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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亲吻的暴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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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的种子会在什么样的条件下生长发芽?
所有的人,是否在出生那一瞬就决定了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个世界没有哪个地方,没有哪个时刻,没有在吃人。
坏人吃好人,好人吃无辜的子女,子女吃可怜的母亲。
一场无解的死循环游戏,由身份尊贵的有钱人制定,并把话语权和控制权传给自己的下一代。
底层的猪狗头尾相连,绕着'o'型无休无止转圈,当牛做马一辈子,碌碌无为中死去,墓碑上刻着牲畜牛马几个字,租期一到,续约的钱都掏不出来,最后一堆枯骨只能丢在荒郊野岭被时间煮化。
反抗,从来不是穷人的权利。
而是赴死的勇气。
李赫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些道理,不,这不是道理,这是现实。没错,残酷而又可悲的是,这是赤条条的,并非人尽皆知的现实。
许多人被高位者蒙蔽在圈笼,为自己仍活着而高兴,但仅仅只是活着,领着微薄的,只够养活自己,苟延残喘的酬金。
她看见外婆熬坏眼睛时在想,生活还能不能再糟糕一点,结局敢不敢再悲催一点。
苦命半辈子的父母到底为什么要把她生出来,难道是为了让她和他们一样去过未来一片黑暗的日子吗?
痛苦时,她会自怨自艾说自己诞世的意义就是为了给一群天之骄子当垫脚石和陪衬的泥巴。
而外婆会慈爱对她说,敏敏是上天送给外婆最好的礼物,是外婆最喜欢的孩子。
她并不是无用的东西,她也是别人藏在心中的珍宝。
……
但,那又能改变什么?
李赫敏跪在地上,脑袋里重复着外婆温柔苍老的声音。
空气中蔓延的辣椒喷雾疼得她眼泪直流,呼吸困难。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抱头蜷缩,企图去除身上火辣的痛感。
外婆说,好人会长命百岁。
外婆还说,这个世界上大部分都是善良的人,他们家正是因为受到好心人的接济才能维持下去。
可李赫敏没有反驳的是,自己从小到大一直都遭受着欺凌。
学校的无视,老师的助纣为虐,同学的肆意玩弄。
遇到过成千上万的人,却只遇到了一个从来不曾欺辱过她的陈会深。
然而陈会深有着和她一样的特质,都是食物链最底层的人。
长期生活在霸凌环境下,渐渐的,她变成了惊弓之鸟,自卑,敏感,容易受到惊吓。
在熟悉的家中睡着都会惊出一身冷汗,环境太安静都会以为被所有人不怀好意注视着。
外婆没有文化,没有读过书,无法理解‘在绝对的黑暗面前,纯白轻而易举就会被蚕食殆尽’这句话。
她也从来没有将自己经历的一切告诉过家里人。
一年只回一次家里的父母不会关心她过得怎么样,只会跟亲戚埋怨自己怎么养了一个这么没出息的女儿,然后偷偷计划着再生一个儿子。
没错,有价值地活着的确很可贵,可是外婆不知道,只是她一个人心里的珍宝是不够的。
因为其他人不会像外婆那样珍视她,也不会那么温柔地对待她。
她为什么很讨厌陈会深,因为陈会深撕破了她辛苦维系的假象,和姜美凤等人是朋友的假象。
残忍的事实是,她是班级里每个人的出气筒。
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好喝吗?给点反应吧,至少要说谢谢啊。”许涵揪住她的长发,逼迫她抬起头。李赫敏不明白,为什么迷人的笑容会出现在许涵这种披着人皮的禽兽脸上。她一边恨恨咬着颤抖的下唇,一边流着泪瞪向身前优雅从容的霸凌者。
“你好像有点骨气。”许涵被她这副反应逗笑了,他饶有趣味地蹲下,话锋急转:“那他呢?”
李赫敏看向陈会深。陈会深同样看着她。
与她眼中激涌的情绪不同,陈会深的目光像一潭死水,空洞,木讷,没有任何变化。
他站得笔直,身边没有人禁锢他,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却浑身湿透,衣服上染着果酒的颜色。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处某场宴会,自己不小心打翻了一杯饮料。
有那么一刹那,李赫敏怀疑他早已精神失常,否则这种场景下不会一副置身事外,无动于衷的淡漠模样。
仿佛他只是旁观者,而非遭遇霸凌的其中一个受害者。
她讨厌这样,讨厌如此割裂。
“其实这几天我闲得无聊查了一下,你和那个家伙好像有点渊源呢。”许涵撑起下巴,指腹轻轻摩挲李赫敏的眼皮,擦掉那滴即将坠下的辣椒水。
“你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为什么要隐瞒?难道你天真地以为这种事情是可以瞒得住的吗?”
“明明应该是他冲到前面保护你,结果现在怎么着,一直是你在替他说话。被酒淋的是他,不痛不痒,而你呢,满脸都是辣椒油。你看看,当侠客真的有这么令你开心吗,出头的回报也不过如此,他根本不在乎你。”
许涵的讥讽犹在耳侧经久不断。李赫敏的眼皮轻微一颤,移开了目光,倔强的眼泪终归掉了下来:“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小时候她没有朋友,喜欢蹭邻居家的电视,电视里经常上演炮灰逆袭,主角打脸的爽快剧情。她幻想着某一天,自己也能翻身变得强大,没有人可以再肆意羞辱她。
可后来再大些,她就不再爱看电视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主角光环,更不是公主,没有从天而降拯救她的王子,身边只会围绕一群充满恶意的王八羔子。
“喂,你是不是喜欢她啊?”许涵松开李赫敏,大步流星朝陈会深走去。
陈会深没有回答,许涵也不生气,反而笑意颇深地把陈会深推到了李赫敏面前。
“跪下。”许涵用命令式的口吻说着。
“咱涵哥叫你跪下,你耳朵聋了?”旁边的狗腿子重重推搡了陈会深一把,见他仅仅往前踉跄了一步没有乖乖照做,那几个人便主动上前摁住陈会深朝他腿弯踹去强迫他跪下。
见陈会深突然和自己面对面,李赫敏惊恐地看向许涵,颤抖地问:“你、你想做什么?”
许涵为即将要上演的好戏失去了此刻的耐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手里装着辣椒水的瓶子拧开,慢悠悠地倒在李赫敏的头顶。
与此同时,爆发出的是李赫敏痛苦难忍的惨叫。
“啊啊啊……”她捂着面容,想要躲开肆意烧灼皮肤的辣椒水,却被两人强行按住肩膀。
眼睛里,无法避免地产生刺痛。鼻子,只要一呼吸就会呛进肺里。嘴巴,稍微张开一些,便忍不住干呕。
“你不是很喜欢她吗?那就证明一下吧。让我们看看,你亲得下去吗?”许涵充满兴趣地看向陈会深,一点一滴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陈会深可能会出现的细微表情变化。
就连旁边的人都被许涵的变态趣味震撼到了,不禁‘啧啧’比六。
仍然保存的意识让李赫敏在听到那番话后猛地挣扎起来,她泪流满面地乞求着“求求你不要这么做”,却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辣椒水。
“什么不要,看你一直对他这么维护,还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呢,原来是我想错了吗?”许涵颇有些疑惑地摸了摸下巴。
“放开我…不要!不要!”视线里,陈会深已经凑近自己极近的距离,尽管不是他自愿,而是被人胁迫强行摁压往前。
纵然如此,李赫敏的反应仍然十分激烈,尤其是在看见陈会深中途赫然流下的鼻血,她更是在莫名其妙中疯狂挣扎,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陈会深一直一声不吭,不明白陈会深为什么会表情微妙。
“陈会深!!你要是敢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她的威胁根本一点儿震慑力都没有。
连让陈会深产生丁点的反应都做不到。
就在陈会深即将亲上她的嘴唇时,李赫敏猛地用额头重重磕向陈会深的脸,对方短促地闷哼了声,鼻血流得更甚了。
许涵意外地笑出声,随后语气温和地说:“嗯,不亲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想好了哦,你所拒绝的每一分钟,他都会随机断一根骨头。”
“先从哪里开始好?手指吧,晚上还要写作业对不对?先折断一根拇指吧,这样就不方便握笔了,大家一起猜猜他要写到什么时候呢?”
用着平淡的语调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话语,如同地狱深处爬出来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李赫敏毫不怀疑许涵会说到做到,她也根本赌不起。
“钟噱,把那边的锤子拿过来。”他淡淡地吩咐道。
“行啊。”钟噱挑眉:“好久没废人了,我也手痒痒了。”
李赫敏瞳孔紧缩,连忙叫住了他:“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乖乖照做的,真的!”
许涵眯起眼睛:“你不会在耍什么把戏吧?”
李赫敏没有继续保证,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切。
她飞快俯身吻上了陈会深的嘴唇,却也在那一霎那眼角含泪,嘴里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屈辱感猛然席卷全身,后知后觉间,她忽然明白了,那是一种濒死的味道。
她小时候憧憬自己的初吻会在怎样浪漫的情景下诞生。
而现在,却是在噩梦中上演。
双唇分离,李赫敏倒在地上不断恶心地干呕,像是要把胃一块儿吐出来,但晚上没吃东西,什么都没吐出来。
“为了他,你还真的什么都能做出来。”许涵还是没能理解:“只不过让我感到十分困惑的一点是,你好像不并不是因为喜欢他才亲他的。啧,难不成你还真有喜欢逞英雄的毛病?”
晦暗闭塞的室内,仅有头顶一盏苍白的灯亮着。
无数阴影打在许涵的身上,将他衬得更加可怕,虚伪无情。
李赫敏虚脱地撑在地板,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唯一的祈盼是,早点结束吧。
让这个该死的闹剧,快些结束吧,不论是以怎样的方式。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钟噱拿过来说了句:“许叔叔打来的电话。”
许涵那张犹如面具的脸上终于产生一丝龟裂,只不过一闪而逝太难捕捉,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发现。
“看来已经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了。”许涵遗憾地宣布:“既然如此,那我们下次再一起玩吧。”
说完,许涵单手插兜掠过二人朝门外走去,身后跟着其他几人。
钟噱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前,他斜眼扫了扫李赫敏和陈会深,交代道:“这里是许涵经常来的地方,你们今天把这里弄得这么脏,记得打扫干净再走,出去之后应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虽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有些事情处理起来也会让人觉得烦躁。许涵最讨厌麻烦的事情,你们想日子好过一点,就老老实实照我说的去做。”
李赫敏抬起头看向他,一言不发,目光里全是掩饰不住的怨恨。
钟噱嗤笑了声,不以为意地继续往前走了。
直到所有人离开后,仓库才变得寂静无比。
李赫敏深深闭上眼睛,还未完全放松的警惕使她轻易注意到朝自己移动的细微动静。
她条件反射地睁眼向后躲避,抬手挡在胸前。
却看见陈会深的手悬在半空。
“滚开!”
李赫敏下意识擦了擦嘴唇,撇开脸不想再多看他一秒。
陈会深缩回手,一颗颗解开衣扣,将身上的校服脱了下来,露出苍白而单薄的身体。
他将校服裹起来,用为数不多的干净面一点点擦拭着李赫敏的面颊。
她知道他会说什么,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但都默契地选择了缄默不言。
这期间,李赫敏没有继续拒绝,因为她知道陈会深不会乖乖停下。
空中回响的还是交融的呼吸声,若即若离,仿佛随时都会被通风管道涌入的微风吹散。
这是很坏的时代,也是一场很坏的清醒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