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纭》苏新

1、初遇

　　遇见叶则延的那年林媛十五岁，刚升高一。
　　她从江北的小县城来到S市。开学前的两个月假期，由于她英语实在是拿不出手，林皓然拉她去参加暑期英语补习班，又无语地问“你们那小旮旯地方怎么能初中才开英语课程呢？”这个问题林媛没做多想，地方穷呗，可嘴上还是说“不知道”。
　　她到S市的第七天便随林浩然去了一个补习中心。七月份的天气说不上舒服，车门一打开，林媛便皱起了眉头，想着在江北她或许正在附近小区的棋牌室边吹着空调跟于晴下着象棋呢。
　　“快走，太阳太毒了，别晒黑了，”林浩然下车接过她的包，一把牵过她的手走进了道路两旁的梧桐树荫。
　　林媛想了会儿，还是问道：“哥，既然在江北很好，为什么还要接我过来？”
　　林浩然没出声，过了半天才轻轻地叹出一句：“迟早的事，总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那儿。”
　　“哦。”林媛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答案，只轻轻应了一声表示理解。
　　坐电梯上了五楼，跟在林浩然身后进了一个教室。刚在外面很吵的教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林少怎么有兴致带小妹妹来上课啊？”有人叫了一声。林浩然挖了他两眼，“嘴巴干净点儿。”那人立马安静了下来没还嘴，刚暧昧的表情就那么挂在了脸上。
　　林媛想真是一帮无法无天的小孩，林浩然坐了下来，她就坐在了他身边的座位上。教室里很凉快，空调的冷风正对着林媛吹，开始还没觉得冷，静了下来打了个哆嗦，身上鸡皮疙瘩都起了。林浩然看了问她，“是不是很冷啊？没带外套吗？”
　　“没事，还好。”说完又很豪迈地打了个颤。林浩然觉得好笑，心想都这样了还嘴硬。拿出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林媛心里叫苦，以前的中学只有电扇，夏天哪用得着外套啊。说了声谢谢就把书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大队伍才陆续地进来。
　　暗自想着自己蹩脚的英语可别在众人面前丢脸才好。林媛就听见自己身体里“哗”的一声，低头骂了一句。林媛小声对林浩然说了句“去趟洗手间”就冲了出去。
　　真是会挑时间，等了她两个月居然在毫无准备的今天造访。林媛恨恨地找着洗手间。
　　好不容易找到了厕所，又觉得肚子隐隐作痛。林媛想怎么来了这儿什么倒霉的事都找上门来了。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祈祷能挨到中午回去，也庆幸林浩然的外套够长。
　　想着就往回走，到了门口一抬头就看见了叶则延。林媛想，世上果真是有长得如此好看的人的。在差不多年纪的人中，别的男孩还在冒着惹人眼的青春痘时，眼前人的皮肤好得出奇，林媛脑袋里第一个想到的是她想凑上去看看他有没有毛孔，随后又被自己汗到，果真是生理期，内分泌失调么？
　　保持一贯与陌生人相遇的面部表情，林媛走进教室，才发现他也进了教室，后面跟着个女生，林媛看见这个女生就想以前有谁夸过她漂亮的，若让那些人来看看这个女生，估计没人再来看她了。林媛走在他们前面，先坐在了座位上。
　　林浩然看到了那个男生，“阿延，坐我们后边吧。”林媛就想原来是认识的，怪不得连气场都一样的。林媛抬头，和那个男生目光正好相碰。
　　他有一双漆黑而又深邃的双眼,林媛如是想。
　　阿延？
　　林媛垂了眼眸。
　　只感觉到那个男生的脚步在她身边顿了顿。然后就跟那个女生坐在了她和林浩然的后一桌。
　　这时老师走了进来，讲了几句，意思大概是今天不授课，只是安排一下上课作息时间和课程安排。又点了一下名。林浩然的后面就是林媛，林媛轻轻应了一声到。
　　那个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女生叫蓝静。
　　念到“叶则延”时候，只听到自己后面传来一声“到”，声音清冽而醇厚。真的是那个人。
　　没有一会儿就散了，老师说再过两天开课，回去好好预习第一章，底下好多人“切”了一声。林浩然收拾了东西问林媛要不要出去逛逛吃完午饭回去。林媛想到还有亲戚招待就摇了摇头，“你去吧，天太热，我想回去休息。”
　　“是热得要命，那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林浩然看她嘴唇泛白，刚又一直捂着肚子，想想她估计玩不了。
　　林媛忙摆手，“不用了，我打的好了。”
　　“你怎么回事？”林浩然拧了眉。
　　“你怎么办？”
　　“阿延有车，会送我的。”
　　“嗯。”林媛低头表示同意。
　　四个人来到停车场。林媛坐进车，跟林浩然说了句“再见”。觉得出于礼貌需要，有对着另外两个人说了再见。她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林浩然坐进了叶则延的车，她也看见了叶则延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车子“嗖”的一声开了出去，一瞬间已超过了她坐的车。
　　林媛回家进了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阿姨敲门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林媛就觉得不想动，回绝了阿姨，一头倒进床里。
　　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可能已经8点以后，忙换了衣服下楼。看见还是只有阿姨在往桌上端菜，便问 “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哦，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林媛点点头，走向沙发，取出补课的资料，发开第一章开始预习。单词背一半，林成和何薇回来了。林媛站起来叫了声“爸爸、妈妈。”林成和何薇应了一声，走了过来。
　　“媛媛，在看书啊？”何薇问道。
　　“嗯，预习一下。”
　　林成接话，“凡事预则立，预习是很必要的。”
　　“我知道，爸爸。”
　　林成又跟她讲了一些学习上的事，让她不要担心，有林浩然在，多问问他，林媛一一点头。却也再无话可来说。林媛想，这就是父母。
　　说着林浩然跟林莹进来了。林浩然叫了爸妈坐在了沙发。林莹来就搂了林成的脖子叫唤着要买车。说林浩然和叶则延的车都买好久了。林成笑斥：“小丫头，你有本事也考个第一。”又看看林媛说，“跟媛媛学学。”林媛听了这话就想起以前的邻居拉着自家小孩的手说“跟媛媛姐姐学学。”
　　何薇突然想起来给林媛买的手机，“媛媛，爸妈给你买了手机，忘车里了，吃完晚饭记得让阿姨取一下。”
　　“嗯。”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林媛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怎么动筷子，何薇给她布菜，林莹立马说想吃，何薇筷子上的菜便转了方向进了林莹的盘子，林莹又甜甜谢谢何薇。
　　林媛胃口尽失，却又不得离席。
　　这时林莹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短信就欢快地跑出去了。林媛正愁找借口回房，“爸妈，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好，哦，去取一下手机。”
　　林媛看阿姨正在厨房里忙着便自己去了后花园的停车场。
　　房子后面的灯昏暗的让林媛突然害怕了起来，到底是陌生的地方，想着加快了脚步。
　　到了停车场，里面静得可怕，往里走到了父母的专用车旁，弯腰取了后座上的手机盒子，刚转身准备回去，却发现另一个入口处的一辆车上就着车厢的灯看居然有人耳鬓厮磨，在尽情地接吻。背对着的正是她的姐姐林莹，而另一个人则是白天那个叶则延。林媛下意识地捂了嘴，想蹲下遁走，奈何刚沉醉中的男主看见了她。林媛没办法，只好掉头当没看见，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车库。出来却已经汗湿了手掌。林媛想，真是个不检点的人，白费那张脸长得那么好。
　　跟父母打了招呼，上楼又玩了会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记了一下，想着明天一定要打电话告诉于晴和方是自己的号码。
　　林媛就这么无精打采地过了两天，期间只给于晴和方是打了电话。何薇还带她去了东方买了不少衣服和女孩子的用品，林媛一一收下，又一一说了谢谢。
　　开课的那天被阿姨叫醒了的时候已经8点了，发现嗓子有点痛，可能有点感冒。夏天感冒还是第一回，空调真不是个好东西，这可真是富贵病，还是买台电扇吧。下楼吃完早饭，林浩然和林莹才从楼上睡眼惺忪地走下来。打了招呼，走到沙发前，一边把前两天看的单词巩固一遍，一边等林浩然和林莹。
　　等他们吃完已经将近9点，三人一道去大门口，司机已开车等在那。还有一辆车，车里坐着叶则延，后座还有那个蓝静。是来等林浩然的还是林莹？经过那晚可能是林莹。
　　林媛轻轻打了个招呼便上了自己家车的后座。过了会儿林浩然也坐了进来，林媛这才看见林莹已经上了了叶则延的车。那辆黑色的车瞬间又消失了。
　　“大哥，二姐也去补习班吗？”
　　“嗯，那丫头去补理科，她英语出国倒是没问题。“
　　“哦。”想来都是要出国的，林媛禁了声。
　　“你也要加把劲儿，到时候肯定也要出去。”
　　林媛没想到林浩然把她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说了出来，闷闷地说了句“嗯，知道了。”林浩然以为她暗下决心，便没再说什么。林媛想的却是如果出国的话，岂不是不能跟于晴在一起了上大学了，也不知道方是出国到底定没定，或许可以跟他一起。又在心里狠狠纠结了一把。
　　进了教室发现这次人到得差不多齐了，叶则延跟蓝静在低头说着什么。林媛和林浩然刚坐了下来，那个老师便进来了。大家哗哗地打开书本，开始上课。林媛很无奈地发现一个教室没几个人在听课，身边的林浩然已酣然入梦。那个老师不断地把秋波送向她这边，似乎很感谢她的专注，搞得她毫无兴致听课。她推了推林浩然。林浩然却半睁开眼，只说了句：“媛媛乖，别闹。”
　　林媛的头脑立刻被这句话炸得四分五裂，因为方是也是这么对她讲的。他还清晰地记得方是说这句话的表情，眼角含笑。她垂着手在空中，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电光火石间，她收了手又垂下了眼。
　　浑浑噩噩地上完了第一节课，想自己怎么会遇上这么狗血的事。本来自己的人生应该是跟于晴永远是好朋友，高中毕业能跟方是在一起，三个人一起上大学，然后在一个城市工作。可现在，她却茫然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她不喜欢这一切，可没人问过她喜不喜欢，林媛这个时候终于承认自己还是个孩子。
　　下课一走出教室，室内外温差让她连打好几个喷嚏。走进洗手间，肚子痛的让她蹲那半天不想动弹。过了会儿，外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浩然哥带来的那个人是谁啊？”
　　“不清楚。”
　　“怎么突然换了口味？”
　　“谁知道呢？”
　　“你们乱讲什么呢？小心浩然知道了又给你们脸色看。”
　　“蓝静姐，我们也只是好奇而已。”
　　“别说了，走吧。”
　　“。。。。。。”
　　声音没了，林媛却还是憋着那口气，知道快窒息才想起呼吸。她想着以前的同学跟朋友，单纯的背景，单纯的情感，永远真心相待。。。。。。这一切太荒诞了她想。她看见镜子里有一个满脸通红的女孩。出了洗手间她却不想再进那个教室，连带着不想呼吸里面的空气。她就站在门口，没人进出，也没人发现她的心伤。头顶上喇叭突然想起的预备铃拽回她的思绪，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