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阳之下》巧克力粒

2、马路天使

　　七月的柏油马路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热浪，乔远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珠，迷彩短袖的后背已经洇出一片深色。陆军指挥学院的暑期集训刚结束，他被派到大学做军训公开课教官，明天开课，为期一周，他先来附近踩点熟悉下环境，却被堵在了路上，在某十字路口……

　　"长没长眼睛啊？当兵的就能横冲直撞？"

　　一声暴喝突然炸响。乔远还没反应过来，右肩就被重重推搡了一下。他条件反射地绷紧肌肉稳住身形，转头看见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正指着自己鼻子骂。男人身后停着辆黑色大众，前保险杠上确实有道新鲜的刮痕。

　　"同志，您先冷静。"乔远退后半步拉开安全距离，目光扫过两车位置，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他的自行车明明停在白线内侧，是对方转弯半径太小蹭了上来。但看着对方涨红的脸和满身酒气，乔远还是把解释咽了回去，"需要我配合处理事故吗？"

　　"处理个屁！"男人唾沫星子飞溅，脖子上挂的金链子随着剧烈动作晃荡，"你们这些当兵的花着老子的税钱，马路上还敢耍横？今天不赔五千块别想走！"

　　乔远抿紧了唇线。集训时教官的训导在耳边回响——"穿上这身军装，你们就是行走的纪律"。他不动声色地把自行车往路边推了推，右手已经摸到裤兜里的军官证。按规定，现役军人遇到民事纠纷必须第一时间报备。

　　"行车记录仪调出来看看？"乔远声音不高，却带着军校生特有的铿锵节奏，"如果是我的责任，该赔多少..."

　　"少他妈废话！"男人突然揪住乔远衣领，浓重的烟酒味扑面而来，"老子在交警队有人，信不信现在就扣你军证？"

　　路边开始聚集围观人群，有人举起手机拍摄。乔远太阳穴突突直跳，却依然保持着标准军姿。他可以轻易制服这个醉汉，但纪律铁律像无形枷锁般捆住他的手脚。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刺破嘈杂：

　　"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七十六条，转弯车辆应让直行车辆先行。"

　　人群自动分开，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快步走来。她马尾辫随着步伐轻晃，阳光下像柄出鞘的细剑。

　　女生站定在两人之间，手机镜头对准金链男人，"需要我帮忙联系交警做酒精测试吗？或者您更希望这段视频出现在今晚的《城市直通车》？"

　　空气瞬间凝固。男人松开了乔远，表情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花巧溪趁机上前半步，指着地面清晰的车辙印："自行车道宽度2.5米，这位同志的车辆完全在标线内。而您的车，"她脚尖轻点几处油渍，"不仅越线，轮胎还压到了禁停网格区。"

　　乔远惊讶地看着女孩侧脸。她说话时睫毛在颧骨投下细小的阴影，吐字却像手术刀般精准。更让他震动的是，明明比自己矮大半个头，此刻却像堵墙似的隔开了所有恶意。

　　"多管闲事的丫头片子！"男人虚张声势地吼着，却开始往车里退，"当兵的找女人撑腰，真他妈出息..."

　　"需要我背诵《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吗？"花巧溪突然提高音量，"公然侮辱军人的，处五日以下拘留。"她晃了晃手机，"顺便说，您刚才的行为已经构成寻衅滋事，要现在报警验伤吗？"

　　最后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稻草。男人骂咧咧地钻进驾驶室，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声逃走了。围观人群响起零星掌声，有人冲花巧溪竖起大拇指。

　　"谢谢。"乔远整理着被扯皱的衣领，突然发现自己在结巴，"我...我是陆军指挥学院的乔远。"

　　阳光穿过梧桐叶间隙，在女孩鼻梁上洒下跳跃的光斑。她收起手机。
　　"知道你是军人。"花巧溪弯腰扶起倒地的自行车，链条发出咔哒轻响，"整个挨骂过程都保持跨立姿势，不是军校生才怪。"她把车把塞回乔远手里，突然笑了，"好人挨欺负，本姑娘是一定出马的，不言谢，别再挨欺负啦。"转身小兔子一般蹦走了

　　乔远耳根发烫。他注意到女孩笑的时候，左脸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他呆呆看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叫她800回，可是嘴巴就是不顶用。

　　乔远站在原地。马路对面商铺玻璃反射着刺目的阳光，他眯起眼，看见自己嘴角不知何时扬起的弧度，无奈摇摇头，自己也真是出息，聊起工作可以说仨小时，一面对姑娘就是个木头，活该万年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