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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与天打赌 ...

  •   “师父?”

      “内门曾经有过这么小的弟子吗?瑶依、楚梅、思宇、姚峰……”

      江安竹若有所思地板起指头,细数为数不多有印象的名字,竭尽全力回忆起来四五个,对抗病弱之躯而产生的刺痛感直接让她不适地蹙起眉头。

      江朝见到此幕瞬间泪流满眶,大声反驳道:“都不是都不是……”

      远黛殿被一阵委屈的哭声囊括,吸鼻子的声音断断续续 ,想要呼吸空气,但胸腔在哭泣时不同寻常振奋地上下压迫,致使气流不停地在咽喉打盹儿。

      江安竹脸色大变,眉宇间慌张无措,带着安慰的意味解释道:“别哭啊,我没怪你,你说不是就不是,你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江安竹强撑起身子向内挪了挪,拍了拍外侧的软塌 ,她道:“听说霜叶在外面捡个女孩子上来,原本等过几天再到偏殿瞧瞧能单刀匹马闯关无极渊的凡人女子到底有何神通,没想到主动来找我了。 ”

      尽管知晓饱含病症者卧床静养为宜,躁动焦虑、大喜大悲均会加速病情蔓延至其余健康的血管、脏器、骨髓之中,江安竹还是极力接待了江朝,自江朝进门起笑意就没有放下,为人母的身份甚至让她一举一动更变得亲切自然,江安竹就是以这种状态下询问江朝:“你叫什么名字呀?”

      江朝抹了把眼泪说:“我叫江朝,我无名无姓从小就跟你姓 ,我还有个……”

      话到一半突然闭紧嘴巴,不可与外人言说的机密吞入肚子。

      江安竹挑眉道:“有什么?”

      “没……没有了。”

      江安竹眉毛是柳叶淡眉,连眉骨上挑的弧度都与印象里的如出一辙,江朝及时意识到自己差点在关键节点出神,要不然就把秘密全部抖出来了。

      “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身高是高是矮?五官有什么让人眼睛一亮的特征,比如你眉间的朱砂痣,民间绘制菩萨娘娘坐下的玉女时为求吉祥如意,有的画师会在眉间点一颗痣。”

      江朝说:“我说过了,我师父就是你呀,是你让我有家可归,教我有尊严地立足之世,自从你走后我不忙的时候都会给你写信……”

      江朝哽咽地泣不成声,江安竹长卧病榻,稍稍大幅度地牵动手臂就感到全身酸痛,于是只能口头安抚:“你这些年急得信可能是被斐衣收下了,正等着我去翻看呢,我虽然断断续续忘记了不少重要的事,但自认为我人也不算笨,看了你的信件后兴许明白个一二。”

      江朝前一脚强装镇定,后一脚情绪上涌说漏了嘴,急切补嘴道:“你不要看了,里面全是不堪入目的东西,我一点也不会写。”

      江安竹温声顺应江朝的请求,例外由于实在过意不去,选择实话实说:“那我不看,留给你认为正确的人看。但的确我不是你的师父 ,除霜叶外,我身边没有比你更小的人了。”

      “真的吗?”

      “真的。”

      江安竹真诚道:“足以让你横穿无极渊的人定然意义非凡,我珍重你们师徒之间的情意,同样不希望你的努力白白作废。”

      书架白玉莲盏内灯光葳蕤,一卷装订成轴的画卷从书架抽出,在她指尖的微光指引之下徐徐延展,空白的画幕浮现在江朝面前。

      江安竹看着她接着阐述说:“虽然人的言语力有尽时,但他们的爱意无穷无极。只要闭起眼认真想想她的样子,零碎模糊的印象也好,你所求之人尽在你的笔下。”

      空中仿佛放置一台石砚,一支蘸墨的画笔在江朝手里降落。

      江安竹见江朝满面难色,迟迟不动手,再度询问道:“现在想不出来吗?”

      “可以。”

      江朝不知怀揣什么样心态,三指决然地攥紧笔杆,她道:“其实我不用闭眼想,都可以画得出来。”

      江安竹眼瞳微微晃动,画笔在二人相隔的间隙描绘勾勒,笔意灵动,线条收放自如,那人的五官分毫不差地点缀面庞,挥剑起舞神态飒爽自由,明明是静止不动的白布,江安竹的鬓发间却扬起夏风的味道。

      这一刻江安竹明白不是凝附于画笔之上的仙术在攫取她的记忆,而是江朝的心在操纵画笔描摹她的模样,犹在一纸之隔。

      江朝完笔后,江安竹顿时说不话来。万剑宗怎么存在与她长得别无二致之人,连舞剑习惯抬臂弧度仿佛是她自己亲临画境一样?

      江安竹无可辩驳,但她依然坚持道:“你所求的那个人极有可能不在这里。”

      不由分说,在伤口上撒盐隐隐刺伤小姑娘的心,事实总是残忍需要直面。

      江朝颔首淡淡道:“她确实不在这里,彼时在此时不在。”

      她醒了醒鼻子,转话说:“那你究竟生了什么病?为什么突然一病不起而且还忘了那么多的事?”

      “这都是很久以前遗留下的毛病了,病发仓促难以克制,没想到下一次醒来竟是五百年以后。一个人居然能在一睡一醒间跨越五百多年,你也觉得奇妙对吗?”

      江朝答:“但也很残忍。”

      江安竹低眸没有回应。

      咚咚咚……沉稳又不悬浮的脚步声让江安竹意识到谢斐衣教完剑术回来了,江安竹道:“不是让你回避吗?”

      谢斐衣走进殿,瞥目江朝冷声说:“我想你们二人应该无话可聊,我倒有话告知于你。”

      “你身上并无仙缘,即便为你开启仙根,你的仙途必然走不了太远。以一己之力走到无极渊诚心可鉴,万剑宗救你以示回报,你也该下山了。”

      江安竹有些不确定:“什么?”

      江朝委屈地咬住下唇,泪眼汪汪看向江安竹问道:“我可不可以留在万剑宗?”

      江安竹:“自然,不过修仙练剑忍常人虽不能忍,及常人所不能及,身体发肤不止于凡胎血肉,与剑同戈,因此割伤淤血都是常见的。”

      江朝蹦起来答:“我可以我可以。”

      谢斐衣道:“这也是仙门极少收留没有仙术根基的凡人的原因之一,常常他们嘴皮作的架子试比天高,可骨头还没有我手中的石头硬。”

      谢斐衣的掌心并没有摊开,但呲呲一下,虽不见石影但闻其裂碎之音。直到冷冰冰的话语将紧,细密的白粉如天女散花般洒落在江朝鼻前,江朝连连小声抽了好几次气,咳嗽声连连。

      “斐衣你……”

      江安竹眸光一暗,警示他这个万剑宗掌门做得有些过于逾矩失态了。

      江朝:“那我与掌门打赌,如果我输了,我就离开万剑宗,我赢了就让我留下来跟随那个……那个……”

      江安竹能看得出江朝紧张死了,她眨了眨眼接话道:“江安竹、师父。”

      江朝昂起头,抬起手臂叉在腰腹两侧,泪水洗尽铅华,有人撑腰后眼睛都是亮亮的:“对,我要跟我师父一起修行。”

      谢斐衣坚决谢否道:“不行!”

      五百年前江安竹搞不懂五百年后谢斐衣了呢。

      “有何不可?我不可能在床上躺一辈子吧。”

      谢斐衣三步绕过江朝,牵住她的手,周身仙力波动,室内的温度仿佛能让春天的树苗发芽,他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江安竹的病体,谢斐衣靠着她说:“我不能再失去你。”

      江安竹心里一惊,五百年后的谢斐衣像是大猫一样粘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桓古一役,万剑宗年轻才俊流失惨重,看见谢霜叶亲手造下杀孽的江安竹崩溃地被恶疾吞噬神智,撒手就是五百年。谢斐衣告诉她说谢霜叶得救之后整日魂不守舍,不仅功法倒退到七岁以前,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得一干二净。对于她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而谢斐衣是守着他们一个人渡过的。

      江安竹想到这里暗暗唏嘘,同样轻声安慰道:“我的病也是心病,再调养一阵子就可以下床习剑。再说我们的霜叶不是也救回来了,他愿意弥补过错,那我们就陪他从头开始。刚好霜叶正缺一个与他心性相近的同辈,留她在身边,他们两个平日里也聊得开。”

      谢斐衣咬紧牙根,在循循诱导与顽固不化之间斟酌许久,半天吐出一个“好”字。

      他十分佩服江朝的决心,既然不见棺材不落泪就别怪他无情了,“明日我为你唤醒先天灵根,不过之后仙途是否通达顺遂,全在个人勤奋与否,两个月内,习得凌霜心剑第一式。”

      江安竹:“不行,霜叶根骨好,生来便是习剑的命,但是对于从未接触过仙门道义新人来说,刚入门就要领悟核心术法要求太苛刻了。况且剑意相通时引来第一道雷劫,你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江朝脸色泛白一圈,对上谢斐衣冷酷无情的眼神,长睫之下幽暗的无底洞仿若伸出无数爪牙暗扣洞口边缘,只要江朝敢一上前一步,心腹爪牙遵从提前下达完毕的指意,把她拖入无底深渊。

      于是,她谨慎地问:“什么是凌霜心剑?”

      谢斐衣低低笑道:“之后你自会知晓。”

      “没事的,不用答应这种过分的要求,再过两三日咳咳咳……我们就可以行拜师礼,入门的话要请别的长老帮我带几个月。”

      江安竹撑在床边,大臂连接小臂中央处的胳膊被宽大有力的手掌紧紧如缠丝似的包裹一圈半,江朝能看到谢斐衣手指外侧被所谓的凌霜心剑磨出的剑茧子与旧剑伤,那是新生的皮肤与凛冽的剑意碰撞出的完美交错。

      谢斐衣微笑说:“不敢?”

      “我……”

      江安竹对骑虎难下的江朝摇头否定,下手狠掐一下谢斐衣握住她的手臂,道:“他这个疯子,不要理他。”

      此时的江朝真切体会明白何为一派掌门,高居首位大权在握,随便几句话轻而易举敲定人的一辈子,一念之差划分人的生死 ,自古以来无论是皇宫贵胄,还是家族内一门之长,诸如此类掌权者的心意才是堪比刀山火海,举足在刀口子边进退两难,谁又能断定下一步会不会割伤她的脚心呢?

      江朝预料到谢斐衣摆明刻意刁难,但没想到这一刁难难住的是她的小命,再度不争气地抽噎起来,但她不敢呜咽出声,眼泪吧嗒吧嗒替它往下落,大步一转冲出门外。

      “诶……”

      一切发生的事过于猝不及防,少女的举动不让江安竹意外,倒是七八百多岁,江安竹也记不清具体年龄的枕边人今日疯魔般针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小家子气的作风与光鲜亮丽的掌门之冠誉格格不入。

      江安竹颇为无语地乜斜道:“我头疼不想理你。”

      “阿竹,是她与打赌我在先,也是她胆小反悔在后,身为掌门我只是提了个要求罢了,若随便一个资质平凡的人能进得了万剑宗,那师祖所攒下来的荣光早毁到他们那一代手里了。”

      这时谢霜叶着急地闯了进来,问道:“怎么了?”

      江安竹说:“都是你爹的错。”
      ……

      江朝一路小跑回到偏殿,犀利的嘲笑声在空荡的寝殿内回荡不去,而且一出门好巧不巧撞上练剑归来的谢霜叶,说什么“反正总计见了两面的关系,后面问了也用不上”云云类似的不看好她的话,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谢霜叶和他爹一样可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与天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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