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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春娘篇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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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娘冷眼瞧着阿落准备施法的手腕,轻飘飘来了一句,“你那个朋友的死活,就不管了。”。
阿落紧忙收了手,青莲在春娘手里,不能冲动。她最讨厌被人威胁,之前威胁她的人,被她杀了。可她不能不顾青莲的安危。
好女不吃眼前亏。
阿落换了副表情,笑眯眯的,“ 春姐姐,你看你的幻术这么厉害,我也打不过你。你就放了我们呗~。”
春娘扯开了被阿落拉着的衣角,问,“现在不杀我了?”
“哎呦,我怎么会杀你呢?你那么善良,那么美丽,我只是想让你把那些男人的精元还回来而已,从没想过要杀你。” 这句话阿落说得半真半假,起码刚开始确实没想杀她,现在嘛,不好说。
春娘的眼神落在阿落脸上,道:“ 放了你们简单,让你相好的来救你。”
阿落真是摸不着头脑,疑惑道:“我既没成亲,也没定亲,哪来的相好?”
春娘红唇一抿,似是不信阿落的话,“他会来救你的。”
他?
春娘说的他,阿落脑子里确实想起来一个人。
但这怎么可能呢,他早就与自己一干二净了。更别说阿落设了隐息檻,没有谁能察觉她在哪。
可春娘笃定的表情,让她心里有些慌乱。
末了,阿落道:“好,我可以在这里等着,但是青莲,还请春姐姐放了她。”
春娘咯咯一笑,“那姑娘脾气太爆了,我放了她,她扭头就要杀我。”
“那你到底想干嘛?杀也不杀,放也不放,养着我俩玩吗?”
“长了一张利嘴。我说过了,等到你相好的来了,再考虑要不要放了你。”
阿落知道,春娘的修为很高。
不是那种杀人夺命的修为,而是她的幻术。
上虚心法内的破界术对她根本没用,因为根本没有界,瓶子只是载体,她从始至终都在春娘编制的幻境里。
阿落在春娘的幻境里呆的这些时日,春娘每日都来看阿落。
第一日,阿落盘腿坐在海面上,扣着脸上干涸的胭脂皮,冲着春娘笑,“让你失望了,根本没人来救我。”
春娘也不急,“还早呢,再等等。”
春娘不急,阿落就更不急了。每日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
第二日,楚夫人似乎又找了别的捉妖师来醉春阁,阿落听见了外面的打斗声,但是出不去也看不了热闹。
没多久,就见春娘毫发无伤的回来了,阿落就跟她闲聊,“赢了?”
“不然呢。哎,一群不自量力的蠢货~”
阿落就不说话了,心里想着,来的捉妖师一定是男的,不然春娘或许能留他们一命。
第三日,似乎又有人花了五两银子来见春娘。
春娘坐在妆镜前,水葱似的纤指,轻轻抿齐鬓角。
阿落隔着玉瓶看得直摇头,“完喽,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不知道是哪个男人这么倒霉。”
天黑的时候,春娘回来了,一脸的浓情蜜意,看来那个男人很合她的胃口。
趁着她心情好,阿落就和她扯皮,有一搭没一搭的摸清了她的底细。
当然,这归功于春娘不介意她了解自己的过往。
春娘想和阿落做一场交易。
千年前,姑媱山山脚下,种着大片花田。
这片菜田独由花农张陆一人看管,施肥,松土,浇水,春种秋收。
秋日里油菜花遍地黄,风一起,满山坡的都是香气,蜂飞蝶舞。
某一日,飞来了一只奇异的的蝴蝶,长着蓝色的大翅,微微一震,散出的粉末含着剧毒。
这蝴蝶本是守着姑媱山的灵奴,被满山野的花香吸引而来,不愿离去。
花农张陆松土时绷紧的肌肉,她看得入迷,时间久了,少女怀春的心思就瞒不住了。
看着他从少年长成青年,又从青年长成壮年。
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慕。终有一日,她勉强能修炼出人形,敲响了张陆的房门。
张陆性子直,不懂她的心思,只当她是迷了路,给她指了一条下山的路,并未多交谈。
她不甘心,二十余年的相守,只换来片刻的停留。
姑媱山有一詹草,其叶郁茂,其萼黄,实如豆,服者媚于人。
像是志怪话本子里讲的那样,非常烂俗的故事。
姑媱山修炼百年的蝴蝶,吃下了詹草的果实,再次找到了花农。
月色之下,巡山的单身汉子在菜田里见到一个浑身赤裸的美艳的女子,楚楚可怜怜的看着他。
他一个单身汉子怎么扛得住,霎时间红透了脸,转过身去,磕磕巴巴的解释:“抱歉,我不是有意看见姑娘…的…身子。”
蝶妖洁白的胳膊扯住了他的裤脚,“冷~”
张陆红着脸,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带她回了自己家里。
起初,张陆与她相敬如宾。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没羞没臊的过起了日子。
刚开始的时候,日子过得真是浓情蜜意,张陆疼她爱她,赚十文给她花九文,一点农务都不让她做。
就连春娘的名字,也是他给她起的。
他说,“春天好,花都开了。花开了,蜜蜂就来采蜜,蜜成了,就能卖钱给娘子买首饰买衣服。”
张陆没读过书,目不识丁,但春娘真心喜欢这个名字。
可詹草与她的妖力相抵,日上三竿时,无法维持人形。
因此春娘白日里无法现身,时间久了,花农开始茶饭不思,数着时辰等日落。
春娘不想让他难过,硬是在白天也现了身。
第一次还能撑得住,第二次,她被灵力反噬,脸色惨白的倒在地上。
张陆吓坏了,抱着她要去找大夫,春娘连连摇头,“大夫治不了我的病。相公,只有你才能帮我。”
张陆忙问她是什么意思。
春娘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我本是修炼百年的蝶妖,若不是遇见相公你,现在或许还在山里修炼。相公,只需要你的半杯心头血,便能助我渡过此关。”
张陆怔了怔,只说她是病傻了,非要去找大夫。
听到这里,阿落问她,“他没回来吗?”
春娘苦笑了一声,摇摇头道:“不是,他回来了。”
“但不是他自己回来的,是带着两个捉妖的法师一起回来的。”
后来,春娘逃了出来,在山里躲了十五年,恨了十五年。
等她修炼出山,想再找负心人报仇之时,早已物是人非。
张陆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听说是得了心病,郁郁而终。
春娘坐在败落的院子里,看着早就被野草覆盖的花田,呆了好几日。
她问自己,“情,到底是什么?”
再后来,春娘去了很多地方,爱了很多人。
有舞文弄墨的文人才子,有家财万贯的高官尊爵,有勇武矫健的赳赳武夫。
他们都爱她,也都不爱她。
或者说,他们的爱都掺着几分“贪”和“欲”。
春娘只想要「真情人」。
所以她困住了这些男人的精元,是的,她并没有取走。
春娘笑得有些失神,“只要这些男人在濒死之际,能想起我,对我有些抱歉。困境自解。”
可惜,一个都没有。
春娘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真心到底是个什么样。”
阿落觉得可惜,不是为这些男人,而是为春娘。
“人在濒死之际,想到的只有自己,只会想着如何能活下去。真心,什么也不是。”
春娘看着阿落笑,“或许,你能告诉我答案。”
“啊?” 阿落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不...不太好吧。”
春娘起身,白了阿落一眼,“想什么呢,我是说你的心上人。”
阿落缓了口气,幸好幸好。
不对,心上人?
阿落道:“我没有心上人。哦,之前是有个说媒的王婆,她确实说过要给我说门亲事,可我还没见过那个人呢。”
春娘又白阿落一眼,“你可真是心狠,人家心都给你了,你都不肯承认对他对你有情?”
阿落心里确实有个人,但那个人心里…没她。
所以阿落不明白春娘在说谁。
她想,春娘大概是受了太多次情伤,把脑子伤坏了。
春娘盯着阿落来回打量,“我困着你,只是想看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真心,有没有真情。”
阿落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这两样,我也没见过。”
第四日,春娘没有来。
阿落开始盘算春娘会不会又爱上了哪个人。
第五日,春娘也没有来。
阿落开始发愁铺子,忘了走之前有没有熄灭炉火。
第六日,春娘来了。
她的模样把阿落吓了一跳,满头的白发,像是迟暮的老人。原本细腻的皮肤已变得斑驳粗糙,一双媚眼猩红,样貌可怖。
似是被人打了一顿,妖力尽失。
“你可以走了。”
春娘话音刚落,幻境开始衰落,瓶子的内壁裂出缝隙。
阿落抬脚就要走,却有些不忍心,回过头问她,“你...怎么了?”
“我终是找到了有情人,可惜,他不是我的。”忽的,春娘笑了,笑得十分凄厉,“我得不到的,旁的也别想得到,我就让他眼睁睁看着你,爱而不得。”
话毕,她抬首吐出一颗东西,直挺挺打向阿落脑门。
一阵恶心之后,阿落站直了身子,气的手腕直抖。
莫名其妙,一个两个的都疯了不成,你有没有情人,与我何干?
不过这话她没骂得出口,春娘已经形如枯槁,化为干尸。她逆天而行,抢取精元,早已没了原型,那只蓝色的幽蝶,终是折了翅。
阿落从幻境脱身之后,已经回到了春娘的闺阁,青莲正在地上躺着。阿落走上前去叫醒她,两人慌忙下楼。
醉春阁已不像前几日的风光,空荡荡的楼宇间,破落不堪。
门口,停着一辆驴车,是阿落铺子拉货的车。
多吉正坐在驴车上,侧着脑袋抬头往里瞅,见两人下来,急忙下车比比划划的。
阿落明白他的意思,笑答,“你放心,我俩没事。你不应该在方渡城吗?怎么会来这里?”
多吉又比划了一通,似乎在说,两位几日都没回,他担心出事,巴拉巴拉的。
青莲附在阿落耳边,小声嘀咕了句,“他是担心咱俩死了,没人给他发月钱吗?”
阿落点头,十分有道理。
春娘一死,她之前夺去的精元,便会自动归还□□,已经死了的就别无他法了。
阿落本想告诉崔夫人一声,刚行至路口,远远地看见崔府挂了白。听路人说,昨儿个咽得气。
“算了,咱们回家吧。”
“我们不去的话,不是会被人误会咱们这次捉妖失败了,多损名声啊。”
“崔夫人现在只是难过,若是被她知道了只差一日她的相公就能活,怕是要懊悔。再者说,咱们也没做什么,春娘死的莫名其妙。”
“也是。”青莲咪咪笑开,拍了拍驴车的轿帘,“多吉,走,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