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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个泡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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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的前几天。
曾蔓苓打电话过来,问楚瑜要送礼物的名单和份量统计。
毕业典礼在即,论文答辩已经结束,同学和朋友们的前途大多数已定,她不用再担心表达谢意的粽子和艾草门挂会给人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
礼物的名单拉很长,除了无忧一家,班里同学和系外的朋友,还有任课老师,辅导员……她还加上了陈淮年和裴元松的名字。
曾蔓苓对新增人员很感兴趣,咂摸着裴元松的名字说好耳熟,楚瑜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借着科普裴元松演过的戏和随口给的承诺给糊弄了过去。
那天去京市的飞机上,裴元松说以后拍戏,如果有龙舟元素或者小镇背景,会推荐勘景导演去她们村里看一看。
想到这里,楚瑜忽然连综艺也看不进去了。
那天送粥之后,陈淮年打电话来约过她一次,她正在赶公司里一个综艺节目花字的版权沟通工作,拿着电话焦头烂额的,顺口就拒绝了。
说改天可以吗?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毫无异议,淡定地说:“行,看你的时间方便。”
很潇洒,也很绅士。
事实上,陈淮年在撒谎。
搁下电话后,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裴元松给他发的消息。
图文并茂,截了选秀综艺节目第一期的一个切片,男生大约是舞蹈中出现了失误,被导师点评说“前期的准备工作看来不大充分”。男生很是诚恳的表情,表示自己确实练习的时间不够多,之前也接触得少,以后会更加努力。
裴元松对这段的点评是,他聪明,情商和智商不错,长相和形体条件也好,大概率走后期逆风翻盘的路线。老郑打听了下,他们公司的老板私下钻营得厉害,应该是在这几个练习生身上下了重金,会要捧出来一两个的。至于具体是谁,还要看他和制作组谈得如何。
当然,也要当事人的配合和努力。
“年轻人,太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裴元松深谙说话的艺术,话题一转,“利好你的追求大计。”
陈淮年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我还需要他让?”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时机,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他在她最难受的时候遇到她,注定付出的心力也要足够的多,才能捧起一颗破碎的心。
泼天富贵和有成事业在爱情上竟然没有丝毫的加持。
大家年少相识,谁不了解谁。
裴元松耸肩:“等我完成手头工作,到时候大家一起喝一杯?”
“提前通知我就行。”
自从上一次给老板找过一个选秀节目里的练习生资料之后,林放就很注意收集他的相关信息,包括他签约公司的架构和股权结构什么的。
节目开播,年轻偶像的话题热度居高不下,连在公司食堂的电视机上都能看到衍生花絮的播出。他猜测公司也许是为了上下游的产业布局考量。
对此,陈淮年只回过来四个字:【他不重要。】
过了会儿还当他的面吩咐了一次,说不用再在此人身上费心。
一向以机敏而贴心著称的林秘书免不了思考这言下之意,那重要的和需要费心的,到底是谁。
面上却诚恳:“好的。”
您是老板您说了算。
但过了两天在酒局上,陈淮年勉力维持的绅士面具还是裂了一条缝。
起因是裴元松收到的一条微信消息。
他没多想,看到发件人和内容就去调侃陈淮年:“你的小朋友还挺懂礼貌的。”
消息是楚瑜群发的。
先措辞了端午佳节的来临,再斟酌表达了曾女士对他和他新戏的祝福,最后才凸显来意,问他端午节期间的地址,好寄家里手包的粽子和艾草门挂过去,聊表谢意。
“粽子有甜有咸,祝你有钱有闲。”
看看,多么得体,甜咸党都照顾到了。
陈淮年的消息比裴元松的回复更早飞到楚瑜的手机上。
是一张截图。
她给裴元松的微信消息的截图,下面紧跟了一句话:【我还以为我的手机坏了。】
隔了手机的屏幕,她都能想象到他的表情和语气。
她趴在床上,回说:【无忧说端午节你会和家人一起过,我和她说好了,她会带给你的。】
楚瑜说这话没太大的底气。
上次拒绝他吃饭的邀约之后,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联系。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们的生活节奏和圈子本来就不一样。
公司里有人远远咳了一声,她都有发消息过去问候一下的冲动,你的感冒好了吗?
但又觉得别扭。
不知道对方的心意还好,知道了还这样去问,有种类似调情的羞耻感。好像曾女士现在提及陈淮年,她也不好简单用“无忧的哥哥”或者是“朋友”来形容他。
无法被定义的关系。
比朋友还要更近一点,如果再走近……她还没有想好。
但陈淮年是个傲在骨子里的人。
他强势而自我,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至于中间的过渡地带,楚瑜在心里预估了一下,可能她还没有解释完,对方冷淡的眼神已经足够将她冻死。
很快,那头有消息回过来:【我以为你已经知道,到了我这个年纪,我已经能选择自己的家人了。】
陈淮年和柯家的关系其实不算亲密,这件事情楚瑜也知道。
能维持现在这样尚显亲近的关系,全赖这一两年他事业版图的变迁造成的物理意义上的靠近,和周茹的不遗余力——每个周末的家庭聚餐,加上逢年过年的大好日子,陈淮年或者林放总能接到她的电话。
楚瑜觉得自己又不慎戳中了他在意的点。
什么叫“到了我这个年纪”,她赶紧回过去:【你一点都不老的。在你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成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她快速夸完,又加了一句:【凤毛麟角一样的存在。】
这样直白又浮夸的话,像酒杯里被酒液裹住的那颗冰球,舒爽又冰凉的感觉顺着他的四肢百骸畅快流走,悄然带走刚刚的憋闷之感。
这个时候,心里就浮起一层疑惑:我为什么要忍着不给她打电话呢?
如果裴元松全程看到他的神色,大概能解释——关于爱情,借口会由更迫切需要的人找出来。
楚瑜的电话很快响起,陈淮年的大名跃然其上。
按了接听键,那头的嗓音低沉又迷人:“很久不见,你都会夸人了。”
这算什么呢?
她的重点完全跑偏,两条腿忍不住在空中晃啊晃:“也没有很久吧……才六天。”
那句带着呢喃的“才六天”落在陈淮年的耳中,又带了微微的酸和甜。
才。
六天。
陈淮年仔细咂摸这三个字,慢条斯理地开口:“亏我还天天惦记着请你吃饭。”
楚瑜无法否认此刻心里的愉悦,像宿舍外头吹进来的风,绵绵软软,又不冷不热的,刚刚好。
“我只有端午节回校之后才有空……”
她低声和对面的人解释,今年村里在村级龙舟赛里擦边进了区里的晋级赛,作为楚家祠堂这十几年来取得的重大突破,大伯要求家里每个人应到尽到,去河边给村里加油。
她得提前回家。
最近因为这个,公司的事情也在赶,不能拖小组其他人的后腿。
“好,那我听你的安排。”
楚瑜哪里受过这种撩拨,她强忍嘴角上扬的冲动,手下用力地揪被面上蜡笔小新的肉肉脸蛋,小声说:“陈淮年,你这人怎么这样?”
说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失了分寸,简直像撒娇。
赶快又找补,“我安排就请你吃学校食堂的麻辣香锅,到时候你又要嫌弃。”
几十块钱就能吃满满一大锅。
她脑补陈淮年头痛的样子,自觉打击到了他。
谁知道对面的嗓音又轻又哑:“是我的荣幸。”
和陈淮年打交道时那种不受控的感觉又出现了。
像她小时候跟着老楚去学游泳,温柔池水托住她,浮板也紧紧握在手里,但身体的方向不由她控制,一个小小的浪过来,她就偏一点点方向。
楚瑜清了清嗓子,试图找一个安全话题掰回正轨,“那你的感冒好了吗?”
“好了,本来也不严重的。”他不再逗她,声音温和地,“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在看综艺节目。”
“好看吗?”
“……不好看。”
能让一个一向温柔和善的女孩子斩钉截铁说出“不好看”三个字的,陈淮年若有所思:“那个选秀节目?”
旋即又想到裴元松给他发的那一段内容,前男友的出头,正是她心碎的来源。
近乎自虐的行为。
转而说了一句:“原版是韩国那边的,你也可以搜搜看。国情不一样,节目特色也不一样。”
楚瑜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不是她旧情难忘或是其他,而是无忧叫她去看的。
原话是,“我真没有想到他这么不要脸啊!”
失恋的戏码走到现在,早已经从“他对我还有没有爱”的都市悬疑剧,进化到了“前男友语言行为分析学”的荒诞喜剧——一个男人能为了前途能将谎言说到什么程度。
无忧确定她不再为了前男友伤心流泪,节目上线之后她拿着放大镜逐帧分析,边看边感慨:“不愧是表演系的,演着演着他自己都入戏了吧,敬业服这么好穿。”
节目组的编导大概有些偏爱他那张天生的镜头脸,在讲述参加节目的幕后故事的时候,给他的是类似“美强惨”的吸粉人设。
科班演员,临危受命,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在享受团圆之乐,只有他每天穿了黑色羽绒服坐地铁去舞蹈教室练舞。
窗外是漫天的烟花,镜子里只有一个少年坚强的背影。
——看得楚瑜的火只往外冒。
原来在开学之前,他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决定。
过年的时候她也忙,忙着走亲戚,忙着和表哥堂妹们抢红包,也忙着同学聚会。小情侣间惯常的睡前视频自某一天开始减少,她发现他瘦得厉害,他还说是过年吃杂了,肠胃炎发作。
现在,当事人在电视里推翻之前的结论,说忍了很久的口腹之欲,希望镜头前的自己对得起"偶像"这个词。
楚瑜笑了笑,“现成的观摩模版。发现越多,越容易走出来,也算一件好事。”
说完“啊”了一声,想起自己深夜里给他的小号写的那些小作文——账号已经申请注销了,应该,问题不大的吧。
话筒里沉默了很久。
陈淮年突然开口说:“你想吃Gelato吗?”
楚瑜愣住,那种不受控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像是有浪在推着她,她清楚听到自己的声音,“是什么味道的?我想要云集街那家的咸蛋黄牛奶口味和琥珀朗姆口味,上面撒上烤得碎碎的脆藜麦。”
外面的风依旧轻柔地吹进来,对面有比风更轻的嗓音说:“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