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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断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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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蔓?”
断肢主人的身份被解析,提及这个名字时,李敬水神情一顿,这不就是之前那个向她们举报温苓的女生吗?
思绪跟随着这个想法跳转,那时正当陆千帆之死,现场一点蹊跷都没有留下,警方毫无进度,对此一筹莫展,是方蔓孤身一人来到警局,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线索。
“温苓?”听到这个名字,李敬水不由讶异,她当然记得,温苓就是群英中学校园大屠杀的幸存者。
方蔓哭得妆花,眼线糊得不成样子,可怜兮兮地说:“对,一定是她!那天她和阿帆闹了矛盾,所以她怀恨在心,残忍地杀害了他!”
她咬牙切齿,脸色逐渐变得扭曲起来,语气满是愤恨。
“你们现在应该马上就去逮捕她!!”
王沛阳皱着眉,很不喜欢她颐指气使的态度:“如果你说的话属实,我们自然会去逮捕她,不用你催。”
李敬水斜了王沛阳一眼,转而安抚方蔓道:“同学,能麻烦你详细说说温苓和陆千帆之间的矛盾吗?”
方蔓总算舒出一口气,立马就把温苓和陆千帆下午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顺带添油加醋一番,把温苓塑造成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李敬水听完方蔓的说辞,神色不由得凝重了些,她确实很难不把怀疑的目光放在温苓的身上。
甚至往深来想,李敬水已经在试图将温苓作为两次案件的桥梁串联模演,推测她作为凶手的可能性。
王沛阳见她沉思的模样,立刻get到她的想法:“需要传唤她吗?”
李敬水点头,王沛阳当即就派人去传唤温苓。
方蔓见自己的计划得逞,是时候功成身退,说:“警官我可以走了吗?上学要迟到了……”
李敬水此刻心思已经全然放在温苓身上,随意应付了方蔓:“可以。”
没想到那竟然就是她见到方蔓的最后一面——
回忆到此为止,方蔓的死并不简单,是目前他们所有人调查这次蜘蛛案的唯一一条线索。
李敬水单手举着照片,瞧着那双泛着尸斑的断肢,注意力很快被右手腕处下面几寸刻的一个字吸引:宇。
雷宇?
李敬水的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这个死得惨烈的男生。
什么身份的异性,会值得方蔓划拉在手上?
李敬水只能想到两人的男女朋友关系这个答案。
可是,
按方蔓那天的表现来说,她喜欢的人不应该是陆千帆吗?
李敬水对这三人的关系感到困惑。
就在她理不清思路一团乱的时候,王沛阳带着线索回来了,身后跟着方蔓生前关系最好的两个女生。
“这两位是方蔓的朋友。”
李敬水的注意力被拉回,她放下照片,指着右边两张椅子道:“嗯,坐这里吧,不要紧张,只是问你们一些话。”
女警一身正气,说话也比较亲和,两个女生放松了一点拘谨,依言坐下,王沛阳适时递上接好温水的塑料纸杯。
李敬水特意等她们状态好一些了,语气温和:“接下来我们需要你们的配合,尽力为找到杀死你们好朋友的凶手出一份力,可以吗?”
两个女生相互对视了一眼,说:“我们明白的警官。”
李敬水嘴角轻牵,再次拿出断肢的照片,只不过是背对着她们的,提前预告一番:“这张照片可能会有点吓人,你们做点心理准备。”
女生俩抿唇咽了下口水,点头。
李敬水把照片放在桌案上,然后翻转了过来,一气呵成。
虽然按照李敬水的温馨提醒下提前做了一番心理准备,但看到照片时她们还是捂上胸口被吓得叫出声来,不过很快止住。
“来看看,这是方蔓的手吗?”
比较胆大的女生拿过照片,和坐在右边的女生细细端摩着。
她们的目光陡然落在刻着宇字的右手腕上,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是方蔓。”
得到她们肯定的答案,李敬水再问:“你们确定吗?”
“确定的警官,我们不会认错的。”坐在左边的女生笃定道。
“方蔓是雷宇的女朋友,我们都知道方蔓在右手上自残割下了宇字,为了保持伤口不会愈合,她每天都会重新割一遍……”
经过了解,这群初高中的青少年,以割腕为与众不同的潮流,自残在同龄人间是一种很酷的表现,展示你不怕痛的勋章。
李敬水听着只觉无语。还荣誉上了,伤害自己的身体是什么很让人骄傲的事情?还是她已经落伍了,完全搞不懂这群小孩的想法。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着,嘴上开始问陆千帆和方蔓是什么关系。
“……”
一时间竟无人应答。
俩女孩不谋而合地低下头,咬着唇支支吾吾的,看起来有很多话堵在嗓子眼里,难以启齿,不知该说不说。
李敬水身为警察,多年来洞察人心,自然看懂她们此刻的犹豫。
“是不敢说吗?没事的,这里是警察局,没人会拿你们怎么样的。”
李敬水的话给足了她们安全感,左边的女孩抬头,说:“方蔓,是陆千帆的前女友。”
……
方蔓是一个市井家庭的独生女,父亲是靠天吃饭的渔民,母亲在生她时难产便落下了残疾,平时就做点手工活,一家人靠政府的补助勉勉强强过日子。
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但父母对女儿的爱却不少。由于是唯一的孩子,夫妻俩平日里都会尽力去满足方蔓的要求。
夫妻俩没有文化,不知道过度的溺爱容易忽略对孩子心理健康的正确引导,一味的纵容会导致贪心的疯长。
等到父母俩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后,为时已晚。
方蔓的第一次行窃是在小学,尽管她的零花钱比起其他的小孩已算是在前列,更何况有的人还没有零花钱。
可她的零花钱无论涨了多少次也永远不够用,总是会在第二天全部花完,然后继续向负责家里管钱的母亲索取。
方母有次没松口,她就去偷小卖部抽屉柜子里的钱,结果可想而知,被当场抓了个现行。
方母却愧疚得不行,替不懂事的女儿连连给老板道了好几声歉。最后还觉得是自己拒绝她的原因,女儿才学坏去偷钱。
自那以后,方母不敢不给女儿零花钱,也从不过问女儿零花钱的去向。
上初中那会儿,心智稍显成长的方蔓似乎进入了青春期,变得比以前更加敏感、容易对家人暴躁。
每次向父母伸手要钱时她从来没有过一点好脸色,如果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会对他们抱怨和贬低,再之后便是非打即骂。
“没有钱为什么要生我,我过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们!没钱就不要生我出来受苦!”
来来去去总是这一句话,但每次都很管用。方家父母因此每日活在无尽的愧疚和忏悔,拼命工作赚钱来试图灌满她根本装不满的欲望黑洞。
方蔓渴望同龄人的光鲜亮丽,于是剥削父母的竭尽所能,包装自己的高高在上,掩住羞于齿口的窘迫。
她总是嫌弃父母身上的穷酸气,却毫不在意地挥霍他们染上穷酸气的钱,也从来得不到满足。
她和那些不学好的学生厮混,跟着他们抽烟喝酒、打架纹身,甚至还早恋,把学生不该做的事情全都干了一遍。
初中毕业后,方蔓已不见从前的学生气,完完全全成为了一个别人口中作恶多端的精神太妹。
这样的人自然是考不上高中的,总分一千零五十的考试方蔓只考了三百零几,离高中的最低录取线都差两百五十多分,上技校也只能上最烂的。
父母俩不希望女儿和自己一样没文化,为此急得焦头烂额,最后通过给领导送礼把她弄到水安中学继续读书。
转折点就在高中以后。
方蔓一见钟情了,对象就是陆千帆。
陆千帆是个玩得花的富二代,可他那种来自上层阶层、天生优越的气质让方蔓迷恋得不可自拔。
方蔓的梦想就是能够褪去身上令人捏鼻的鱼腥气,最好过上陆千帆这种人人吹捧的生活。
尽管那时陆千帆还有女朋友,为了攀上他,但她还是恬不知耻地去当那违背道德人人喊打的小三。
也如愿以偿地进入了男友的圈子,见识许多大世面,从此再也抛舍不下不属于自己的腐烂。
这纸醉金迷的生活也就持续了一段时间,陆千帆腻了,于是把方蔓丢给了自己的兄弟雷宇,就像对待一件物品,更准确的来说,是玩物。
这混乱的圈子里交换女友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就连方蔓也硬生生认为这是正常的事情,心甘情愿。
她已经糜烂到失去自我,也不把自己看作人了,割手刻字,以表达自己的谄媚和顺从,仅仅只是为了在这个肮脏的圈子里彰显自己的存在。
方蔓行事越发出格叛逆,把男生带回家里做/爱在她眼里也不算有多么大胆,但在父母眼里就不同了。
撞见床上裸着身子交缠在一块的两人,方母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将这糟糕的一切归咎于孩子的青春期。
布满粗茧、堆积皮褶的手在门把手上颤抖,方母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淡然自若地拉起地上的被子盖住自己,然后用那双冷漠的眼睛质问她为什么打搅她的好事。
雷宇兴事被扰,烦躁地啧了一声,接着当着方母的面扇了方蔓几个巴掌,还不忘骂一句贱人,穿上裤子就要走。
方母见女儿被打当然不会坐视不管,拦着不让他走。
而在床上的方蔓就这样顶着红通通的巴掌印,冷眼旁观维护自己的母亲被狠狠推到在地上殴打。
方母在生下方蔓以后身体就不太好,平时吹一点风就容易生病,哪里受得年轻力壮的男生这样打?
雷宇走后,她就这样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很是狼狈,却不顾全身的剧痛,反而轻声去问只是挨了几下巴掌的女儿疼不疼。
方蔓只是穿起衣服,蹲在她的身边,就在方母以为她要扶她起来的时候,她的手却伸进了她的衣服口袋里面,拿出几张皱巴巴的红票子,甚至都不愿意和她说一个字,迈步离去,再没回过家。
担心女儿的父母俩放下工作遍地寻找,学校里,亲戚家里,无果,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之后再得来女儿的消息时,却是天人永隔。
方家父母得知方蔓做的事哭天抢地,一眨眼间恍惚老了十岁,抹着泪说是自己教坏了女儿,才让女儿遭了报应。
如果可以重来的话,父母俩宁愿方蔓和自己一样没有文化,也不要丢了性命。
李敬水最深的印象就是方家父母那憔悴得不见一丝光亮的眼神,没打理好的干枯头发里夹杂着几根白丝,疲倦、沧桑,更多的是哀伤。
还记得那天,他们彼此搀扶佝偻的背影,可她无能为力。
方家父母从没放弃过孩子,可方蔓却放弃自己,抛下了他们。
人性本恶,在此展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