末了，老师还说你干的漂亮。”

　　夏挽晴记得那天的场景——

　　年级主任召开紧急会议，高一所有人去田径场集合。大热天的，年级主任在台上严厉批评了校园霸凌事件，还通报了五班几个造谣的人，后面又讲了很多大道理。

　　会议结束之后，老谢一脸严肃地走向讲台，问：“都听说了？”

　　底下一片沸腾，异口同声：“听说了！”

　　老谢说：“刚刚在田径场上，主任已经跟你们说了关于校园霸凌的事情，我在这里再重申一遍，如果我们班有人遭受校园霸凌，也就是语言、暴力霸凌，你们尽管找我解决问题，我不会坐视不理的，也不会冷处理，该怎么处理，我们就怎么处理，好吧？”

　　“好！”

　　“还有昨天晚上的事情，我知道你们学生内部已经传遍了。这件事情，我不过多评价，我相信你们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个结论。今天早上有人过来问我细节，还跟我说她很勇敢很酷，言语间都是敬佩，我不说别的，我不建议你们效仿，首先，安全问题，安全第一是不是？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冲过去，寡不敌从啊，各位，万一出点事，危及到自身生命怎么办。生命只有一条啊。当然我也不是说，五班的同学怎么怎么样。”

　　底下有人切了一声，说：“老谢，这里就我们班的人，你不要说那么多废话啊。”

　　有人附和：“就是就是，无感情渲染，全是技巧。”

　　“文绉绉的，我们听不懂，还不如直接点。”

　　老谢沉默了很久，他扫了一圈台下的学生——所有人望向他，每个人眼神清澈干净，都在期待一份答案。

　　老谢心里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门口，说：“把门窗都关上。”

　　学生们利索地把门窗关上。

　　老谢坐到讲台上，看着台下的学生说：“很多场面话我就不说了。刚刚集队的时候，我就站在我们班队伍后面，主任在说完的时候，我听到我们班同学的一些激情发言，或许你们觉得这件事情处理的会有所偏差，心中郁愤难平。但各位，首先，这里是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我们不能对犯了错的学生直接判死刑，不能一棒子否认所有，学校需要引导他们走向正确的道路，给他们重新改过的机会。现在网络发达，你们能从网络上得到很多信息。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我相信你们早已略有耳闻。社会确实是一个大染缸，它会一点一点地侵蚀你们的纯真、善良和良知。但是我们依旧需要保持本心，就算不能为国家作出什么大贡献，但好歹不给国家添麻烦、给社会添麻烦。还有，我的教育理念是：先成人，再成才。我不支持你们效仿温舒然同学打架的行为，但是她敢于反抗不合理的精神品质，你们可以学习一下。”

　　“老谢，什么是不合理？”

　　“违法犯罪的行为。”

　　或许经年之后，你们会对社会秩序、社会现状感到失望，但希望你们可以把学生时代学习的善良保存下来，把它传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