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伤逝 ...
-
这是一封迟到的信，从前苏联寄出，辗转飘荡了几个月后才不可思议地到达了它的目的地——方专的手中。
是伊娃，那个漂亮开朗的苏联小天才（注１）。
＊＊＊＊＊＊＊＊＊＊＊＊＊＊＊＊＊＊信＊＊＊＊＊＊＊＊＊＊＊＊＊＊＊＊＊＊＊＊
亲爱的朋友：
我想念你！想念我们一起比赛谈笑的日子。
我不知道这封信还能否寄到你的手中，因为大人们已经全都不再工作了。这个被推翻在拉圾堆里的邮箱，是我所能找到的唯一一个没有被砸成碎片的、总算依旧还封锁着的邮箱了。
是的，亲爱的方专，你没有看错，我的家园被毁了，我现在正躲藏在一片废墟里给你写这封信。
方专，我很害怕！
我怕我会死去！
我很饿，三天来我只吃到了两片发了青毛的列巴（面包），一碗很稀的、几乎只是水的菜粥——这些就是我爸爸用金表换来的全部了，用我爸爸的命换来的全部了。
我怕会像才刚刚四岁的小伊凡一样，被麻木的、疯狂争抢食物的人群踩踏而亡。
我怕我会变成畸形的体貌，被人们当做怪物虐杀致死。
我怕！方专，我真的很害怕呀！
我真想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记不记得，那时我们谈天说地、还说起了各自国家的奇谈怪论，那时的我，曾多么骄傲地、大声且坚定地宣称“我什么都不怕。”
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我怕的，也许我不怕鬼怪，可我怕人！
我怕人！人们变的比鬼怪还可怕千万倍！
我也怕死！我怕我那样卑贱的死去后，还要被那些狞狰的黑衣叔叔们分解成肉块拿到黑市当猪肉卖。
我不是猪肉，我是个人，是个正至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可这，却使得我更加地害怕人！
他们看我的眼光真令人作呕！
可是，我饿呀！我真的太饿了！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我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怕我自己，我不再是那个坐在公园的列宁雕塑群下，快乐自由地读书游戏的小女孩儿了，哦！方专，人们砸碎了一切，我最喜欢的列宁雕塑群，也已经全都变成破碎的石块！
方专，我的朋友，我亲爱的男孩儿，我心中初次萌动喜欢的男孩儿，我无数次地梦想着——有着一身中国功夫的你如同天神一般降临，救我离开这人间地狱！
方专！方专！方专！
真好听！你的名字真好听，像天神的福音一样好听！
我多想在我最美丽的年华，如同一朵纯洁无暇地百合花般，当着你的面，亲口说一次“方专，伊娃喜欢你！”
永别了！我心中的爱恋！
永别了！方专！
爱你的伊娃绝笔
伊娃的信是在苏联解体后写的，水湄只知道当时俄罗斯是乱了一阵子，但在□□上台后，就慢慢地又恢复过元气、重新站在了世界强国的队列里了。
水湄从来不知道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人民还有这么黑暗的一段时光！
从伊娃的信里看到畸形、怪物等词后，水湄才知道——那个笑起来如同洋娃娃一般地、年仅十五岁地伊娃的家，正是在那时俄罗斯核工厂辐射泄露的范围内！
绝笔！
段师兄死了，伊娃也死了吗？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水湄与伊娃一样不知道，不明白，更想不通！
就因为我们是共产主义国家？所以资本主义国家就一定要瓦解我们？
不懂？
他们的国家里不也是多党共存的吗？不是也时常有共产党执政的阶段出现吗？各家过各家的生活，没害到别国什么呀？为什么不允许我们的存在？为什么不让我们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真的不懂！
不干涉别国的内政！这不是各国明面上都同意、并书面签订于声明上的吗？！
政治！原来总是无法避免的拥有其阴暗面的吗？！
水湄不懂哪！
方专！方专他即便不喜欢洋娃娃，可至少伊娃也是笔友、是朋友哪！方专被刺激的直要求立刻前往俄罗斯救出伊娃——这个从未跟自己表白过爱意的、却在临死之前绝望地向自己求救的苏联女孩儿。
然而，这不可能！
那里已经成为封锁区，两百年内，全世界将拒绝从那里进口粮食，事实上，是拒绝进口那里的任何物品。
苏联解体了，俄罗斯不得不放弃几个极度贫瘠的地区，让他们自立为他国。
伊娃所在的地区就是其中之一，那个刚刚独立的小国，现阶段脆弱敏感、尖锐排外。
那个小国，拒绝一切！
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它的领土，不肯与任何外国建立外交！
方专，水湄，大师父，其他任何人，都无法靠近那个小国。
就在收到伊娃的信两天后，段师兄的父母前来领儿子的遗体时，大师父双膝落地，跪在了段派主夫妻面前。这时，段师兄已经死去整整两个星期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大师父一生只跪过天地祖宗父母，可这一下，却是任谁也不能去拦护的愧疚！
段氏夫妇没有看见大师父的跪，没有看见其它任何事物，他们看见的，唯有儿子的遗体！
夫妻俩不相信——爱子就这样再也不回应自己的呼唤了？！他们叫儿子的名字、拉他的胳膊、问他骂他打他、求他、他们用尽了一切办法也没能再让孩子对父母露出半丝微笑。
水湄、军军在一旁心伤哭泣不止，小姨抱了军军去里屋安顿、水湄还是托方专先看顾。等小姨好不容易哄睡军军再来看两人时，只见方专将水湄抱的脸色发青、喘不上气来、就快晕过去了。
方专也心伤，段师兄也是方专的段师兄哪！
方专胸口憋着一股气，然、他得看顾妹妹，让大人放心，他不哭！可那股子气憋的他愤恨难平！他抱着哭泣的妹妹，却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能说出口——要是一旦开口，那一定不是安慰妹妹的好言，他会大吼、会大骂、会想杀人放火、会想要毁天灭地！
水湄心伤难受，依在方专怀里哭泣中发觉身上被勒的也难受，嗯！水湄抬头，泪眼朦胧中只瞅见方专眉头紧蹙，脸色苍白、眼睛直视前方却没聚焦，那眼中的恨怒之火似下一刻就将实体化的喷涌而出，将他所见之世间实物全焚毁！
水湄明了的——方专也心伤，他此时失了自控，肌肉紧绷、口齿紧闭、牙关紧咬、正在下死力的拥抱着依在他怀里的自己，而方专不自知中。
水湄宁愿自己身上疼，也不愿意方专心里憋气，气大伤身，既然方专不哭，那就让他用这种方法发－泄出来吧！
小姨急忙上前分开俩人，方专愣在了当地，小姨拉着水湄往里屋去——撩起水湄的衣服一看，女孩儿柔嫩的腰背上让方专生生抱出了两道青红印子。
小姨知道孩子们都心伤段师兄，她自己也心伤，那么个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好孩子就这么没了，半个月前还天天照面，时时谈笑的卫戍就这样冷冰冰地躺在了灵堂里，小姨真是心恨老天爷不公，看着段大哥大嫂伤心的样子，小姨也恨不得把那女特务挫骨扬灰、鞭尸泄恨。
小姨她明白丈夫的自责愧疚——卫戍的父母将自己儿子托在了德润手上，可德润没能护住卫戍，德润后悔哪！可谁能想到事情它就这么凑巧，谁能想到那个所谓的沙教授她是这么大的一个特务头子、居然还策划了这么可怕的阴谋呢？那个女特务她没来找上妹妹，却居然碰上了卫戍？
天意！全都是天意！试想一下，但凡能有那一小点的错过，卫戍他就不会死在那个女特务的手里了哪！这实在是太凑巧了。
小姨叹气，也不怪方专那孩子，这死亡！这是孩子们第一次亲身接触死亡吧！可怜方专他本身也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哪——十四岁，唉！他平时实在是太懂事了，让小姨把他真当了个大人用了，家里四个孩子，方专是老大，把妹妹托他这个做哥哥的看顾，也已经成为大人们的习惯了。
小姨拿了瓶化淤的药正想给妹妹上到腰背淤痕上时，方专进了里屋来——他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他自己把妹妹勒伤了。
做人哥哥的方专内疚，一伸手就从小姨手上拿过了药，他一边亲手给妹妹上药，一边让小姨去休息“小姨你也忙惫了一整天了，去休息一会儿吧，明天一大早就是、、、、、、军军一会儿醒来不见身边有人，他得害怕了，妹妹这有我呢，刚是我不好，我会经心的，小姨去床上养会儿神吧！”
这方专动作太快——大师父教导有方哪，小姨还没来得及说啥呢，就让方专把药瓶从手上拿过去了，还一边给妹妹光裸的腰背上药，一边劝她去休息？！
小姨僵硬了半天，瞅着那做人哥哥的把妹妹照顾的那叫一个——妥妥贴帖哪！叹了口气，小姨怀揣着满脑子的心事回她自己屋子里先休息一下、养个神——方专说的对，明天一大早就得起来给卫戍起灵，德润这会儿正难受得无心他顾中，做为德润的爱人，自己得扶持德润、给他把事情全都撑起来，其它的事，嗯！现在还不是时候，回头慢慢再说吧！
方专手上来回揉搓，好借着热推拿让药劲能完全渗入妹妹腰背的皮肤下，这样能快些发散了淤青，方专心里真是后怕——这小姨要是不来，那妹妹是不是就得让自己给勒死？！
“个笨蛋！你咋不吭声，疼不疼你都感觉不出来了？个傻妹妹！”方专一边将手上的力道放的越发柔和了，一边嘴上不饶人地数落妹妹。
“我才不傻！你才是笨蛋哥哥！”水湄在方专跟前，那自然是最最任性的妹妹，回嘴利索得都不用经大脑。
唉！瞅着方专那心事重重的样子，水湄知他放不下——事情全都凑一块去了，又是段师兄又是伊娃的，怎么就全赶巧了呢？
水湄心里闷闷的想着这一联串的事——苏联解体、资本主义国家觉得有机可乘，启动其潜伏多年的特务，试图乘此大好时机完全瓦解共产主义的存在，想将我国也如前苏联一般泡制——变我共产党领导为资本主义领导，即，想更改我国社会体制。
女特务哄骗利用大学生的运动，就是他们的第一波阴谋攻势，制造假地军民流血事件则是第二步，而那第三、四、五等等步——自然就是操作国际媒体造舆论声势，进而和平演变我国政体，或者干脆以维和等借口用武力打开我国门——用枪炮说话、以鲜血和人命来强行夺取我国主权，最后，我们，就国丧人奴了，不是吗？
方专也不知道个累，就这么一直不停气的给妹妹揉搓上药。这天都翻白肚了，水湄叹气——这样下去可不行，得给方专找个出气口，让他转移注意力，嗯！伊娃那儿是绝对没指望了，咱不能提！段师兄，那个女特务也死了，哎！还有美女姐姐在。
水湄拉方专还在揉药的胳膊肘儿，引他注意自己要说话了“哥！我们给段师兄、嗯！扶灵回来后去看美女姐姐吧，她现在不知道还好不好？”
方专自是明了妹妹这番话的用意——她这是变着法儿得舒解自己呢！唉！又让妹妹担心自己了，刚刚妹妹一动不动地，让自己抱着她勒的腰背青红了都不出声是为了啥——方专当然也心知，这会又提起美女姐姐，唉！
几天前，大师父来破旧老宅的地下密室接大伙儿出去时，那脸色神情——真是让人以为□□是不是真的又来了？！可那知道一出密室，大师父就把大伙儿全都直接带到了医院，在那里——太平间里躺着段师兄、有武装军人把守的病房里躺着美女姐姐。
梁爷爷根据美女姐姐所讲的事件经过，推敲出了整个阴谋活动——女特务以大学教授之便煽动制造学生运动，再用钱财美女出国当官等手段纠集了一堆社会渣滓，女特务早期分配这些渣滓混入学生群中，鼓动并确保学生们会按女特务计划的阴谋诡计，一步一步地走向女特务所想要的效果——比如：绝食。学生们是真绝食，而渣滓们是偷偷摸摸地照吃不误。哦！渣滓们还嫌——他Ｘ的，吃个饭还得躲躲藏藏的。
后期则分配这些渣滓——假扮军人枪杀学生，想达成她制造流血事件，把事情闹大上国际新闻立大功的目的。
当然，梁爷爷也说了“因为你们都是当事人，所以你们知道了这么多的内幕，可这些的确都是国家绝密，国家要求你们保守绝密直到死亡或解密之日，你们都是军属，保密守则不用我再多说了吧？作为国家公民的一员，这是你们的责任，也是你们的义务。”
可怜美女姐姐一直以为段师兄是因身受重伤才没有去看她的，一个月后，当美女姐姐知道——段师兄满怀希望地、在刚刚走到他们约好的街坊口时，就听见自己的心上人在凄惨的大喊‘救命’，他运动了所有的速度，也只来得及赶到心上人的身前，以已身为盾，替美女姐姐挡了女特务那三枪。
女特务那么近的距离、三枪、三颗子弹、弹弹都没落空——全部都打在了段师兄的身上！段师兄自小习武，借黑夜的掩护，抱着美女姐姐翻腾跳跃、本能的避开了要害部位，那三枪其实并不致命——就是这让大师父和美女最最接受不了。
大师父觉得——要是那晚自己没住在密室里、要是那晚自己和卫戍在一起、不！那怕是不在一起，至少，自己在卫戍知道的地方，能让卫戍找到的地方（注２），能让卫戍不至于跑那么远的路到医院去求救，也许，卫戍就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也许，自己就能在卫戍离家时就发现孩子出门了，自己会跟出去保护卫戍的！也许，凭自己的医术能救回卫戍！
为什么！偏偏就那一晚没和卫戍在一起呢？
大师父悔痛难当！
美女姐姐觉得——要是自己没有被特务骗得去坐什么静、绝什么食、要是那晚自己没约心上人（段卫戍），要是那晚自己没和心上人在一起、不！要是当时自己就死了，没有大喊那一声‘救命’的话，也许，心上人就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他是因为要护着自己才中了女特务的枪，他是因为要保自己活命才不能反击、只能抱着自己使劲的奔跑逃命，要是他不用带着自己这么个累赘，也许他早就能躲藏起来包扎止血，他会的，他出自武学世家、受伤自治那是常事！
自己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呢？
心上人是因自己而死的呀！
美女姐姐的性情本柔弱——她受不住，疯了！
美女姐姐的父母带着她四处求医，几年后，还是求到了大师父处。
大师父用了催眠暗示幻术的医治法子，唤回了美女姐姐的神智，可，一但清醒，美女姐姐就开始自杀！自杀不成，就又一次崩溃，如是反复，最终，大师父在美女姐姐父母的同意下，用催眠暗示幻术的攻取法子，抹除了美女姐姐的记忆——她对段师兄的记忆。
从此，美女姐姐再也不记得她曾经有个心上人，他的名字是段卫戍，他们相爱、他为她而死！
多年后，水湄方专曾偶遇过美女姐姐，她连水湄方专也不再认识了，是啊！大师父抹除了她记忆里与段师兄相关的一切人事物哪！
这都是后话了。
＊＊＊＊＊＊＊＊＊＊＊＊＊我是转回第二天起灵时的分割线＊＊＊＊＊＊＊＊＊＊＊＊
天亮了，居然是个艳阳天？！
水湄心下凄然——人类之渺小，自觉悲到极处，世界都悲至应毁灭处了，可其实不然，世界它该是啥样就还是啥样儿，别人该是欢天喜地就还是喜笑颜开的样儿，悲泣凄凉地其实依然只有你自己罢了！
大师父跪了整整一夜，段父原本半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段母整个人如泥塑木雕，呆呆地失了常态。
水湄方专军军以段师兄弟妹的身份，为段师兄扶灵举丧回山西段氏祖坟安葬，在段师兄入土的那一刻，多日未曾开口说过一字半句的段父，惨笑着说了五个字“段氏绝嗣了。”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伤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