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小阁老窃珠记》巳喜

35、怒难消

　　范睦守听到这句问话，轻轻摇头，用嘴唇摩挲着茶杯边缘，汲取着茶香，面上没有丝毫听到心悦之人还活着的欣喜。

　　随即，他审视着林沅璟缓缓开口：“要是没死，故人金贵，肯定是要送入教坊司的。”

　　“为什么？那人不是大人心悦之人吗？落入教坊司，大人会甘心？”林沅璟揣度着范睦守的心意问。

　　范睦守却是看透一般，步步逼近：“明珠哪里知道，那故人曾颇为金贵，而范某曾只是一介商贾，从不得贵人青睐，故范某只能远远看着，白白受相思苦，所以，倘若她落下枝头，我为何要救她？她从不肯亲近我，救了她，我还得远远地，隔着距离侍奉她？生怕范某污了她？”

　　范睦守如此说着，垂首凝望林沅璟含着怨怼，却不敢发作的双眼，心中十分玩味，面上十分乖张。

　　他看着林沅璟被自己逼迫的，腰已抵在了案桌上，便伸手将她揽向自己，侧首在她耳旁问：“那明珠娘子猜，我为什么会迫不及待送她进教坊司？”

　　见范睦守的嘴就快贴在自己脖颈上，林沅璟抬手捂着自己脖子，另一只手抵在范睦守胸前。

　　抬眼忍着恨意和羞愤，迅速接过话问：“为什么？”

　　话刚问出口，林沅璟便机敏的想到其中缘由，索性再也忍不了的推开范睦守，心中泛起恶心。

　　冷着脸开口：“夜深了，明珠不留大人了，请回吧。”

　　“范某还没和娘子道明其中缘由呢，娘子急什么，她去了教坊司，我便可以用另一种身份去见她，到时候远近距离自然由我说了算，到那时候，范某可不止近，还可亲……”

　　听到这里，林沅璟再也忍耐不住，怒红了眼眶，呵斥：“住口！”

　　可范睦守像是没听到似得，自顾自的继续言：“只可惜啊，那时候她床榻恩客多，她新郎夜夜有，不过以我的实力可以做第一……”

　　啪！林沅璟的手颤抖着垂落下来。

　　羞辱，愤怒，还有一丝恳求的怯懦，织成网，网住了她的心脏。

　　一口气堵在胸口，鼻腔酸楚，眼泪从她脸颊上滑下。

　　而范睦守却满意的笑了：“所以做我的故人，还是死了好，是范某唐突了，不曾想明珠娘子还未挂牌，定是听不得这些事的，不过明珠娘子还是早早熟悉这些事的好，省的到时候身体吃不消啊。”

　　“住口！住口！住口！”林沅璟恨极了，将茶壶砸了出去。

　　茶水在两人身上落下。

　　见林沅璟扶着案桌，明明已经满脸清泪，却还是倔强的用力忍着，似乎不想哭的太狼狈，范睦守的心也揪成了一团，面上却还作轻浮模样，抬起手想擦掉林沅璟的眼泪。

　　林沅璟看着伸过来的手，一掌掀开，也不在乎什么礼节了，胡乱用袖子擦了两下脸。

　　便用凛冽的眼神刮着范睦守，嗤笑起来问道：“这怀芙楼不是范大人的产业吗？明珠很好奇，范大人见我似是不认识一般，这楼里的娘子什么背景，大人难道一点也不清楚吗？”

　　范睦守见她似乎是要犟到底了，便用手背抚着被抽红的脸，笑道：“明珠也知道，我从前是商贾，担心做官满足不了范某的奢靡，所以置办了这怀芙楼，但我也只是拿钱花，其他的全权交给那死去的蕊嬷嬷了，要是这楼里的事我样样都管，会任由蕊嬷嬷兴风作浪至今？”

　　“可大人这个位置的官，赚的比这怀芙楼可多得多了。”

　　“所以啊，我前两天把这个楼卖了，到时候会有新的管事来，明珠娘子自求多福了，不过以娘子的姿色，肯定有的挑，应会寻得不错的人家。”

　　林沅璟鄙夷的睨着他，咬牙道：“大人还是少对明珠说些腌臜浑话的好，大人别忘了，明珠如今由不得自己，也由不得人。”

　　听到这里，范睦守故作疑惑道：“哦？范某也奇怪，宫中并无明珠说的那位大人呢，范某问遍了，都差点惊动圣上了，也没见到那位养着明珠的大人，是不是蕊嬷嬷故意诓骗娘子你呢？毕竟很多嬷嬷会故意胡诌，诓骗花娘学这学那的，是好按着一些大人的癖好教习来着，将来才好卖给那些大人。”

　　听到这里，林沅璟不愿意相信的看向范睦守，如果真是这样，那新的嬷嬷接手后，绝对不会对她手软，甚至可能比蕊嬷嬷还要狠。

　　看到林沅璟惨白的脸色，范睦守软言：“范某也是希望娘子早做打算，以娘子的心气，到时候恐怕会吃很多苦头。”

　　“要明珠早做打算？大人可真会说笑，明珠如今还有为自己打算的权力吗？不早就随便你们这些权贵处置了吗？大人要真担心明珠的以后，还会站在这里和明珠说笑？”

　　范睦守故作叹息：“范某曾问过明珠娘子意愿，奈何当时明珠对范某有防备，且明珠太像范某那位故人了，常常见到故人，也会伤心伤神，故也就作罢，如今整个怀芙楼包括所有花娘，范某都已卖给他人，又要低头重新将明珠买回来，恐怕那人会狮子大开口呢，且让范某好好思量。”

　　范睦守说罢，作势就往门外走。

　　林沅璟见状，一着急，就伸手拦住了范睦守，因为过往的阴影，她很想用自己还剩的价值，跟范睦守做交换，求他将自己带走，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照以前，她可以承诺帮范睦守坐上他想要的位置，可如今，她摸不清外面是什么风向，且范睦守早已位高权重，既如此，她拿什么和贪得无厌的范睦守换。

　　见林沅璟拦住自己，又不说话，范睦守调笑道：“范某来此，新桂酒一杯未喝，冷茶溅了一身，挨了娘子一掌，见娘子这模样，想必也不愿留范某歇一晚，娘子拦着范某又是为何？”

　　林沅璟放下了拦着的手，蔫了心气道：“夜深露重，范大人留神脚下。”

　　门咯吱开了又关，如今她连自己都护不住，该如何找回她仅剩的唯一家人，难道在这世道，她只能解衣宿与他人吗？

　　林沅璟紧紧抓住裙裾上的绦带，内心已接近崩溃。

　　“咦？这个时候，大人怎的出来了？”仆从看着这三更天的，还以为范睦守会宿在怀芙楼。

　　范睦守看着睡眼惺忪的仆从笑道：“惹娘子生气了，怕挨打，早点回去的好。”

　　上了马车，范睦守吩咐车外的侍从：“叫新来的管事，少有自己的主意，凡事做仔细了，少不了她的好处。”

　　“是，大人。”

　　林沅璟比他想的要能坚持，但这样的坚持，这样的心性，才是真真切切从未改变的温贤公主，他喜见如今的她苦苦坚守。

　　于范睦守来说，今夜的悸动是她给的，被诱骗去怀芙楼后，因她试探而来的气愤，也是她给的，喜怒哀恐惊，样样都由她，这好极了。

　　比之让她有筹码与自己谈条件，他更爱她不得不求他，甚至要她觉得自己欠他，所以他要将林沅璟本身这个筹码都夺走，他要削去她脊骨上的寸寸权贵，让她垂首与自己亲近。

　　玉脊润入手，他很久没摸到那节节分明的玉脊了。

　　这一天，不能再等了。

　　*

　　“床上歇着的，喝着酒的，吃着食儿的，都出来下！姑娘们嘞，都出来下，新来的管事到了。”

　　尖锐的嗓音吵醒了本就睡得不好的林沅璟。

　　“都什么天了，一个个的还睡，都快晌午了！”掌事娘子挨个踢开门，喊道。

　　没一会儿，林沅璟便跟着一众花娘来到了一楼。

　　新来的掌事娘子见人到齐了，便簇拥着一个嬷嬷来到了花娘们面前。

　　嬷嬷没精打采的瞧了瞧面前的花娘，便抬手示意跟前的掌事娘子继续说。

　　“这是新来的吴嬷嬷，快叫人！”

　　掌事娘子说完，花娘们齐齐叫了声吴嬷嬷。

　　礼数周全后，吴嬷嬷便张口言：“可还有没挂牌的？”

　　此言一出，花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摇头说自己不是。

　　林沅璟见状，没作声，想就此混过去。

　　吴嬷嬷扫视一圈后，目光留在了林沅璟身上，故意严词厉色：“这事儿呢，是藏不住的，我现在问，就是给你们机会，到时候查出来，可别说嬷嬷我心狠了。”

　　林沅璟看这场面，心想对方肯定早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便也不藏了，索性站出来回话：“嬷嬷，明珠还未挂牌。”

　　吴嬷嬷见了林沅璟，没好脸色道：“是你呢，你就早点出来，别耽误大家时间，你们做女儿的懂事呢，妈妈我很好说话，我不比蕊嬷嬷那毒婆子，我不喜欢罚人，更不喜欢啰嗦，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话点到为止，行了，各自休息各自干活去吧，那个明珠你留下。”

　　吴嬷嬷立完威之后，花娘们退去，留下了林沅璟和吴嬷嬷单独说话。

　　“你这般姿色的，蕊嬷嬷还能砸手里这么久，她蠢我自没好话说，我不想折腾你，所以你也别折腾我，今晚老婆子我就发卖了你，是拍卖，兹要是出价让我满意的，我会点出人任你挑，这已是嬷嬷我最大的仁慈了，希望明珠你识抬举。”

　　见吴嬷嬷准备离开，林沅璟咬了咬牙，跪下喊道：“嬷嬷留步，还请嬷嬷留下明珠，明珠略懂一些经商，可以帮嬷嬷赚到嬷嬷想要的钱……”

　　“行了，明珠娘子赶紧去梳洗妆点罢，老身见娘子确实是读过书的女子，但说到赚钱，老身这把年纪，赚一天花一天，赚多少花多少，论发财？呵，老身真没那个想法，性命可比钱财贵，你是个素来爱惹祸的，老身可消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