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尤其不喜欢你 ...
-
背后除了漆黑冷清的宫道,什么都没有。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一道幽幽的嗓音将乔璨的视线拉回。
不知何时,江昀已经恢复了那副阴恻恻的表情。
乔璨想起自己的正事,“我是来给总管大人赔不是的。”
她咬了咬唇瓣,斟酌着继续道:“今日我一时气急,出言不逊,辱骂了总管大人,事后想来,十分悔恨,故特在此等候大人,想亲自同您赔礼道歉。还……还请总管大人不要怪罪。”
话音刚落,江昀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嗤嗤笑了起来。
“殿下给一个奴才道歉,真是稀奇。”
他连笑声也是阴恻恻的,散在空寂的宫道里,像某种鬼怪的窃窃私语。
乔璨背后汗毛当即竖了起来,还是硬着头皮道:“有错就要道歉,同身份无关。”
“呵呵,是吗?殿下白日可不是这样说的。”
乔璨心虚目移,江昀却不肯放过,他缓缓俯身,黑漆漆的眸直勾勾盯着乔璨的眼睛。
直到乔璨往后退了一步,他才直起身,眉梢微挑。
“殿下不会是怕奴才报复吧。”
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乔璨喉头一梗,
“我……”
“好了,不要装出那副可怜巴巴眼神看着奴才,这样才适合您,不是吗?”
仿佛要给乔璨演示一般,他脸上的笑骤然掉了下来。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达天灵盖,乔璨整个人被冻在原地。
等回过神的时候,面前已经没有江昀的身影了,只剩下霖娘担忧地拉着她的手。
“殿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江总管刚刚说了什么?”
乔璨扯了扯嘴角,随意地搓搓脸,抱紧霖娘的胳膊,“没事,他说不怪罪于我,刚刚叮嘱我下次不要那么鲁莽行事。”
闻言,霖娘舒口气,可心里隐隐有些不踏实。
刚刚她在暗处,看着江昀的脸色很差劲,不太像是说的这个……
想来应当是烛火太暗,看错了吧。
_
马车出了宫,自街道一路直行。片刻,在一座府邸前停下。
一双手撩开车帘。
马夫忙取来马凳,还没来得及放下,那人已经先一步下了马车。
“不成事的东西。”
李管事剜了那马夫一眼,提着灯笼小跑着追上那道背影。
“大人,浴汤已经备好了,厨房也备了菜,昨日尚书府送来了几味熏香,都是您喜欢的味道,奴才给您收到库房了。还有王氏……嘭!”
一声巨响。
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板,李管事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缓缓舒口气。
这口气才舒到一半,下一秒,屋内传来叮铃哐当砸东西的声响。
江昀一把抚开桌案的书册,纸张仿佛被注入生命,顷刻间散了满地。
砚台随之滚落,在满地雪白上缓缓淌出一道道蜿蜒的痕,拽着他坠入那个湿冷的夜里。
清苦的草药味,溃烂发脓的伤口和一言不发的少女。
“要给霖娘报仇,你会帮我的,对吧。”
“江昀,我好痛……你去杀了赵喆,好不好?”
凭什么他昏庸无道坐高堂,我娘却只能背着骂名困在一方薄棺中!他也该死!”
那双眼睛越来越冷,刀越来越快。
记忆的最后时刻,是一把匕首刺进胸膛。
她眼神残忍而冰冷,“一个阉人还幻想着情爱,愚蠢地令人发笑。江昀,你的价值到此为止了……”
扣着桌案的手死死收紧,那双墨色的眸,猩红带泪,却是笑着的。
呵呵,好一个过河拆桥。
不过乔璨,你大抵是没想到老天开眼,给了我再次选择的机会。
江昀含住手指的齿痕处,微微发抖。
我不会杀你,那太便宜你了!
我要慢慢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_
“啊切!”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喷嚏,好不容易蒙出的零星困意又散去了。
乔璨裹紧身上的被子,惆怅地长叹一口气。
虽然她去之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是真当江昀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凉了半截。
所以,接下来的剧情是不是就是他要找人来弄自己了?
脑子里不可控地冒出一些恐惧画面,乔璨赶紧甩掉。
不行不行!一定有办法!
这些太监看中利益,如果她准备点贵重礼物呢?什么珠宝玉石、绫罗绸缎。
乔璨眼睛一亮,从床上弹坐起来。下一秒,又丧气地栽在枕头上。
每个月炭都被克扣,更不要说月俸了。她根本没那么多钱。
乔璨绝望地瘫在床上,余光无意间扫过桌子上各式各样的手工小玩意儿,突然计上心来。
翌日,乔璨怒斥一钱,超不经意地从一个小太监口中套出江昀的老家——松阳。
“这松阳,可有什么特色美食或者小玩意儿?”
小太监皱眉思索了一阵,“松阳地方小,人穷得讨生活都难,如果非要说特色的话,倒是有一个吱吱糕。”
吱吱糕?
这么可爱温情的名字简直是勾起人内心柔软的不二选择。
已经能脑补出江昀一口咬下,热泪盈眶的画面,乔璨兴冲冲搓手,“有办法弄到配方吗?”
“那姐姐你可算问对人了,粗白面三两,观音土一捧,饴糖半勺,外加半瓶砒霜。”
记到一半的乔璨:?
“砒……砒霜?”
“对啊,松阳耗子又多又大,连人都敢咬。这吱吱糕毒耗子老带劲了。”
“……”
最终乔璨忍痛花十两巨银,从一个老太监手里买下一块黄杨木,打算雕个香插。
每次碰到江昀,他身上都特别香,送这个肯定用的上。
粗略用炭笔在木头上勾勒好线条后,便埋头雕刻起来。
乔璨虽未上过学堂,但因着藏书阁的一位老学士的关照,她也读过些杂书。
这雕刻算是她自学的成果之一。
木屑随着刻刀片片掉落,粗糙的木头渐渐显出昙花的轮廓。
伴随着最后一次打磨结束,日头已经快要落了。
一个栩栩如生的昙花映入眼帘。
乔璨满意地欣赏了一番,将东西放入锦盒中,快步出了家门。
到了敬事房,乔璨却有些犯怵了,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门边的两个小太监快被她晃晕了,才鼓起勇气。
刚一跨进门,就看到如意提着锦盒,抽抽搭搭从江昀房间跑了出来。
看到乔璨,她破天荒连白眼都没来得及给,就跑开了。
只剩下乔璨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看昨天那架势,江昀好像挺喜欢她的,怎么今天就闹成这样了。
那她现在还要不要进去啊?
会不会撞到人气头上……
小袖子提着茶壶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院中一脸纠结的乔璨。扫过她手里的锦盒,心下了然。
得,又是个来攀高枝的。
这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还不如刚刚那个呢。
但出于好心,他还是压低声音劝道:“总管大人近几日心情不佳,不然姐姐还是下次再来吧。”
乔璨正有此意,朝小袖子小声道谢后,刚要转身便听见里面飘出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让她进来。”
“……”
这家伙的耳朵一直都这么好使吗……
小袖子也愣了一下,随后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退到一边,乔璨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里面还没有掌灯,很暗,唯独窗边还算亮堂。
江昀就坐在窗边,灰白的光线透过窗户纸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蒙了一层落灰的白纱。与矮几上那株过分艳丽的红梅相互映衬着,极致的艳与颓交织,诡谲而又让人移不开眼。
好像妖精。
“什么事?”
江昀的声音将乔璨的思绪拉回,她收回视线,将锦盒递了过去。
“总管大人,上次是我不对,这是我自己雕的昙花香插,虽然算不上多么贵重,但胜在独一无二,希望您喜欢。”
然而江昀却并未伸手,乔璨尴尬地将盒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东西也送到了,总管大人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乔璨都走到门边了,身后的人突然开口。
“你也觉得我喜欢她?”
“啊?”
乔璨懵了一下,才意识到江昀可能在说如意的事。
你喜欢谁关我什么事。
乔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顺话胡乱套公式,“您喜欢谁都有您的道理,感情这个事呢,谁都说不准,吵吵闹闹很正常的。”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响在乔璨脚边炸开,她吓了一大跳。
低头看过去,刚刚还好好呆在桌子上的锦盒,此时七扭八歪地侧翻在地,里面的昙花香插滚了出来,侧边几株立体花苞尽数折断,蹦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
她的十两银子!
心口的火腾地就烧起来,乔璨抑制住想去锤江昀的冲动,心疼地捡起来,试图将东西拼凑好,却无济于事。
“总管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乔璨忍不住仰头质问。
这个功夫,她才发觉江昀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面前,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四暮闭合,屋内最后一点光线也被吞噬殆尽。
“第一,我不喜欢任何人。第二——”
衣料摩擦声中,江昀在她面前蹲下身。
“扑——”
一簇烛火在两人之间应声而燃,乔璨抬眼,才发觉那张脸距离自己不过两寸的距离。
她能清楚的看见荧荧火光在江昀眼中跳动,然而那双眸却越发幽暗。
不像是生气,但无端地,乔璨却觉得那是比生气更可怕的情绪。
她咽了咽口水,“第二是什么?”
江昀勾起唇角,吐出的话却如淬寒霜,
“自然是,尤其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