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 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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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旬，寒风依然刺骨，Q市东方影都产业园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占地面积将近一万五千平方米的高科技单体摄影棚中，无数身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井然有序地忙碌着。
“秦总好！”
“秦总，又来视察工作啦！”
李良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身为电影《带上她的眼睛》制片人之一，他从电影开拍伊始就常驻剧组。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卖力，不料这位日理万机的秦总，竟也隔三岔五飞来Q市关注剧组的情况。
秦沨点了点头，惯例问：“拍摄进度到哪里了？”
“集中在靳腾老师的部分。导演计划月底让沈渊杀青，所以进度会赶一些。”
李良说着，递给秦沨一叠通告单。今天的拍摄行程非常紧凑，尤其是靳腾和商时雨的戏份，排得密密麻麻，一直持续到凌晨。
“去看看。”秦沨迈开长腿，熟门熟路地朝摄影棚内走去。
李良紧随其后，两人走到拍摄现场约五十米处，工作人员正在布置场地，准备新一轮的拍摄。
通告上写着这一幕戏的概要，是高中生沈静在收到父母正式离婚通知的那天，看到地铁的电视机里正在放着父亲沈渊发表关于“南极庭院工程”的宣传路演。
隔着约莫十米不到的距离，时雨扎着高马尾，白色棉T被夏风吹得微微鼓起，蓝色运动裤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整个人明亮得像一株新抽芽的杨树。
秦沨有一瞬间的愣神，仿佛回到多年前，初次见到十七岁的商时雨。
尽管他先前早已在照片上见过她的模样，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她那双明亮的黑眼睛望过来的那一刻，胸腔依然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
现场的拍摄是无实物表演，需要时雨凭感觉去想象沈渊路演的内容，并把握细微的情绪变化。
“这场眼神戏很重要，会上特写。”
靳辰星披着长羽绒服给她讲戏：“沈静目前对沈渊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这是她自小崇敬的父亲，另一方面，她怨恨他为了实现梦想，不惜牺牲一切，包括婚姻与家庭。”
《带上她的眼睛》前传《地球大炮》中，科学家沈渊提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构想——“南极庭院工程”。该计划设想打造一条从漠河直达南极的隧道，横穿整个地球，以方便资源的运输和开发。然而，这个项目给人类带来了一系列的灾难，包括“落日六号”的失事、隧道中部的断裂灾难以及螺栓失落灾难。
沈渊的女儿沈静因此在前期勘探中遭遇意外，永远地留在了地心深处。而上千人也因后期的工程事故丧生。沈渊从此背负了无尽的责骂与怨恨，成为世人眼中丧心病狂的疯子。[1]
为了拓宽沈静这个角色的立体度，编剧构思了四幕重头戏，通过她对父亲态度的转变，进一步加强人物性格。
灯光调试完毕，随着拍摄正式开始，场内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沈静背着厚重的书包，时不时看一眼手里的课本，站姿端正，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唯独听到沈渊慷慨激昂的路演时，那潭水才泛起细微的波纹。
沈静走出地铁站，发现有人正在沿途分发“南极庭院工程”的宣传单。根据剧本的设定，她本应愤怒地将它们撕成碎片，但此刻，她只是怔怔地凝视着手中的纸张，有一刹那的失神。
接着，她迅速将手中的传单对折，再对折，直到它彻底变成小小的一团，快步走向路边的垃圾桶，一口气扔了进去。
秦沨看到靳辰星皱了皱眉，却没有停止拍摄。直到这一幕戏完整过了，才喊了声“卡”。
趁着工作人员重新布置场地的空隙，靳辰星走到时雨身边。
“你认为沈静对‘南极庭院工程’是什么想法？”
他没问她刚才为什么不按剧本发挥，时雨也很默契地没提。她想了想：“疯狂、偏执、不可理喻......”
“但也很迷人。”
这个回答让靳辰星挑了挑眉。时雨立刻补充：“我是说，在沈静眼里。”
“不用解释。”靳辰星转身前最后看了她一眼，“你现在就是沈静。”
下一幕戏将由一个名叫徐莹的女演员和时雨进行一段母女互动。灯光转为暖黄，将室内景照得如同午后，几个敞开的行李箱散落在地板上。
沈静的父母离婚后，她跟随母亲，搬家到了新的住处。徐莹一边收拾着东西，不经意地提起了沈静的高考志愿。
“静静，你要不再考虑考虑？航空航天工程学起来很辛苦，你一个女孩子，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
为了说服女儿，她提到了航空局最近发生的一桩惨案：一名宇航员因为飞船失事，永远和地球失去了联系，终身漂浮在茫茫宇宙中。
沈静正蹲在地上整理书本，闻言抬起头。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亮，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可是，能长眠在浩瀚的宇宙中，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啊！”
徐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复杂地望着一向听话懂事的女儿，脱口而出：“别跟你爸一样，整天不着调！”
沈静先是怔住，眼睛微微睁大，像是被什么刺痛了。然后才说：“别提他。”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决绝：“我没有爸爸。”
“小商还真有灵气，站在那里活脱脱就是沈静。”李良赞叹道，“还是靳导有眼光，被他挑到了个好苗子。”
秦沨依旧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化妆间的门被推开，靳腾走出来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下一幕需要拍摄一段外景：沈静刚从高考的考场走出来，面对特意前来接她的父亲沈渊，神色并不热络，甚至有几分厌恶。
造型师给靳腾化了显年轻的妆造，他本身就保养得当，虽然已经过五十，但视觉效果不过四十多岁的模样，穿了身板正的Polo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既严肃又儒雅。
"静静。"沈渊叫她，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快。
沈静并不理会他，背着书包，兀自向前走。
沈渊跟了上去：“你妈妈跟我说你想报考航空航天工程......”他斟酌着词句，“爸爸很支持你，如果你妈妈和叔叔不同意，我来为他们做思想工作......”
沈静突然停下。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表情柔软得几乎要化开。但下一秒，她别过脸：“我的事不用你管。”
“重来，”靳辰星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很淡，“情绪不对。”
秦沨听到李良在他耳边低声说：“靳导总是这样，只说哪里错了，又不告诉你怎么样才是对的。”
秦沨看着时雨低头看着台词本，似乎在凝神思考。过了一会，她主动走过去和靳腾说了什么，对方点了点头。
秦沨期间去开了个视频会议，再度回到片场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
沈渊带着沈静前去餐厅吃饭，期间沈渊多次试图缓解气氛，但沈静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饭后，沈渊看看时间还早，提议去看电影。
“爸爸记得你很爱看电影，想看哪部？我今天推掉了所有的饭局，有的是时间陪你。”
沈静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她指了指墙上贴着《星际穿越》重映的海报：“就看这个吧。”
这部属于老片重映，看的人不是很多，沈渊选了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趁着电影还未开场，他小声问：“你还记得不记得，十岁生日那天，我带你来看过一遍？”
他的目光带着十足的期待，又蕴藏着一缕小心翼翼的恳切，时雨被他凝视着，忽然愣了神，一时间竟忘记说自己的台词，直到被靳辰星冷声打断：
“你没睡好吗？”
他的声音迅速沉了下来，毫不留情地训斥道：“都拍了那么久了，还犯忘台词这种低级错误！晚上回去把你明天要说的台词抄三遍，我会亲自检查。”
接下来，时雨总算没再忘记说台词：“你知道为什么我想看这部电影吗？”
“因为当年你陪我看，看到半途，你接了通电话就消失了。我当时怕得要命，以为你不要我了，一直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到处找你，只看了开头的半个小时。”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渐渐泛红，情绪也变得异常激烈，似乎在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感情洪流。
靳辰星原本打算喊停，因为剧本上沈静是平静淡然地说出这段话的。但他忽然改变了主意，让摄影机继续捕捉他们的表演。
沈渊沉默了很久，半晌才柔声说：“对不起，这次爸爸会陪你看完全程。”
但看了没多久，依然有电话打了进来。沈渊控制在二十分钟内结束了通话，回到电影院，却发现沈静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他心中一紧，急忙跑出去寻找，却四处不见她的踪迹，电话也无法接通。等他气喘吁吁地返回电影院，惊讶地发现沈静还在原处，只是因为太累，所以趴在椅子上睡着了。
沈静醒来的时候，影片正好播放到结尾的部分，望着荧幕上白发苍苍的老年墨菲，以及依然年轻的男主库珀，迷茫地问：“这个老太太是谁啊？”[2]
她望着沈渊，含着一抹睡意惺忪的依赖，像个稚气的孩子一般：“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有点想哭......”
沈渊笑了笑，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静静，爸爸永远爱你。”
“重来！”
靳辰星似乎失去了耐心，大步流星地走上前：“谁让你真的哭出来的！”
时雨眼眸原本噙着的泪水，被他一吼，霎时吓得流出了眼眶。
一旁陪同的李良不禁感叹：“别看靳导平时挺和气的，一到片场比谁都凶。看来小姑娘今天又要被他骂哭了。”
秦沨瞥了他一眼，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她经常被他骂哭吗？”
“可不是吗。好歹是他签的艺人，一手带出来的，还以为会怜香惜玉呢，结果骂起来一点情面都不给......”
靳腾走了过来，低声跟时雨说了句什么，又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靳辰星看看时间不早了，吩咐道：“大家先休息二十分钟，坚持一下，拍完这场就今天就收工。”
说罢，又单独叫住了时雨：“你跟我来一下。”
秦沨见他们单独走进了休息室，过了五分钟都没有任何动静，想起靳辰星刚才怒不可遏的模样，犹豫片刻，最终决定跟过去看看。
休息室位于拍摄现场的另一端，位置较为隐蔽，通常不会有人经过。他走近后发现门并没有完全关闭，敞露着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正准备敲门而入，倏然间，突然听见一声很轻的、像是被捂住嘴的笑。
那一瞬间，他如同被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凑近门缝，透过那狭窄的开口，窥见了两道相拥的身影。
*
[1]：“科学家沈渊提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构想......成为世人眼中丧心病狂的疯子。”
此处内容来自于《地球大炮》的剧情梗概。原文中未对沈渊和沈静的互动任何正面描写，我自己构思了四幕戏，进一步扩充沈静的人设。
拍摄的时候顺序是乱的，但为了方便阅读，我会按照时间顺序来写这四幕戏。
[2]：非常非常喜欢《星际穿越》的男主库珀和女儿墨菲的父女情，特此引用。冥冥之中与沈渊、沈静父女殊途同归了。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第 7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