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雨落又逢君》三月山川云和风

2、第二章：绣架遇君，旧影难寻

　　黎橘喝完最后一口粥，把空碗放回灶台，指尖还留着粗瓷碗的温热。咸菜的咸香压下了饥饿，却没压下心里的紧绷 ，
　　半个时辰快到了，要是回得晚，王氏少不了又要念叨。
　　她快步穿过后院，刚拐到前院绣坊，就见王氏坐在正屋的藤椅上，手里捏着那匹绣坏的绸缎，眉头拧成了疙瘩。
　　绣坊里的其他学徒都低着头飞针走线，纺车转动的声音比刚才更急促，空气里飘着淡淡的丝线味，混着王氏身上的皂角香，透着压抑。
　　“回来了？” 王氏抬眼扫过来，目光落在黎橘身上。
　　“粥也喝了，该干活了吧？这匹杭绸金贵，你要是补不好，这个月的月钱就别想拿了。”
　　黎橘点点头，走到自己的绣绷前。那绷架是旧的，木质边缘磨得光滑，只是榫头松了，轻轻一碰就晃悠悠的 。
　　原主就是因为绷架不稳，绣线才歪了，毁了半幅 “百鸟朝凤”。她试着把绸缎固定上去，刚穿好针，绷架就晃了一下，针尖差点戳到手指。
　　“你这丫头，手怎么还抖？” 张妈端着一盆热水从外面进来，看到这情景，又开始数落，“绷架都弄不好，还想补绸缎？赶紧去木匠铺找程师傅修修，别在这耽误功夫！”
　　黎橘的心 “咯噔” 一下 !
　　又是程风彦？她下意识想拒绝，可看着晃得厉害的绷架，再看看王氏不耐烦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我…… 我这就去。”
　　抱着绷架走出绣坊，青溪镇的石板路被秋阳晒得暖烘烘的。
　　街两旁的铺子都开着门，杂货铺的老板在门口晒干货，布庄的伙计在招呼客人，偶尔有挑着担子的货郎走过，手里的拨浪鼓 “咚咚” 响，透着烟火气。可黎橘没心思看这些，怀里的绷架像块烫手的山芋，每走一步，她都在心里盘算：见到程风彦该说什么？要是他挑绷架的毛病怎么办？会不会又要 “上价值”，说她连个工具都护不好？
　　走到木匠铺门口时，黎橘停住了脚步。
　　铺子的木门敞开着，程风彦正坐在门口的木凳上干活，手里拿着一把刨子，刨着一块松木。
　　阳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木屑像细碎的雪花，从他指间飘落，落在青石板上，又被风卷走。
　　他的动作很稳，每一下刨子都压得很实，松木的纹理在他手下渐渐清晰，露出浅黄的木质，带着淡淡的松香味。
　　黎橘站在原地，没敢进去。
　　她看着程风彦的侧脸，轮廓硬朗，下颌线紧绷，专注的样子和记忆里老板程风彦盯着报表的神态重叠 。
　　都是那种 “眼里只有事，没人情” 的冷漠。上次在绣坊，他只是说了句 “慢着点”，她就吓得不行，这次要让他修绷架，指不定要被挑多少毛病。
　　“要修东西？”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黎橘吓了一跳，她抬头，见程风彦已经放下了刨子，正看着她，眼神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怀里的绷架晃了一下，她赶紧抱紧，声音有点发虚：“我…… 我的绷架松了，想请你修修。”
　　程风彦站起身，走了过来。他比黎橘高大半个头，站在她面前时，投下的影子刚好把她罩住，那股熟悉的压迫感又涌了上来。
　　黎橘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把绷架递过去，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程风彦接过绷架，放在旁边的木桌上，仔细看了看。他的手指在榫头处摸了摸，又轻轻晃了晃绷架，眉头微蹙：“榫头松了，还裂了道小口，得加固，不然下次用还会晃。”
　　来了来了！黎橘心里立刻警铃大作，这不就是老板看方案时的套路吗？先指出一堆问题，再 “上价值” 说 “细节决定成败”！她赶紧低下头，小声说：“那…… 那麻烦你了，多少钱？”
　　“不用钱。” 程风彦转身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小凿子和几根细木楔，“小毛病，半个时辰后来取。”
　　黎橘愣住了 ！
　　不要钱？这和她那个资本家老板完全不一样啊！上次她只是打印机没墨了，想让行政多领一盒，老板就说 “要懂得节约成本，公司的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最后还让她写了份 “办公用品使用规划”。
　　程风彦这是…… 先给点小恩小惠，后面再提更过分的要求？比如让她帮着打理木匠铺的账目，然后挑她的错？
　　“怎么了？” 程风彦见她没动，抬头看了她一眼，“半个时辰不够？”
　　“够…… 够的！” 黎橘赶紧摇头，“我半个时辰后来取，谢谢你啊程师傅。”
　　说完，她转身就走，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她，连脚步都快了几分。
　　她没走远，就在木匠铺斜对面的茶摊坐下，点了一碗最便宜的凉茶。
　　茶摊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见她抱着胳膊坐着，笑着问：“姑娘是绣坊的吧？找程师傅修东西？”
　　黎橘点点头，没多说话。
　　“程师傅可是个好人啊。” 大爷一边擦着茶碗，一边念叨，“上次我家孙儿的小板凳坏了，他免费给修好了，还帮着打磨得光滑，怕孙儿扎到手。还有隔壁李家婶子，家里的衣柜门掉了，他冒雨去修，也没收钱。”
　　黎橘端着茶碗的手顿了一下 —— 好人？这和她心里的 “跨时空老板” 形象完全对不上。
　　她想起现代的程风彦，别说免费帮忙了，就算是正常的工作，只要没达到他的要求，都会被狠狠批评。
　　上次部门团建，有个同事家里人生病要提前走，他还说 “团建也是工作的一部分，要以团队为重”，气得那个同事差点辞职。
　　“姑娘？你怎么了？” 大爷见她发愣，又问了一句。
　　“没…… 没什么。” 黎橘回过神，喝了口凉茶，心里却乱糟糟的。
　　她告诉自己，这肯定是程风彦的 “人设管理”，就像老板在客户面前装得温和有礼一样，为了在小镇上有好口碑，方便做生意。
　　可茶摊大爷说这些的时候，眼神很真诚，不像是编的。
　　半个时辰很快就到了。黎橘硬着头皮回到木匠铺，程风彦正坐在门口的木凳上，手里拿着修好的绷架，在上面涂一层清漆。阳光落在绷架上，浅黄的木质泛着淡淡的光，榫头处加固得很整齐，连边缘的毛刺都打磨掉了。
　　“好了。” 程风彦把绷架递给她，“用的时候轻点，别再摔了。”
　　黎橘接过绷架，指尖碰到木质，温温的，很舒服。
　　她想说谢谢，可话到嘴边，又想起老板的 “套路”，赶紧低下头：“谢谢程师傅，那我先走了。”
　　“等等。” 程风彦叫住她。
　　黎橘的心跳瞬间加快 ！果然！要提要求了！
　　她僵硬地转过身，等着他说 “以后绣坊的绷架坏了都来找我”，或者 “帮我把这堆木料搬到后院”。
　　可程风彦只是指了指她的头顶，语气很平淡：“小心。”
　　黎橘抬头一看，头顶上方的橘子树枝桠上，挂着一个熟透的橘子，正摇摇欲坠。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程风彦伸手，轻轻把那个橘子摘了下来，递到她面前：“刚落下来的，没摔坏，你拿着吃吧。”
　　橘子的表皮金黄，带着淡淡的果香，还沾着一点露水。
　　黎橘看着那只递过来的手，手指关节分明，指腹上有一层薄茧，是常年干活留下的痕迹 —— 和老板程风彦那双总是保养得很好、戴着名贵手表的手，完全不一样。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橘子：“谢谢程师傅。”
　　“走吧，别耽误干活。” 程风彦说完，转身回到铺子里，继续刨他的木头，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黎橘抱着绷架，手里捏着橘子，慢慢往绣坊走。
　　阳光透过橘子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暖暖的。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橘子，又想起程风彦修绷架时专注的样子，心里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 他真的和老板一样吗？
　　回到绣坊，春桃凑了过来，看着她手里的绷架，惊讶地说：“黎橘，你这绷架修得真好啊！程师傅的手艺就是好，上次我找他修针线盒，他还帮我刻了朵小花呢！”
　　黎橘摸了摸绷架边缘，没说话。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绸缎固定好，拿起针开始补。
　　绷架很稳，不管怎么动都不晃，绣线走得很顺畅。她一边补，一边偷偷看了眼手里的橘子，橘子的果香混着丝线的味道，竟让她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可就在这时，她想起老板程风彦说过的话：“不要被表面的小恩小惠迷惑，要看本质。”
　　她赶紧摇了摇头，把那些动摇的念头压下去 —— 黎橘，你可别傻了，这里是民国，不是现代职场，但 “程风彦” 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你得离他远点，才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针，专注地补着绸缎上的缺口。阳光透过木格窗，落在绸缎上，金贵的杭绸泛着柔和的光，就像青溪镇的日子，看似平静，却藏着她看不懂的波澜。
　　而那个叫程风彦的木匠，就像这波澜里的一块石头，让她原本平静的适应之路，变得不再简单。
　　让她总感觉这平静之下总暗藏着什么大风大浪！
　　不安哪！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