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言》笙笙不昔

1、是非

　　———— 清元四十九年
　　硕大的银杏树生长在清云宗沉归院的正中央，树根蔓延于地深处，树下隐约可见符文繁茂的阵法坐落于此，泛着灵气，一众弟子在此处修炼玩闹，角落处，一男子站于长廊之下，衣着干净利落不失沉稳，应是宗主身份，此刻不耐烦的看着这帮没规没矩玩闹孩子，脸色臭的吓人，正要发作，却听一道冷飕飕的声音传来
　　“师傅，夏锦年是什么样的人？”
　　“……”
　　旁边的小孩子，放下手中的书册，指着上面画着的面目狰狞，周身嗜血的男子，不冷不淡的问着坐在一脸不耐的师傅，他声音其实并不怎么大，却让一众弟子全部禁了声
　　大气不敢喘：……哥你好勇
　　果不其然，男子听了他的话，明显愣了一下，好半天反应过来，却没有解释，而是瞬间皱起眉，厉声呵斥
　　”问这么多有什么用？尽看没用的东西！低头看课业”

　　————清元十五年
　　————沉归院
　　“大师兄？！大师兄！你在吗！”
　　谢煜咋咋呼呼的叫喊声从清云宗一处院落外传来，这庭院建的极其气派，周围山峦层层叠叠，五座山峰围成一圈，四周金色灵气 环绕，这一处便是清云宗的地盘，宗里隔一段路就有一座庭院，而谢煜面前的这座，门口挂着的牌子上，赫然用金色字体写着沉归院三个大字。
　　他跑进院子，可劲喊着“大师兄”，惊的银杏树间停留的鸟儿飞散，院中央挂满风铃和许愿牌的银杏树沙沙作响，围着这棵许愿树的场地极其空旷，只有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挂满了弟子练武时用的木剑用具，四周寝室周围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打理的井井有条，长的茂盛的甚至爬上了窗口。
　　最里面的寝室内，透过青绿色翠竹屏风，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端坐在桌案前，仔仔细细的擦拭着手中灵力环绕的佩剑，听到屋外小弟子的吵嚷声，擦拭佩剑的手一顿，随后不紧不慢的起身，打开房门。
　　“吵嚷什么，很闲吗？”
　　正打算冲进去找人的谢煜，突然撞上打开的房门，咚的一声摔在地上，怀里抱着的书卷散落一地。
　　“莫要乱跑，摔了吧？”
　　说着，林逸尘俯下身随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卷书卷翻看。
　　清云宗收徒规范出了名的严谨，十年一次收徒，结果基本每年就收着三四个徒弟，卷宗记录着宗门近百年来收入门中弟子的姓名，一直翻到最后，两行名字明显是刚写上去的……

　　　悯心门下弟子
　　——夏锦年
　　——夏清言
　　林逸尘看着书卷上陌生的名字，抬眸问道。
　　“宗主不是说今年不收徒吗？这两个怎么回事。”
　　“哎呀，我也才刚听长老说的，这不是那悯心长老是宗主小师弟，离宗十余载，近日要回宗，他门下的两位弟子自然是要回来的啦”
　　谢煜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谢煜性子急，记性差，被林逸尘这么一问，忘了着急忙慌的来找他是做什么的，一脸八卦的望着林逸尘。
　　“师兄，听其他人说这夏锦年可厉害着呢，多少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唉你知道吗，听说他最近要去栖云山庄灭那修为有几百年的凶灵！哎？他和你差不多大吧师兄？”
　　“啧…楚简他们下山了？”
　　林逸尘嫌弃的看了眼谢煜不值钱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爽，什么百年难遇的天才，夸大其词。
　　“下山？…………哦对对对！大师兄………啊不是！楚师兄他们本来要去噬魂山除凶灵的！结果我给搞错了！他们去栖云庄了！！”
　　反应过来的谢煜终于反应过来，懊恼自己年纪轻轻怎的就这么健忘，想起帅气多金的几位师兄被自己坑去栖云庄除那高阶邪祟，急的跳脚，说的话七零八碎听不出个所以然
　　——啪嗒
　　书卷掉落声传来，转头的功夫林逸尘人不在了，留下谢煜一人在风中凌乱……
　　清云宗山脚下

　　燕国也有百年历史，辉煌壮大，不过前些年新帝登基，却是各种乱子层出不穷，今天那边凶灵攻破阵法，一连杀害多人，明天这边修士看护不周，导致关押的灵兽被放出，跑到街上捣乱种种……
　　而栖云庄处于云中一带，正好在清云宗脚下，受到上面修士的庇护，倒是成了永庆国不多的还算安定的地方。
　　虽说只是个小镇，但繁华的紧，三更半夜的也不见人散去，每家屋前基本都挂着盏灯，从山上到山脚零零散散的灯火隐没，一连滑落到山脚，这里人说挂着灯是因为晚间若是有上面清云宗的弟子下山，也不至于黑灯瞎火的看不清道，殊不知这修仙之人有的是办法照路，不过既然百姓有心在门口挂着灯，那就能省一点灵力是一点算了。
　　……
　　今晚街上的人倒是少了些许，大多是附近各宗门的弟子，最近栖云庄西面林子里出了凶灵，死了不少人，住这儿的居民基本到了晚上就躲在家里不出门了，请上面的修士过来，除除邪祟。
　　“抱…抱歉！”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乞丐，乱蓬蓬的头发像是鸡毛掸子，上面还挂着几片杂草，额前碎发遮住眉眼，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长什么样，倒是那双灵动的瞳孔闪亮亮的，格外显眼，站在几个修士面前，慌乱的看了眼被自己撞到的人，眼神便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碎了的点心。
　　“不是……你不看路啊……”
　　楚简看了眼掉在地上的糕点，又看了看眼前的小乞丐，浑身上下也就他手里拖着的一些破烂值点钱，也不想太为难他，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不怪你，你走吧。”
　　一听到这话，小乞丐忙不迭拾起地上的碎糕点，捡到宝似的裹在破破烂烂的衣角里，推开楚简，头也不回的跑进了巷子。
　　“唉，小孩儿你慢点啊！”
　　楚简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转头看着那黝黑的巷子，那里只有他一个乞丐，蹲坐在角落，傻笑着看着手里的碎糕点，转头看向旁边的小胖墩
　　“符纸备好了就走吧”
　　小胖墩听到楚简喊他，憨笑几声，把符纸塞进怀里，拉上旁边的师兄弟走了过来，棕色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楚简点了点头“来啦师兄！”，和其他弟子跟着楚简走进了不远处的林子。
　　正是秋季，林子里寂静无声，偶尔有些风吹过枯叶发出的莎莎声，不远处山林里还有动静响动，想来是其他宗门的弟子来这里历练，偶尔几道剑光闪动，刀锋一样纵横切开了跌宕起伏的山脉，错乱交缠在黑夜中，转瞬即逝，在黑暗中格外突兀
　　几个人手里提着的灯晃晃悠悠的穿梭在树林中，灯笼的光亮忽明忽暗。
　　“师兄，逸尘师兄这次出关，就是元婴期了吧”
　　“是啊”
　　“不愧是大师兄，再这样下去，不出两年师兄就能修出神魂啦！”
　　小弟子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神魂可使修仙者实力大增，有些资质差的修仙者的法器若是在早期修炼时没有形成灵识，有了神魂，法器甚至会练出本体来，一人单挑几十个高阶魔修绝对不是问题，要是不出意外，林逸尘便是他们这一代仙修中第一个修出神魂的弟子。
　　楚简叹了口气，眼底一片悲哀“你还是想想他一出关我们的日子该怎么过吧”
　　………
　　楚简这个话题终结者一出口，刚刚还叽叽喳喳讨论个没完的小弟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股悲凉的气氛瞬间环绕着众人，最后千言万语总算汇聚成一声
　　“唉……”
　　突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东西速度之快，穿梭过旁边树木间是卷起掉落在地的落叶，众人身体有一瞬间僵硬，冷汗速速的冒出来，楚简出宗的次数不比林逸尘少，但毕竟修为没他高，而且这次只带了几个修炼不久，刚刚能用仙剑的小弟子，想着栖云庄这林中正好生出一些凶灵，带着这帮小崽子练习练习。
　　可就刚才的动静，那东西速度快到楚简都来不及探查它的等级，肯定不简单，现在以这几个小弟子的能力能应付过来才怪，就指着待会莫要一个劲的往他身后跟，乱了阵脚。
　　“…谁……谁在那呢！乱跑什么啊！”
　　…………
　　楚简见没人回应，刚才的动静也消失不见，尬笑一声，打哈哈道“没事没事，怕什么，这不有我呢吗？”
　　心里默念着别遇到什么高阶凶灵，手缓缓握住腰间的佩剑剑柄，细细听着动静。
　　有一道幽光闪过，速度很快，几乎只是一瞬间，宋明义不知道看到什么，扯过楚简颤颤巍巍的指向不远处，只见一道黑影绕着地上的一具尸体，停顿了一下，诡异的发出笑声，迫不及待的钻进去，随后，尸体扭曲着爬起来，脖子已诡异的姿势歪在肩膀上，那清晰突兀的血管中暗紫色像毒舌一样爬了上来，下巴夸张的张到胸口，月光洒进林子，诡异可怖。
　　扭动着脖子转过来看到楚简众人，空洞的眼睛闪过红光，发出不太清晰的喘气声，随后疯了一样冲过来。待楚简回过神，那恶鬼的脸清晰的立在他面前，直直的望着他，空洞凹陷的眼睛里清晰的倒映着他的模样，一股尸体的恶臭扑面而来。
　　……
　　楚简心中一阵嚎叫，握这剑柄的手冒着冷汗，吓傻了不知还作何反应，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僵持住，若是现在跑了，岂不是丢了他的面子，手中的剑缓缓拔出，灵力也汇聚了起来。
　　……
　　“吼——！”
　　楚简在凶灵做出反应的一瞬间，立马拔出了剑，却看到这东西猛地扑来，突然停顿住了，在然后慢慢的转动脖子，四肢僵硬，被人拖着似的向后退了一步。
　　目光向后移动，一个身穿黑色衣袍的少年人正收起泛着寒光的佩剑，上面还沾着墨绿色的液体，估计是刚杀了个妖兽，这会儿靠着树干坐在那树的分枝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切，银白的发丝披散着，耳侧编起一缕头发，额前碎发被轻风吹动，露出的红色瞳孔在这黑暗中格外显眼，笑的时候嘴角有一点酒窝，带着点邪气，搞笑的看着众人。
　　“小兄弟，小心点啊，脖子被咬下来可不怎么好看”

　　只见他细白修长的五根手指上，缠绕着红线，骤然变粗变大，幻化成锁链的样子，直直延伸到这尸体四肢，一瞬间，嘶吼声响彻天际，黑红色的血液从它四肢，空洞凹陷的眼睛流出，尸体散发着恶臭更加浓郁，捆绑着它的铁链，把它一点一点，拖到树下早已布置好的阵眼里。

　　夏锦年手指微微抬起，阵眼霎时间红光乍现，冲破天际，照亮了漆黑的夜色，夏锦年丝毫没有发现他身后缓缓蔓延上来的黑气，触手般爬上他的腰身。
　　眼看凶灵马上就要进去自己的锁魂袋了，夏锦年眸中闪过一丝激动，蹲了这么久才让他抓到，定然是个好东西，等回去看他不去找那老头邀个功。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一道不合时宜的金光突然从夜空中冲了出来，直直打向阵眼，破了这阵法，凶灵嘶吼声不断，狰狞的面容被这光照亮，随后转过身，金光直直捅入它的躯体，随后灰飞烟灭，马上就要衍生到夏锦年心口出的黑色浓雾也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灵气，停顿一刻，到底还是缓缓退去，这期间，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异样。
　　夏锦年疑惑……
　　夏锦年反应过来……
　　夏锦年震惊！！！
　　“靠！谁啊！哪个不要脸的！脸呢？！啊！”
　　看见自己的猎物被人捷足先登，夏锦年眼角突突的跳，黑着脸看向御剑在上空的林逸尘，那人一袭青色衣袍，眉眼凌厉，金色眸子倒影着气急败坏的夏锦年
　　眉间一点印记，墨发被发冠束起高马尾，脸部线条柔和，清冷的月光撒在这人身上，周身都被渡上一层银边，朦胧看不真切，真真是有个仙人一样的脸，可夏锦年又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他不管，脸长的再好看也没用，他的东西被人捷足先登定要问个明白！
　　旁边的楚简几人看呆了，楚简惊讶的看着那树上的少年，看那血红的丝线被收入口袋，立马认出那是什么东西“这不是…引魂锁吗………”
　　反应过来的宋明义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家大师兄，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仰头看着林逸尘“师兄！你好厉害！一下子就把这鬼魂灭了！”
　　夏锦年：……小兄弟你瞎吗？
　　林逸尘瞥了眼站在树干上吊儿郎当又气急败坏的夏锦年，轻哼一声，损他道“实力不行，就莫要出来丢人现眼”
　　夏锦年气炸了，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那人“这你抢了我的东西，如今又说我实力不行，装的什么样子，是打算不给我个说法就走了？”
　　林逸尘没搭理他，看了眼底下的小弟子，冷冷开口“跟上”说罢，几个小弟子反应过来，匆忙对夏锦年行了一礼，御剑跟在林逸尘身后。
　　“你你你！你给我站住！哎！”还没继续理论，树下便传来女子清亮的声音，与夏锦年如出一辙的眉眼，穿着淡蓝色玄衣，剑袖显得干净利落，腰间佩剑，“小年，回去了”
　　夏锦年垂眸看了眼来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打算继续追上去，而是从口袋掏出一张符纸引过去些许灵力，符纸飘荡着，贴在了走了一段路程的林逸尘的佩剑上“你最好祈祷别让我再遇到你”夏锦年心里嘀咕着
　　面上却挂上一副甜甜的笑看着夏清言“知道啦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