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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书生慌乱之下,失口道破天机,主动坐实了自己勾搭朱二嫂的事实。
听见书生这叫嚷,胡七也顾不得藏着掖着了,骂道:“狗日的,你这个奸.夫还有脸了!我看明明就是你杀的!四哥,你千万别放过他,他给你戴绿帽子不说,还杀了嫂子……”
“放屁,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杀她?”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一个两个的不够,跟公狗一样到处勾搭闹出来的,”胡七眼珠乱动,蓦地看见了唐郎身边的珍娘,登时哈地笑了起来:“你真当别人都是瞎子不成,你身边这个娘们儿,岂不就是之前你在小郡那死了的相好身旁跟着的小丫头?你可真行,弄了一个又一个,必定是朱二嫂察觉了想要告发你,就被你杀人灭口了。”
“你放屁!你……”唐书生脱口而出,却又猛地愣在当场,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珍娘,眼睛睁大,像是不认得她一样。
珍娘脸上掠过一丝张皇,但却很快镇定:“唐郎,这人必定是失心疯了,只顾胡乱攀咬,咱们还是回房去吧。”
她的声音很温和,面色也极温柔。
唐书生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毒蛇一般,仓皇将她推开:“你、你难道是那个……”
底下胡七叫道:“现在还装不认识是不是有点晚了?当初她虽然年纪还小,也没现在这样标致,可老子的眼不是吃素的。”
唐书生瞥他,又重新看向珍娘:“你真的是……”
珍娘脸上的笑已经有点勉强,却还是上前拉唐书生:“唐郎,他是个无赖酒鬼,你怎么能听他的胡话?我们回房……”
“你别过来!”唐书生后退,如避蛇蝎,几乎从楼梯上滚倒:“你你……安的什么心?!”
珍娘的嘴角一抽,索性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认错了人罢了,我们且回房细说。”只是这一回她的动作可不像是之前般温柔小意,透出几分生拉硬拽。
唐书生大惊失色,挣扎道:“放手!你想干什么?”
两个人竟在楼梯上撕扯起来。
这一变故,更是惊呆了整个客栈内的人,那些没有立即离开的客人们见状,虽不知怎地缘故,却都不由地心中惊叹:他娘的,幸而没走,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算花钱去馆子里请名角儿也看不到的好戏。
那唐书生毕竟是个男子,力气大些,一把将珍娘推倒在地:“你你、你这贱人!我竟没认出是你……你处心积虑的……到底想如何,我且跟你无冤无仇!”
珍娘摔倒在楼梯上,低着头不动。
唐郎死死看了她一眼,觉着珍娘的行为举止甚是诡异。他的性情狡诈,觉着还是离她远点,当下转身要下楼梯。
冷不防珍娘爬起,猛然向着他扑过来。
程荒苏子白等都站起来,初守看向夏楝,却见她依旧平静如水,而旁边的白袍客正举着茶杯,极稳。
其他夜行司众人见初守不动,便也没有动作。
耳畔只听“啊”地一声惨叫,煞是惊人,原来唐书生被珍娘扑倒,两人一同跌落,珍娘的手里竟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匕首,正刺入了唐书生的后背,顿时鲜血如涌。
“疯子,疯子!啊……”唐书生杀猪一样嚎叫,又不知自己到底伤的如何,跌在地上却一时爬不起来。
珍娘也摔得不轻,头晕目眩,她摇摇头,手一动,竟把那匕首拔了出来,望着刀刃上滴落的鲜血,珍娘惨笑了一下:“你才是贱人,你这个杀人的凶手……”
她攥紧短匕,狠狠地又刺过去。
关键时刻,唐书生大概是察觉了生死攸关,竟奋力一挣把珍娘甩开,他就地连滚带爬地往旁边歪倒出去:“杀人了!救命!快把这疯子拦住!”
众人有胆小的纷纷后退,有胆大的伸长脖子,却没有人来帮手。倒是那胡七眼珠转动道:“四哥你听,这女子说他是杀人凶手,我说什么来着?他还想冤枉我!”
此时珍娘真跟疯了似的,唐书生大概察觉了无人相助,咬牙从地上站起:“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们是一伙儿的,就是想诬赖好人!”他扭头看向初守道:“你们是夜行司的官爷,竟眼睁睁看着有人持刀行凶却不管?”
初守道:“夜行司都是些连拐子都看不出的无能之辈,哪儿管得了啊。”
唐郎脸色难看,这明明是他先前跟珍娘说的,可他那声音近乎耳语,彼此之间又隔着距离,这初百将竟然都听到了?!
初守道:“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夫妻大闹,也不必别人插手。”
“我们不是,”唐书生一边后退,一边指着珍娘:“这贱人勾引我的、她她根本没怀好心……”
“人家一个姑娘家好好地为什么要跟你过不去?”
“她她……”唐书生语塞:“谁知道,她大概是失心疯。”
程荒起身对珍娘道:“姑娘,有什么话好好说,有什么冤屈,我们自会为你做主。把刀放下。”
珍娘眼中的泪珠大颗大颗滚落,她叫道:“你这天理不容的畜生,云姐姐在底下等着你呢!”她握着刀又冲上来,向着唐书生乱挥乱刺。
程荒有伤在身不便,青山跳出去将珍娘拦住:“姑娘,你听我们程卒长的,我们百将也在,他若是做了对不住你的事,自有律法惩治他……”
“律法能惩治他么?”珍娘悲愤出声,“没有用的,你们根本不知道!”
“你不说出来,怎知道有没有用。”
“我只恨,没有早点儿动手。”
珍娘手中的匕首铿然落地,她的唇边流出鲜血。
此时现场一些聪明些的,已经察觉了端倪。
毕竟方才胡七跟唐书生之间对骂透露出许多信息。
本以为夏楝之前讲的“故事”,只有一个当事人在场,没想到峰回路转,这哪里是故事,这明明是两件真事。
这唐书生就是第一个故事里负心薄幸害人性命的衣冠禽兽,而这珍娘,仿佛是那个屈死的云娘的小妹子,既然珍娘隐姓埋名改头换面跟在唐书生身边儿,此刻又持刀行凶,听她那句话中的意思,多半是为了给姐姐报仇。
唐书生见终于有人拦住了珍娘,这才松了口气,歪头看自己后背的伤,只瞧见一片血红,他又疼又怒又恨,对上珍娘一双通红的眼眸,想想自己跟这女子一路相处,忍不住又后怕:“你你、岂有此理……果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他转头看向初守,满面无辜愤慨道:“官爷,这贱人图谋不轨,光天化日杀人,在场各位可都看的明白,各位官爷可别袒护了她。”
青山甚是讨厌这虚伪书生:“要怎么样我们百将自有决断,用你多嘴?”
大家也都流露鄙夷的神色,谁知珍娘听了唐书生的话,嗤地笑了起来。
唐书生一怔:“你死到临头,还笑什么?”
珍娘抬手,眼中含泪,脸上却是笑:“你知道为何我一路都没有动手么?”
“你……”这也是唐书生所不明白的,如果珍娘是想杀他,一路上那么多好机会为什么她都没有下手?他咬牙恨道:“头发长见识短的蠢货而已!”
珍娘低低地笑了起来,她收敛笑容,眼中透出浓烈的恨意,厉声道:“因为我觉着杀你一个并不解气,知道我为何执意要跟你回府?我是想看看生出你这样牲畜的,会是什么人家,你祸害了那许多人,只杀你一个怎么够本。”
唐书生毛骨悚然,失声道:“你……你这恶毒的贱人……你想害我全家?”
珍娘哈哈大笑,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笑话:“我恶毒?虎毒且不食子,我怎么能比得上你呢?”
“你……你在胡说什么!”唐书生呵斥。
珍娘笑看着他,悠然说道:“你该记得方才离开的那一对男女吧。”
唐书生越发怔住,却有点心虚地扫了一眼初守等人:“哼,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珍娘道:“是啊,你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就算你知道那一对儿是拐子,就算知道那筐子里的是他们拐来的孩童,你却说跟你无关,说夜行司的人都不如你见识高能看破真相。可惜你看破的只有一半。”
唐书生只以为珍娘黔驴技穷,是故意拿这件事出来挑拨夜行司的人,他厚着脸皮说:“他们脸上又没’拐子’二字,我如何确信?你不必再这里挑拨离间。”
珍娘幽幽地说道:“别急,我只是想告诉你,筐子里的那个孩子在经过咱们身旁的时候,说了句话,只是你没听见。”
唐书生挑眉:“那也是你的事。”
珍娘道:“你不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吗?”
唐书生不屑一顾:“你也不必故弄玄虚,早说了跟我无关。”
“这句话只有四个字……”珍娘盯着书生,红唇微动。
——“爹爹,救我。”
唐书生如闻雷声,惊疑不定:“你说什么?”
珍娘道:“可笑啊,那一会儿我看到他的眼睛,跟你真的极为相似,你没见着,他看你的眼神,充满了震惊跟绝望。是吧,那孩子只怕到死也不知道,怎么自己的父亲就不认他,怎么近在咫尺,父亲却不肯救他,你猜他被背着离开的时候,心里会想什么。”
“你胡说!不可能!”唐书生提高声音,脸色却在瞬间变得惨白:“我、我儿……怎么可能……”
眼前又出现竹筐内那雪白的手,是的,那小孩儿……那孩子……
——“爹爹,救我!”
那声音带着哭腔,如此清晰地在他耳畔的响起。
天旋地转。
客栈内重新又死寂一片,震惊震惊震惊,所有人都被这意外中的意外重又冰冻住。
难道……刚才那一对男女是拐子,且拐带的正是书生之子?
“不可能?再不可能的事儿,这儿发生的还少吗?”
说话的正是掌柜,她啧了声:“我早就觉着那一对儿男女不像是好人,我要看那筐子,他们就瞪得跟要吃人一样。说起吃人……我怎么记得有一种恶人,最喜欢吃那种嫩嫩的小孩儿,他们总不会拐着去……”
“啊!!!”
唐书生咆哮,指着珍娘道:“不!不是!你休想骗我。”
珍娘冷静的近乎冷酷:“你得意的告诉我,说不必去管,那一刻我就想,原来这世上还是有报应一说的,哪怕我不能亲手杀了你,但你那宝贝儿子,你是再也见不着了。”
“不会!你不必说这些来蛊惑人心,”唐书生的目光错乱地从客栈内众人面上掠过,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濒临崩溃,“什么故事,什么女鬼,都是假的,一定是你们合起来骗我,以为会骗过我么?哈哈,要让你们失望了,云娘那女人自己傻到想不开关我什么事……三妻四妾处处留情、风流才子不都是如此的……凭什么指责我……”
“人间三世,为非作歹皆由你,阴曹地府,古往今来饶过谁。”夏楝淡声,“人世因果,或有一种叫做’父债子偿’。”
唐书生的瞳孔收缩,整个抖若筛糠。
——“爹爹,救我!!”
他想捂住耳朵,却无法隔绝。
“不过……”夏楝看向客栈外,仍是落雨,但已然天光,那丝丝雨幕看去像是一团不辨方向的白雾:“你若现在去追,兴许结果会有不同。”
唐书生木然。
胡四回神:“等等,我娘子呢?是不是你做的?”
唐书生呆滞地看他一眼,并未出声。
他失魂落魄,倒退数步,逐渐退到门槛边上,双腿被门槛绊住,整个人从门内摔到门外,他却泥水里爬了起来,竟是向着雨幕中踉跄奔去。
书生冲了出去,里间,珍娘委顿在地。
她垂首喃喃:“你为……”她想质问夏楝为何要给那书生指路,但又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夏楝道:“彼时因,此时果,此时因,亦有果。只看他自己选择而已,你也是一样。”
珍娘似懂非懂,苦笑着,她摇摇头问道:“那……昨夜你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吗?”
夏楝垂眸看向她:“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一滴泪跌落在地,珍娘哽咽说道:“云姐姐她,真的变成了……鬼?”
夏楝不语。
珍娘却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期盼跟祈求:“姑娘、大人,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你能让我见见她吗?”
在场众人几乎都不约而同地倒吸冷气。
珍娘也知道自己要求过分,捂住脸哽咽:“我知道,她一定很失望,我真笨,这么多年也没变聪明,我没能为她杀了那畜生,没有给她报仇。”
几近嚎啕,泪从她的指缝间流出,犹如泉涌。
蓦地珍娘停下来,因为感觉到有一只手拂落在自己的头上。
夏楝站在珍娘面前,垂眸看着跌坐在地的女子,她的手指点在珍娘眉心,口中喃喃:“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一抹肉眼无法察觉的细微白光,随着她的指尖被牵引而出。
光芒浮动中,夏楝轻声道:“以汝之念,为彼之引,如尔所愿,魂兮归来!”
仿佛有一阵轻柔的风平地而起,珍娘本能地闭了闭眼睛,忽然若有所感,她睁开双眼,缓缓转头。
客栈门口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形自光芒中逐渐显现。
珍娘无法置信,揉揉眼睛仔细看去——她越来越近,粉白缀花百褶裙在风中轻轻摆动,少女娇丽的容颜宛若昨日,近在眼前。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出自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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