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沥呈

1、赐婚

　　御花园内，桃花开的正艳。

　　“九公主您慢点跑……”几个婢女面色担忧，正气喘吁吁地追着粉衣少女跑着。

　　女孩穿着淡粉色锦衣，衣袍下角绣着大大小小浅蓝色花瓣、嫩黄色花蕊的小花，大步大步的跑着追一只黑蓝色翅膀的蝴蝶。

　　蝴蝶煽动着翅膀缓缓落在一株粉白色花上，谷辞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靠近蝴蝶，缓缓伸出手指又猛的捏住蝴蝶翅膀。

　　蝴蝶努力挣扎俩下后，被谷辞缓缓的提至眼前细细观摩。

　　“哇！好漂亮的蝴蝶！”女孩眼睛睁的大大的，全神贯注地盯着蝴蝶傻傻的笑着。

　　“无聊。”谢子珩双手抱胸，其中一手拿着佩剑，眸色冷淡甚至略带嫌弃，甚至吝惜偏头看向女孩，只是目光淡淡的划过一眼。

　　女孩猛的一惊，手指微微一顿，蝴蝶从指尖溜走。

　　“有事？”女孩微微仰起头，圆滚滚的眼睛怒视着他，显然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不满，“你怎么又进宫了？看来定远将军清闲得很。”

　　谢子珩眸色懒散略带疏离，只是淡淡的撇了女孩一眼留下“赴宴”二字后，转身离去。

　　远山亭处，宣武帝身着玄色长袍，其上绣着沧海龙腾的纹样，俊秀的脸庞在阳光下愈发明朗，只是略淡寒意，通身的威仪和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使得整个人散发出睥睨天下的气势，此刻站于长廊中，将一切尽收眼底。小丫头脾气倔强，今日怎么吃了哑巴亏？思及到此，不由得眉头微皱。

　　公公吴兴抬眼瞧向宣武帝，心中了然，开口道：“奴才听闻广文堂不论文武，谢小公子次次拔得头筹，公主位列第二，心中多有不满。”

　　宣武帝闻言，心中一动，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微笑。

　　二人不对付，事情就好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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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中落座，过了半晌，宴会开始。

　　“谢爱卿，朕记得你的小儿子也已及冠”宣武帝喝了口酒，随即放下酒杯，看向骠骑将军谢安。

　　谢安轻轻拍了拍身边的谢子珩，二人一同起身，走向大殿中央，向皇帝行礼。

　　“陛下好记性”

　　“朕思虑多日，九公主与谢小公子年貌相当，朕欲结秦晋之好，爱卿意下如何？”

　　还不等谢安父子回答，谷辞立刻跳脚，小跑向大殿中央，瞥了一眼直挺挺跪在地上的谢子珩。

　　“不可父皇！”一个清脆且略微稚气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女孩身上，眼神中多有疑色。

　　陛下赐婚难道没有问过九公主的意见？

　　“为何不可啊”殿内高阶上正坐的男人倒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他自是知道原因。

　　“父皇，儿臣还不急得嫁人呢……”谷辞佯装羞赧，微微低下头，眉头紧紧皱着，精致白皙的小脸透出淡淡红色，樱唇琼鼻，娇嫩欲滴，此时一副愁容，倒是惹人怜爱。

　　谢子珩头微微偏向谷辞，垂眸瞧了两眼，不由得心中失笑，只是面上不显，依旧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那谢爱卿你以为呢？”宣武帝视线转回到谢安身上，语气又恢复以往那般威严。

　　谢安不由得身体一颤，这对他谢家来说并不是一桩好的姻缘，陛下生性多疑，此时为何不怕功高盖主？他抬眼瞧向宣武帝，男人目光凌厉，存满了权谋与算计。

　　君无戏言，哪里又由得了他？

　　“老臣谢陛下圣恩”说罢谢家父子一同跪拜，他们的身上落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无人瞧见旁边谷辞微微上扬的嘴角。

　　落座后，谢子珩抬眼看向谷辞，嘴角以近乎不可见的弧度勾起。

　　谷辞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毫不躲闪，向他看去，歪了歪头，低声道：“合作愉快。”随后端起桌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男孩心中了然，微微颔首，纤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的晃了晃后举杯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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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结束后，今夜的将军府怕是不那么平静。

　　昏暗的烛光映射在四格窗户上，皎洁的月光也透过窗户洒进屋内，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在屋内反复踱步的身影映射在窗纸上。谢子珩顿了顿脚步，摇了摇头走进屋内。

　　“父亲，您找我。”谢子珩微微颔首：“其实，您不必担心。”

　　谢安闻言微微一愣，脚步顿时停住，扭头看向身边的男孩。

　　谢子珩身着鸦青色锦衣，身材高挺，眉眼冷峭，鼻梁高挺，嘴角微微上扬，眼底不见波澜，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他乱了阵脚。

　　男孩顿了顿，继续道：“或许事情没那么糟。”

　　谢安只觉得天旋地转，“你知不知道这对谢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慢慢靠近男孩，目光中充斥着愤怒与绝望。

　　“知道。”谢子珩神色平静，甚至略带笑意。

　　“知道你还……”

　　谢安话没说完就被谢子珩打断，“那父亲以为，就算不与九公主成婚，谢家就能平安吗？”，男孩逼问道。

　　谢安语气一滞，没有说话，只觉得空气都要凝固了，半晌后终于缓缓开口：“这桩婚事，对谢家、对九公主只怕是催命符……”

　　谢子珩闻言，眉头紧蹙，阖了阖眼，思绪飘到了三年前。

　　那一日，谷辞初入广文堂，因着母妃地位卑微，她乃众多皇子公主中最不受宠的一个，连着世家公子小姐也能讽刺她几句。

　　谢子珩嘴里叼着一支狗尾草，双手抱胸依靠在一棵大树上，眯着眼远远的看着谷辞被皇子公主围在中间，随意捉弄嘲讽。女孩的脸逐渐变得绯红，低着头，发丝凌乱的散落在肩上，一同散落的还有她的毛笔与书卷。他只是这么平静的看着，并不准备帮忙，或许帮也没用。

　　待众人走后，女孩默默地收拾着残局，任凭眼泪从眼角涌出，滑过脸颊，但当泪珠慢慢滴落在书卷上时，女孩又慌忙的用裙角攒干打湿的地方，反反复复，心情也愈发的焦躁，以至于书卷封皮几近完全打湿时，女孩烦躁的将书卷抛开，一下瘫坐在地上埋头痛哭起来。

　　谢子珩眉头紧蹙，缓缓走至女孩身边，“别哭了”，他犹豫了一下，拍了拍女孩的肩头，递给她了一张淡青色手帕。

　　谷辞猛的一抬头，对上了男孩那双冷酷的眉眼，又在手帕和男孩俊俏的脸之间反复扫视几遍，最后摆摆手，从衣袖中揪出了自己的手绢，胡乱的擦拭着眼泪。

　　男孩的手在空中一滞，顿了顿将手帕揣回怀中，叹了口气，坐在了女孩旁边。

　　谷辞转头看向他，男孩身上淡淡的檀木香味扑鼻而来，她深吸一口，努力平复下来，掩饰般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微微扬头道：“你为何不走？”

　　男孩不免心中失笑，小姑娘还有点公主的傲气。

　　“你为何会被欺负？”谢子珩反问道。

　　谷辞愣了愣，缓缓低下头，没回答，用手随意绞着衣摆。

　　屋内静静的，只有风缓缓抚过书页发出的沙沙声。

　　过了半晌，似是感觉安静到有些压抑，谷辞缓缓开口道：“欺软怕硬，我母妃……”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母妃位分低。”

　　谢子珩闻言不由得挑眉，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既然没人依靠，不如自己变得强大。”说罢，扬长而去，只留得谷辞愣在原地，看向他不断离去的背影。

　　谷辞只觉得脑中原本乱到打架的思绪瞬间清空，只留下置地有声的一句“那就自己变得强大。”

　　当时的谢子珩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支撑着谷辞走了那么远，直到那次……

　　那次下学公示了上次文策的成绩，魁首不容置疑还是谢子珩，而第二……是谷辞？学子一片哗然，叽叽喳喳吵嚷着要去找先生问个清楚，谢子珩走向门口的脚步瞬间定住，目光懒散的从嘈杂的人群转移到安静收拾桌案的女孩身上，嘴角微微上扬，或是从那以后，他开始注意到了这个有些傲骨的女孩。

　　后来一天，女孩悄悄的将他叫至广文堂后的密林中。

　　“谢子珩，可愿与本宫合作？”女孩声音清凌凌的，就好似林中微风刮过竹叶那般轻盈，一字一句淡淡的如落叶般飘下，没有任何分量。

　　谢子珩闻言微微挑眉，眼中的不屑似乎要溢了出来，低头冷笑两声：“合作什么？”

　　女孩谨慎的环顾四周，往前一步，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低声道：“如今皇室内部腐朽不堪，百姓民不聊生，”她顿了顿，抬头看向男孩，顿了顿，心一横：“可愿与我联手，共谋大业？”

　　这句话说的毫不避讳，谢子珩闻言微微一愣，双手抱胸倚靠在身后的树上，“你不怕我说出去？”，声音中还带着笑意。

　　“你不会”女孩斩钉截铁道。

　　“你能给我什么？”男孩依旧语气含笑，好似并不认同女孩的想法，“权势、地位、名誉、财富，我一样不缺，”他顿了顿，微微俯身，凑近女孩的耳朵轻声道：“况且九公主，我不准备谋反……”男孩说罢轻笑一声，不想再和她继续这么幼稚的话题，直起身子准备离开。

　　“那以后呢？谢家会风光一辈子吗？”身后传来女孩质问的声音，谢子珩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瞧向女孩，目光凌厉，他不是没想过未来，他也承认谷辞所说确为他心中所想，但与九公主合作，不太现实。

　　后来嘛……

　　风吹动窗户发出“吱呀”一声，谢子珩的思绪顿时被拉了回来，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面色从容，“父亲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