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落雨不青

27、二十七

　　过了很久，于邵安才松开她。

　　阮喻低头，发现外套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而她只穿着浴衣，领口开得也低，仓促之下背过身去，匆忙说:“别看我。”

　　“好，”于邵安说，“我不看。”

　　阮喻捡起外套穿上了，拉好拉链，再抬头看，发现于邵安果然是闭着眼睛的，这才放下心来。

　　她今天刚退烧，晚上又稀里糊涂和于邵安搂在一起吻了一通，早就手脚发软，刺激太大。阮喻不想让于邵安看出来，打了个哈欠，装作很困的样子说:“我要睡觉了。”

　　“还有发烧吗？”于邵安问，“刚才摸到你皮肤有点热。”

　　阮喻深知自己发热绝对不是因为生病，摇了摇头，说:“没有。”

　　于邵安嗯了一声，说:“那你早点睡。”

　　阮喻说好，看了看他，又问:“你今晚也住这里吗？”

　　于邵安本来打算走的，听到这个问题，又立马看了过来：“我可以吗？”

　　这是他的房子，住这里却还要征询阮喻的同意。阮喻当然不能拒绝，点头说:“可以的。”

　　于邵安便没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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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晚，阮喻直到半夜才睡着。

　　主治医生说错了，车祸后她的记忆力并没有下降，不然为什么在躺在枕头上酝酿睡意的时候，阮喻还是反复想起和于邵安唇齿厮磨的触感。

　　温暖的，湿润的，像不小心咬破樱桃，越来越多的汁水流出来，彼此之间的气息交缠在一起，让她险些溺毙其中。

　　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阮喻方才想起，今天有句话说得不妥。

　　她对于邵安说“没有复合的意思”，却和他抱着亲了那么久，行为和言论反差太大，大有一种亲完之后不想负责任的态度。于邵安居然也不介意。

　　阮喻当下是没有跟于邵安复合的想法，但接吻了就代表开始谈恋爱，恋爱就是复合，实在矛盾。阮喻因为这事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最后决定彻底不想了，这才成功入睡。

　　第二天醒来已经将近十点，阮喻洗漱完换了身家居服，下了楼，看见于邵安正坐在餐吧前。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了看阮喻:“醒了？过来吃早餐。”

　　阮喻才看见餐台上还放着一个早餐盘，一个马克杯。她走到于邵安身边坐下，拿起叉子尝了一口煎蛋，味道很不错。

　　“这是你做的？”

　　于邵安说是。

　　阮喻又吃了一口烤面包片，更觉惊异。这面包片烤得火候正好，水准很高。而且温度还是热的，保留了刚出炉的酥脆，应该是刚烤好不久。

　　于邵安怎么知道她这个时候才起床？

　　阮喻抬眼，于邵安正好合上笔记本，似乎已经忙完工作。阮喻不想场面尴尬，主动找话题：“你不像是会做饭的人。”还做得这么好。

　　“很久没做了，”于邵安摇头说，“我以前在国外待过几年，一个人住，做饭就是那时候学会的。”

　　国外？阮喻的大脑疯狂转动：于邵安今年三十三岁，五年前，他们结婚的时候，于邵安应该二十七。如他所说，在国外住过的那几年，是在他们结婚以前，还是在婚后？

　　若是在婚前还说得过去，若是在婚后……一个已婚男人抛下国内的妻子在海外独自居住多年，长期不归家，或许这才是他们离婚的原因？

　　阮喻推理得太认真，于邵安叫她了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于邵安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她才惊得立马回神：“什么？”

　　“上次你说，”于邵安好脾气地重复，“决定辞职了？”

　　阮喻的心缓缓沉了下来。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她的思绪里塞满了于邵安，都差点忘了上周在公司发生的无语事件。

　　虽然她在楼道里朝杨辰大吼着说要辞职，毕竟还未提出正式的书面申请，现在回公司，顶多只能算迟到，但过了今天还不去，就算作旷工了，要扣钱的。

　　阮喻很想克服心里对工作的厌烦疲倦，但只要一想起孙凯祥的可恶还有杨辰的伪善，就觉得心中憋闷。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对于邵安倾诉。

　　于邵安听后没有评价，只是问她：“那你今天还想去上班吗？”

　　当然不想。阮喻一秒钟也不想回到那间乌烟瘴气的公司，可也明白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必须忍耐，不许抱怨，才算完成了社会化的分工。

　　见她一直沉默，于邵安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说：“你辞职的事情，我让人去办。这几天就在家里休息好了，你也需要休息。”

　　于邵安实在帮了她太多，阮喻觉得有些羞愧，又因为依赖成瘾，找不到别的办法，只能选择继续依赖。

　　她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忽然想起世黎集团的面试邀请，狐疑地问：“你不会帮我走后门了吧？”

　　“嗯？”于邵安没明白，“什么？”

　　“我接到了你们集团Z城分部的面试邀请，”阮喻说，“没想到简历居然过了，下周就要去现场面试。”

　　于邵安看起来也有些惊讶，笑了笑说：“看来分部的人事总监很有眼光。”

　　“你真没做什么？”阮喻仍有些不确定。用杨辰的话来说，她的简历上全是雷点，此时辞职再出来找工作，会遭行业唾弃。

　　“我不知道这件事。”于邵安温和地说，“只是建议分部的同事学习总部的做法，简历筛选的时候屏蔽候选者的年龄性别，只依据作品集进行评分。你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入选的，不用太怀疑自己。”

　　阮喻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但还是相信了。

　　既然不用回公司，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好好准备面试，要上网搜索题库，还要努力练习面试话术。阮喻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不知不觉地把盘子里的食物全吃完了。

　　她再抬眼去看于邵安，这才发现他似乎也没休息好，神情稍显疲惫。阮喻出于礼貌性的关切问了句：“你昨晚没睡好吗？”

　　“没有，”于邵安含糊地否认，“没什么，也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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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于邵安整夜没睡。

　　过往他有过数次通宵的经历，所以比起身体的不适，更多的是内心的煎熬。他回房间之后，在书桌前坐到快天亮，直到陈彦给他打来电话。

　　陈彦是于邵安的大学同窗，二十岁出头两人同在异乡求学，恰好性格相似，都是安静话不多的性子，有许多共同语言，因此成为好友。

　　眼下陈彦本在欧洲参加学术会谈，茶歇时间闲着无聊才想起于邵安，电话拨出去之后，陈彦才想起现在的国内时间不便打扰，没想到于邵安居然马上就接起了。

　　“怎么了，睡不着？有心事？”陈彦立马猜到了什么，“你和阮喻进展怎么样？”

　　于邵安想起阮喻，想起昨晚的吻，想起今晨阮喻还待在他的房子里，坐在餐桌对面吃早餐，他仍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像在做梦。

　　“不会又被抛弃了吧？”陈彦见他不说话，凡事往坏了猜。

　　于邵安很少透露他的私生活，因此陈彦对他的情感状况所知不多，“阮喻”这个名字，还是陈彦某次和他一同乘坐飞机，听见他在睡梦中喃喃念着的名字。

　　彼时两人已经毕业多年，于邵安回国入职世黎集团，而陈彦则留在了校园，读到博士毕业。

　　那年陈彦刚找到教职，又恰逢新婚，正愁无人可以炫耀，抱着“肯定会被拒绝，但还是问一问”的想法邀请于邵安参加他的毕业旅行，没想到奇迹降临，于邵安居然答应了。

　　旅行之前，于邵安为了跟进重要的海外项目熬了三个通夜，一上飞机就睡着了。陈彦坐在他身边，莫名感觉他最近气压不对，推断原因不是工作压力过大，就是受了情伤。

　　直到听见于邵安在睡着时忽然开口叫了某个人的名字，“阮喻”，声音轻得近似呓语，陈彦才确信，学生时代那个冷情冷性，公认与恋爱无缘的于邵安，似乎被女人抛弃了。

　　后来陈彦没少拿这事打趣，说到被女人抛弃这事，于邵安从来没接过话，所以陈彦自然认为他的推断是正确的，每当于邵安出现状态不对的情况，就顺理成章归咎于阮喻。

　　这一次，于邵安同样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问：“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闲着无聊，找你聊聊，”陈彦吃着茶点说，“国内时间才五点多吧？你起这么早？”

　　“我失眠了。”于邵安说。

　　“睡不着？有心事？”陈彦一愣，“不会又是因为阮喻吧？”

　　于邵安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现在阮喻在陈彦心目中的印象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了，陈彦虽然相信爱情，但也不忍好友在女人手里栽跟头，语重心长劝道：“多少年了，你算过没有？”

　　从在飞机上第一次听于邵安说出阮喻的名字，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年。陈彦心想五年说长也不算太长，说短也不短，彻底忘却虽然不易，但凭毅力也能克服。

　　没想到于邵安却说：“十二年。”

　　“啊？什么十二年？”陈彦懵了。

　　“我认识她，十二年，”于邵安平静地说，“喜欢她，也有十二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