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师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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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时期，苍云大陆灵气充沛，人人都能够成为修士，修真之人遍地皆是，然而，自凡人学会修真之术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够修成大道。
直到几百年前，终于有人得道飞升，成为此方世界唯一真神。
那位真神以为，大陆之中飞升之人如此稀少，是因为成为修士并无门槛，许多没有根骨成就大道的人占用了多余的灵气，以至于真正的修道之人没有足够的灵气飞升。
于是真神在大陆中央造出一座仙山，名曰方丈。
仙山方丈共有十八层，自下而上，每一层的灵气不断增加，真正有实力踏上更高层的修士才配享用更多的灵气和天材地宝。一直到最高层，到了那里，真神会点化那位修士，让其成就大道。
从此修士和凡人之间、修士和修士之间的差距不断拉大，等级分化明显，凡人对修士俯首，而修士对高阶修士更是言听计从。
但有一点例外，那就是挑战高层不慎修为尽毁沦落得比残废凡人还要不如的高阶修士。
*
“听说没听说没，无上宗那个百年一遇的天才孟之江被逐出宗门，现在也下到第一层来了。”
“有什么办法，他修为尽毁，在宗门里不过一个浪费资源拖后腿的废物。”
“那小子从前嚣张得很，仗着自己是第一个踏入十六层的人就无法无天，说自己天下无敌 ，这次在十七层可算给他吃到教训了。”
“啧啧，是我的话，我就老老实实待在十六层了，享不尽的天材地宝，何苦找死呢。”
“不然怎么说他不知天高地厚。”
茶馆临近街道，众人聊得正火热，楼下街道中央传来一声暴喝，让人分神去看。
“你个没修为的废物，赏你吃口饭你还清高上了，真以为自己还是什么不可一世的天才？”
几个穿着太一宗弟子服的少年团团围住匍匐在地的乞丐，摁住他要他去吃在地上被踩过的米饭。
太一宗多年来被无上宗压着一头，两派斗争激烈，现在无上宗前魁首落难，太一宗之前就看不过孟之江的弟子自不可能放过他。
“原来就是他……”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摇摇头：“才几天，就沦落到这地步。”
在场皆是凡人，这些太一宗的外门弟子都是从更高层来的修士，尽管有人看不过眼他们这样羞辱人，却也不会为素不相识的人强出头，平白沾惹一身腥。
眼见孟之江的脸就要贴上那团沾满污泥的米饭。
绿叶纷飞，清风拂过，柔而不失力度，围着孟之江的少年修士们顷刻被拂退几步，温润的嗓音传入他们的耳中。
“诸位小友，修道讲究心性，自恃修为而恣意羞辱他人，实非修道之人所应为。”
定睛一看，乞丐身前多了一位年轻的青衣修士，替他挡住那几位欺负人的少年。
众人看不清青衣修士的模样，只看见他衣袂飘举，端立长街，神姿若山中雅致的君子竹。
尽管逼退了一众少年，他的话语却并不咄咄逼人，如山涧清溪悦耳动听，让人听了自觉羞惭。
对面的几个少年被他清澈的双眸看着，脸渐渐红起来。
“前、前辈说、说的有理，”为首的少年慌乱行礼认错，“多谢前辈指教，我们都知错了。”
大抵是觉得丢人，没等青衣修士说什么，几人就都跑开了。
青衣修士笑着无奈摇头，他看得出来，几个少年并非心术不正之徒，只不过年纪尚小，许是修道一途顺遂，平日里宗门中师长过于溺爱，性格难免傲气浮躁，今日点醒他们，日后也许就会改过了。
他俯身，轻轻扶起一直没有动作的孟之江，正打算为他疗伤，却在瞥见他手中的物事时完全顿住。
那东西的形状酷似玉佩，乞丐手中污泥太多，将它握在手中，玉佩也被染上了一层尘土污垢，看不大出原本纹样和玉色。
但他不必细致去看，也能认出这东西。师父故去后，他曾经在灯下将画有玉佩的图纸看过千百遍，每个细节，每个弧度，他绝不会认错。
他自小被父母遗弃，是师父将他捡回家中照料他，教导他。临终前师父含泪告诉他，多年前有一血脉亲儿因故流落凡间，希望他能够找回，作为师兄代为照料。
师父之于他，救命养育之恩，情同父子，当日他便发誓此生绝对要寻到小师弟，无论做什么都要护师弟周全。于是他留在这第一层，日复一日地在无数凡人中穿梭，就只是为了寻觅手中持有这玉佩的少年。
如今少年却以他从未预料到的情形出现在他面前，提醒他——
这真的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少年衣衫破烂，身上伤痕累累，若是师父得知自己的孩子遭受如此磨难，该是如何的肝肠寸断。
他将少年抱在怀里，迅速运转心法为少年疗伤。
“抱歉，是师兄来晚了，让你受这么多苦，”他低声说。“以后都不会了。”
*
神魄还未完全融合，周遭的一切始终蒙着似是而非的屏障，融合的过程相当缓慢，不过渐渐的，孟之江能感知道了 ，自己是倒在一个人的怀里，有些纤细的肩膀，淡雅的竹香。
千万年前的那一刻又停驻在他眼前，再次被他握在手中。
是了。他成功了。
他成功了。
专心为乞丐疗伤的青衣修士没注意到，他无比心疼的少年此刻埋在他怀里，仗着他看不见，一张脸露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微笑，他心中欣喜无限，但必须努力克制住，不能被察觉到，因而笑容扭曲，变得阴森可怖。
此时，刚才仓皇离开的几位少年即将离开第一层，那为首的少年却突然在自己身上急忙摸索起来。
“若何，怎么了？”
“玉佩，”被唤作若何的少年叫道，“我的玉佩不见了。”
“什么？”众人一惊，那玉佩据说是若何父母留给他的信物，从前他就十分宝贝，与他走得近的人都知道。
“会不会是出来得急，忘记带了？”
“对、对，我们之中你修为最高，刚才又都是凡人，根本没人能够从你身上偷东西，除了……”
方才温润如春的青衣修士又浮现在他们眼前。
“不，不会是他，他不是那样的人。”若何断然否定。
“也许是真的没有带吗？”他想。
“真是晦气，如果不是那废物突然撞过来，我们也不会被他弄坏心情，做了那种丢脸事。”
“就是，要我说，我们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有人跟着叹气。
而若何没说话，除了想玉佩的事，还在想刚才那个青衣人，不知怎么，他对那个人……
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冥冥之中，似乎他和那个人有更深的牵连。
*
方丈山十层。
此地的灵气和资源比不得十五、十六层，留在这里的多为中阶修士，高阶仅有寥寥几人，却已经不算差，比起凡人，说是逍遥神仙也不为过。
碧绿青峰之上，房屋明亮，有人推开房门，屋外的阵阵竹风吹入室内，芬芳清远。
青衣修士端着盛着药汁的碗走进房中，见少年早就坐起身来，问道：“不难受了吗？”
少年双眸幽暗如渊，直直盯着他，没说话。
他还记得坊间说起少年的遭遇，天之骄子一朝碾落凡尘，众叛亲离，受人欺辱，昔日的傲气尽失。
也许是见识过人心险恶之后，不再愿意向人敞开心扉。
他并不气馁，在床边坐下，和少年对视，温声说，“我叫君竹，是你的师兄。”
“你的父亲收我为徒，养育了我，他故去前嘱咐我要找到你，照顾你，我发过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保护你，我不会伤害你，请你相信我，好吗？”
君竹的那一双眼睛最特别，他看过来时，明月清风，月华流照，世间最纯净的一切莫过于此，令人自惭形秽，自叹弗如。这也是为什么那天太一宗几个少年仅是和他对视，便羞愧逃离。
孟之江早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了，看着这双眼睛却没有半点羞愧，太久没见故人，从前只有偶然才得以在梦中幻境相见，如今却近在咫尺。
近、在、咫、尺。
不会轻易消散，真实无比。
他不说话，君竹也不勉强他，开始喂他喝药。孟之江虽说不开口应人，别的都很配合，喂他喝药也会乖乖张嘴，不做抵抗。
他比君竹小，又有那些可怜的遭遇，君竹完全把他当做小孩来看。
孟之江的父亲、他的师父修为不低，在第十层已是难有敌手的高手，但他并未开宗立派，只收了君竹一个亲传。
因此，君竹虽然在待人待物的礼数上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却由于和人接触太少，在某些地方格外稚嫩，根本看不穿眼前的孟之江并非他所想的无害可怜少年。
他记起自己幼时喝药总是怕苦，特地寻来蜜饯，在孟之江喝下药水后问，“吃些蜜饯吗？可以解苦。”
孟之江点头。
君竹便喂到他唇边。
之后君竹又为他继续疗伤，孟之江身上的旧伤太过严重，从根本上损坏他作为修士修行所必须的灵脉，是否能有寻常凡人的寿命都难说。
只不过，君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师父的孩子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失去一切。
疗伤途中，孟之江太虚弱，和往常一样倒下，埋在他颈窝。
君竹体温偏低，而少年却火热得像炉子。
重塑灵脉是很痛苦的过程，君竹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让孟之江少受些苦，他此时痛得浑身不受控制地抽搐，君竹也很无助，只能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给他念清心诀。
“……师兄。”
他第一次说话，喊了君竹。
声音嘶哑，每个字、每个音节都念得很缓，听起来郑重深沉。
稍纵即逝的瞬间，直觉感知到了某种不可捉摸的危机。但面前的人是孟之江，君竹本能地收敛了这种情绪，把它当成错误判断抹除掉。
“师兄。”
“师兄。”
黑蛇紧紧缠绕猎物，君竹的气息令他几乎要忘了一切，十七岁的身体在占据主权、活过将近千年的他看来太过于废物，仅是重塑灵脉就已经濒临崩溃，这种痛苦哪里比得上那些在黑暗中徘徊的无尽时光呢？
君竹以为他是痛得失去理智了，更心疼他，安抚他，“师兄在，师兄会保护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师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