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雨落又逢君》三月山川云和风

4、第四章：橘园遇暖，时局初显

　　黎橘握着木梭的手渐渐稳了。
　　宝蓝色的杭绸在她指间慢慢舒展，补好的针脚细密匀整，和原主的绣线几乎融在一起，只有凑近了看，才能发现那道浅浅的 “疤痕” 已被缠枝纹巧妙遮住。
　　夕阳透过木格窗，在绸缎上洒下一层暖光，“百鸟朝凤” 的羽翼重新变得完整，连凤冠上的金线都透着鲜活。
　　“总算像点样子了。” 王氏走过来，拿起绸缎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眉头舒展开些，“明天再把边角的云纹补完，就能给李大户家送过去了。这个月的月钱，少不了你的。”
　　黎橘心里一松，指尖的酸胀都轻了几分。
　　月钱有着落，就不用再担心饿肚子，也不用怕被王氏赶出去 —— 这是她穿越到民国后，第一次真切感受到 “安稳” 的滋味。
　　她想起现代时，每个月等着发工资还房贷的焦虑，想起程风彦总说 “你的价值要配得上你的薪资”，再看看眼前这匹补好的绸缎，突然觉得，靠自己双手挣来的踏实，比什么都强。
　　“黎橘，你可真厉害！” 春桃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刚才王氏那脸色，我还以为你要挨骂呢。对了，你这木梭用着顺手，不如给程师傅送点谢礼？咱们绣坊刚到了批新的丝线，颜色鲜亮，你挑两卷给他送去？”
　　黎橘捏着木梭的指尖顿了顿。送谢礼？她下意识想拒绝。
　　现代的程风彦最忌讳 “私人往来”，上次有同事送他一盒家乡特产，被他当着全部门的面说 “职场要公私分明，别搞这些小动作”。
　　明明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才俊，作风怎么像个老迂腐。
　　可眼前的程风彦，是会免费修绷架、给蜂蜡、提醒她注意安全的人，送两卷丝线，好像也不算过分。
　　“我…… 我再想想。” 黎橘含糊应着，把绸缎叠好放进木盒，心里却悄悄盘算起 。
　　送什么颜色好？程风彦做木工，或许素色的丝线更实用？
　　第二天一早，黎橘把最后一片云纹补完，王氏检查后满意地点点头，让她把绸缎送到李大户家的管家手里。青溪镇的石板路刚被晨露打湿，踩上去软乎乎的，路边的橘树挂着沉甸甸的果子，风一吹，橘香漫了整条街。
　　路过杂货铺时，黎橘停下了脚步。
　　铺门口围了不少人，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人坐在台阶上，脸色蜡黄，身边放着破旧的包袱，一看就是从外地逃难来的。
　　杂货铺老板正给他们递馒头，声音带着无奈：“青溪镇小，也没多少余粮，你们先垫垫肚子，再想想往后的去处。”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眼泪簌簌地掉：“多谢老板了…… 邻镇那边乱得很，我们实在没地方去了……”
　　黎橘的心揪了一下。
　　上次听来的 “不太平”，此刻变成了眼前活生生的人，那些破旧的包袱、通红的眼睛，像小石子一样砸在她心上。她想起现代新闻里的战乱报道，总觉得离自己很远，可现在，战火的影子好像已经飘到了青溪镇的门口。
　　“黎橘？你在这儿愣着做什么？” 春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还拿着两卷素色丝线，“我跟王氏说了，这两卷丝线送程师傅，你快送去吧，晚了他该去橘园干活了。”
　　黎橘接过丝线，指尖触到柔软的丝线，心里稍微定了定。
　　她点点头，往木匠铺走去，路过逃难者身边时，忍不住把荷包里的两枚铜板悄悄放在了妇人的包袱旁 —— 那是她仅有的余钱，却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旁观者。
　　木匠铺的门开着，里面却没人。
　　刨子放在木桌上，旁边堆着半块松木，木屑还带着新鲜的松香味，显然是刚离开没多久。黎橘站在门口，正犹豫要不要等，就听到隔壁的李婶说：“姑娘找程师傅啊？他去橘园了，说是要给逃难的人搭临时棚子，去那边搬木料了。”
　　橘园？黎橘心里一动，抱着丝线往镇东的橘园走去。
　　青溪镇的橘园在山脚下，一片连着一片，金黄的橘子挂满枝头，风一吹，橘叶沙沙响，果子坠在枝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黎橘沿着小路往里走，很快就看到了程风彦的身影 。
　　他正弯腰搬着一根粗木，身上的青布长衫沾了些泥土，额头上渗着汗，却没停下脚步。旁边已经堆了好几根木料，还有两个镇里的青年在帮忙锯木头。
　　“程师傅。” 黎橘轻声喊了一句。
　　程风彦回头，看到她手里的丝线，愣了一下，放下木料走过来：“送东西？”
　　“嗯……” 黎橘把丝线递过去，声音有点轻，“谢谢你的木梭和蜂蜡，不然我补不好绸缎。这丝线是绣坊新到的，素色的，或许你能用得上……”
　　程风彦接过丝线，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他的指尖带着木料的粗糙感，却很暖；黎橘的手还带着绣活的薄茧，微微发凉。
　　程风彦把丝线放在旁边的石头上，点点头：“谢谢。你补好绸缎了？”
　　“嗯，王氏说可以给李大户家送过去了，这个月的月钱也能拿到了。” 黎橘说着，心里泛起一丝笑意 —— 这种把 “成果” 说给人听的感觉，她很久没体会过了。现代时，就算改好方案，程风彦也只会说 “这是你该做的”，从没有一句认可。
　　程风彦顺着她的话，往橘园深处指了指：“前面有棵老橘树，果子最甜，你要是不着急，摘两个尝尝。”
　　黎橘跟着他往前走。
　　老橘树的树干很粗，枝桠伸得很远，金黄的橘子挂满枝头，阳光透过橘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像碎金。程风彦踮起脚，摘了两个最大的橘子，用袖子擦了擦，递给她一个：“刚熟的，没打药，直接吃就行。”
　　黎橘接过橘子，指尖触到冰凉的果皮，还带着晨露的湿气。
　　她剥开橘子，橘瓣晶莹剔透，咬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没有一点酸涩。这味道让她想起穿越那天，老宅院子里的橘子树 —— 那时她抱着文件跑过，只闻到一阵橘香，没来得及尝一口。
　　“好吃吗？” 程风彦看着她，眼神比平时柔和些。
　　“好吃。” 黎橘点点头，又咬了一瓣，“比我以前吃过的橘子都甜。”
　　对了你的名字是哪个橘？
　　黎橘被橘子汁呛得捂着嘴咳嗽。
　　程风彦赶忙给她拍背顺气。
　　慢点吃。
　　过一会，黎橘才缓过来。
　　抛着手里黄澄澄的圆滚滚的橘子：对，黎明的黎，橘子的橘。

　　“这橘树有几十年了，每年结的果子都甜。”
　　程风彦靠在树干上，看着远处的逃难者，声音低了些，“镇里人商量着，在橘园旁边搭几个棚子，让他们先住下。冬天快到了，总不能让他们睡在街上。”
　　黎橘心里一暖。她想起现代时，公司遇到困难，程风彦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裁员降本，从没想过帮员工一把。可眼前的程风彦，却在自己的橘园旁，为素不相识的逃难者搭棚子。
　　“我…… 我也能帮忙吗？” 黎橘突然说。她不是一时冲动 。
　　搭棚子或许她不会，但整理木料、递工具总可以。在这里，她想做点除了绣活之外的事，做点能让自己觉得 “有用” 的事。
　　程风彦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啊，等会儿他们锯完木头，你帮着把木屑扫到一边就行，别扎到脚。”
　　两人没再说话，就坐在橘树下，看着远处的青年锯木头，听着橘叶沙沙响，还有逃难者孩子的笑声。阳光暖融融的，橘子的香气裹着木屑的味道，让黎橘觉得心里很静 。这种平静，是她在现代从未有过的。那时她总在赶方案、改报表，心里装着 KPI 和裁员的焦虑，从没有这样坐着晒太阳、吃橘子的闲心。
　　“程大哥！” 远处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个药箱，“卫生所那边来了几个逃难的老人，有点咳嗽，我来跟你说一声，要是棚子搭好了，让他们先住得暖和点。”
　　黎橘抬头，见青年眉眼温和，和程风彦有几分像，却更显开朗。她想起春桃提过，程风彦有个堂弟，留洋学西医，在镇里开了卫生所 —— 应该就是他了。
　　“知道了。” 程风彦站起身，“木料差不多够了，下午就能搭好。你那边要是缺人手，跟我说。”
　　“好嘞！” 青年笑着应下，看到黎橘，愣了一下，“这位是…… 绣坊的姑娘？”
　　“嗯，黎橘。” 程风彦介绍道，又对黎橘说，“这是我堂弟，程倾阅，镇里卫生所的医生。”
　　黎橘点点头，说了声 “程医生好”。程倾阅的笑容很亲切，让她想起现代医院里温和的医生，没有一点架子。
　　程倾阅走后，黎橘看着程风彦的背影 —— 他又去搬木料了，动作还是那么稳。她手里的橘子还剩最后一瓣，咬下去，还是那么甜。
　　夕阳西下时，棚子搭好了两个。黎橘帮着扫完木屑，站起身，腰有点酸，却不觉得累。程风彦递给她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两个橘子：“带回去吃吧，明天要是有空，还能来帮忙。”
　　黎橘接过布包，橘子的温度透过布传来，暖到了心里。
　　她点点头：“好，明天我早点来。”
　　走在回家的路上，黎橘抱着布包，心里满是踏实。路过杂货铺时，看到逃难的妇人正给孩子剥橘子，孩子的笑声很响。她想起程风彦靠在橘树下的样子，想起程倾阅拿着药箱的身影，突然觉得，青溪镇虽然小，却藏着很多温暖。
　　当然，不安也还在 。
　　邻镇的战乱不知道会不会蔓延过来，冬天的粮食够不够，这些都是未知数。可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恐慌了，因为她知道，在这里，有会帮人修绷架的木匠，有会治病的医生，有愿意分享橘子的邻居。
　　回到绣坊，黎橘把橘子放在木箱里，看着补好的绸缎，又摸了摸程风彦做的木梭。她想起现代的自己，总在逃离 ，逃离加班，逃离 PUA，逃离焦虑。可现在，她不想逃了。
　　或许这民国的日子，没有现代的便利，却有现代没有的温暖；或许程风彦不是她以为的 “跨时空老板”，而是能让她觉得安稳的人。
　　窗外的橘树又被风吹响，黎橘躺在床上，嘴角带着笑意。
　　她想，明天一定要早点去橘园，再帮程风彦多扫点木屑，再尝一口那甜甜的橘子。
　　至于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
　　但至少现在，她有木梭，有橘子，有能让她踏实的日子。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