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军被我折辱后黑化了》清蒸庐萸

31、第三十一章

　　路行过半，沈稚渺被外头的烟熏得头痛，便扯了帘子，车厢内霎时昏暗一片。

　　她靠坐在一旁，厢内昏暗，她忽然想起旧时那个在宫中伴她的少年，自己在宫里尚且吃不饱穿不暖，仍要接济外头那些像今日这般的可怜人。

　　那时她小，总要人陪着睡觉。

　　可此人却要么直接转身便跑，要么便是冷着脸说不答应。

　　耐不住她软磨硬泡，阿奴最后嘴上答应了。

　　可他私底下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每日到点便回到她的住处，一言不发便拿着一卷草布铺在地上，头枕着冰冷的朱砖，幽幽地看她。那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眼神蕴有太多她看不明白的愤恨，愁苦与惘然，且实在不算友好。

　　沈稚渺被他盯得脊背发毛，睡也睡不安稳，时常捏着自己不算厚的棉被战战兢兢。

　　后来她被此人盯得实在难受，索性从殿后的旧祠堂里寻来一把剪子，把自己的棉被剪烂了，趁他不在，将里头的棉花都塞到他的草席下面。

　　她想，阿奴应该是冷了，见她每日有被子盖而自己没有，心生愤懑才会这般盯她。

　　他既不愿在榻上伴她入眠，那她只好屈尊一下了。

　　日复一日，终于在不久后，在她拿剪子剪被子时，阿奴回来了。

　　他一推开门，便看见她手里拿着把剪子胡乱挥舞，原本完好的棉被被剪得七零八落，破破烂烂，棉絮飞舞得满床都是。

　　阿奴微怔，杂乱的刘海下露出一双晦暗的眸，眸中带着明显疑惑，紧紧攫住她的脸，面色阴沉沉的。

　　那是她头回见到此人发脾气。

　　只听阿奴问她：“你在做什么？”

　　沈稚渺不敢回话，剪刀悄然滑落手中。

　　少年眸光一冷，抿唇夺过那把锈迹斑斑的剪子：“你剪自己被子做什么，哪里来的剪子？”

　　沈稚渺语无伦次：“我……我……”

　　“莫非你想把这些破烂给我？”

　　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可是她自己夜里都快冻死了，这被衾又薄又旧又小，一个人盖尚且勉强，更何况是两个人？

　　阿奴不喜欢她，但怜悯她。

　　虽然让一个无名无姓的乞丐去怜悯一个王孙贵族着实可笑了些，虽然他与她相处的时日并不长。

　　但他的内心告诉他，她与他一样，是被丢掉，被遗弃在这世间，对自身命运束手无策的可怜人。

　　阿奴定定看她，心下不由得无奈。

　　半晌，他唇风稍动，却说出一句十分不留情的话：“原来是你把这些破烂塞到我的草席下面，害得我这几日腰酸背痛？”

　　少年拿着剪子一步步逼近，沈稚渺被他拿着利器逼至角落，惶恐缩在榻角看着他。

　　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难道不是夜里冷，没被子盖，才会那样哀怨地盯着她么？

　　不，或许、或许只是因为他不愿陪她一起睡罢了！

　　是她一直在勉强他。

　　没有哪个人愿意被一直勉强。

　　沈稚渺知错了，瑟缩地望着偌大的宫殿，却不想他就这般杀了她，更怕他走掉，便战战兢兢地扯住少年的衣角，泪光在眸里打转：“那、那我去找宫女……叫她拿一床被子过来给你，你也可以出去睡的，阿奴，你能不能不要生气？”

　　然而他却并不领情，手上明晃晃的利器泛着冰冷的银芒，半晌冷嗤一声：“谁说过我想要？”

　　“你还想去找宫女？”他觉得她自不量力，又似乎觉得她此举是在害他，便不由分说地讽道，“把自己害死不够，想拉我下水？”

　　沈稚渺那时尚且年幼，只觉得他的话太伤人，内心如同被人用剪子狠狠戳了一遭，心口紧得发疼，喘不过气。

　　沈稚渺呆呆地捂着心口，还没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了，便眼前一黑，再度昏厥，留下假装气急的少年拿着剪子怔愣在原地。

　　沈稚渺以为，那日他本可以把她杀死，然后一走了之。

　　可他不仅没走，还不声不响地将那些东西都塞回她的被子里，又掏出针线，将棉花统统替她重新缝回去。

　　不知为何，被他缝补过的被子十分柔软温暖，重新盖上之后，她竟半点都感觉不到冷了。

　　昏暗烛灯在案前燃了一宿。

　　她依稀听见少年小声地斥她，说她苯得很，还趁她此时病弱不能言，便刻薄地问她，问她知不知道这宫里已没人愿意再花半分心思于她这个病秧子郡主身上，找宫女是白费气力。

　　他的手是经常做事的手，虽然是个半大小子，却已十分粗粝。

　　阿奴以为这些她都不知道，可他的手那般粗粝，她如何能不发觉？

　　她知道那日夜里他整晚都没睡，只一直守在榻边，时不时极小心地用指尖触碰她的人中，确保她生机未灭。

　　那时，沈稚渺忽然发现，阿奴虽然嘴上凶巴巴，但内里确实是个心软无比的人。

　　待她再度醒来，便发现自己被人安置在榻的中央，掖紧了被衾的四角。

　　而安置她的那个人，正紧闭着唇阖眸睡在她身畔，身上只小小地盖了一片小小的布片，是她从被衾上剪下来的。

　　虽然与她保持相当一段距离，但沈稚渺却依旧能感受到此人身上散发出的暖热。

　　年幼的她被这股暖意触动，眼眶热热的，一开口，眼泪就要顺着眼角流下来。

　　那日之后，只要宫里还有阿奴在，沈稚渺就再没受过冻。

　　然而他自己却为了她，仍日日穿着一身薄薄的短衫，日日在这令人窒息且绝望的宫里摸爬滚打。

　　沈稚渺逐渐回神，指尖攥着衣裳，攥得发青。

　　她的阿奴已经死了。

　　且到死都不曾在人间受到片刻优待。

　　沈稚渺回过神，忽然感觉这身锦衣穿在身上越发重了。

　　她深深吸上一口气，闭了闭眼，果断吩咐道：“小青。”

　　“哎，奴婢在呢！”外头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嗓音。

　　少女瞧着自己的指节：“明日……明日寻几个家奴，数数这城中还有多少个孩子像今日这般没衣裳穿，算好去布行买几身麻衣，待夜里差人送过去。”

　　坐在车厢外的小青静了半晌，拉开帘子瞧她一眼：“郡主……？”

　　沈稚渺避开她的眼光：“这么多人赤身裸体地在城中行走，总归不大好看。”

　　小青了然一笑：“郡主心善，奴婢知道的。”

　　*

　　傍晚，沈稚渺入宫面圣。

　　今日宫里亦是十分热闹，宫道中来往的车马络绎不绝，能臣们皆被皇帝赐了一身锦衣，宫墙内外处处饰有祈福的挂灯，行宫亦是早早地掌上了灯，时而升腾起丝丝袅袅的烟气。

　　沈稚渺不动声色地观察。

　　镇北王归来，这宫中的戒备确实比旧时重上不少，各处都有士卒走动操练。

　　沈稚渺想起宋拾薪也被唤入宫中当值，不禁抬头望了一圈，却未曾从那些坚不可摧的铁壁铜墙内望见相熟的身影。

　　周遭来往的人有许多皆向她投来各色目光，沈稚渺不常入宫，即便入宫也是坐在车中直奔太学，因此仍有许多人从未见过她。

　　今日家宴设在酉时，沈稚渺不想耽误太多时间，却总是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宫人大臣拦住寒暄。

　　待她疾步走入今日设宴的行宫，已是晚来一刻了。

　　她不合时宜地站在门口，瞧着座上面色并不好看的舅父与一众宠妃亲王，心下一紧。

　　“皇舅父，稚渺今日来迟了。”她毫不犹豫地跪在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