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利维娅的生活》一粒盟

2、02

　　02

　　皇家学院九月初开学，利维娅作为魔法教师代表，穿着那身白底绣金线的厚重制式长袍，全程微笑着完成了典礼。

　　今年的典礼尤为热闹。
　　如兄长尤里安在信中所说，三大王国的继承人心有灵犀，都选在今年入学，那些廷臣贵族们当然也纷纷将自家孩子送过来，追随将来的君主，联络感情。

　　皇家学院本来就因为地处寸土寸金的帝都，占地并不富裕，现在好了，利维娅怀疑全大陆的贵族少年少女全都挤在了这里，像一大群鱼非要挤进同一只小玻璃罐，结果就是每个人的生存空间都被无限压缩。

　　昨天典礼之前，她失去了原本独享的办公场所，被迫和另外两名教师共享一间并没有大上太多的屋子。

　　今天的典礼上，利维娅获得了观礼席上的一个座位。本不该由她，而是资历更深的乌维法师来坐的，但她去年成为了准贤者，这个观礼座就送给她了。

　　说实话，不是什么好东西。
　　即便她偷偷在法袍上贴了降温的魔法阵，九月的太阳依旧刺眼，利维娅发现自己连平视正在演说的学院长，都会因为光线而感到不舒服，于是只能垂下眼睛，将视线投到今年的新生身上。

　　不出所料，今年的新生坐满了学院能提供的椅子。
　　在这些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新生之中，她根据座位和外貌，成功分辨出了兄长信中提到的三位王储。

　　阿克塞尔王子，北边斯诺贝格王国的王储，有着常见的北方人长相。
　　颜色接近白色的金发，像削下来的蓝宝石薄片般淡蓝色的眼睛；以北方人的标准来说，他的脸颊有些太凹了，身型也不够健壮，虽说还是漂亮的，看起来有些过于白皙瘦弱。

　　埃德温娜王女，西方伊格王国的王储，据说有一半西北蛮族的血统，这解释了为什么她深金色的头发里掺了一丝红色。
　　利维娅看不清楚她的瞳色，因为这位王储似乎生性有些腼腆，她微垂着视线，看着前方脚下的空地，双手在腿上交握成拳。以威严来说，别说同为王储的另外两人，她的气势甚至比不过身边金发碧眼的高大少年。

　　最后一个是卢卡王子，南方斯蒂瓦利王国的王储。
　　他和他的属臣是最好辨认的一群——在一片颜色各异的浅色头发中，那些发色深棕乃至接近黑色的人，就显得非常突出。

　　深色头发的通常是南方人，利维娅自己就有着一头黑发。

　　卢卡王储有一双与黑发相称的翠绿色眼睛，大概是受益于南方充沛的阳光和漫长的海岸线，他肤色微褐，以南方人的标准来说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而两腿修长，性格称得上爽朗——因为利维娅不小心和他对上视线时，他没有回避，反而朝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灿烂的笑容。

　　……甚至，利维娅有一种他其实一直朝自己投来视线，就等着她对上的感觉。

　　利维娅眨了眨她那双灰色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移开。

　　她没打算在这几位继承人身上花费太多精力。

　　虽说他们入学了，但皇家学院学制三年，魔法课分初级中级高级。她堂堂一个准贤者，没道理去给新生上初级魔法课。
　　他们的关系，也仅仅只是在一个食堂吃饭这样粗浅的交集罢了。

　　“——所以今年的初级魔法课，就要拜托你了。”

　　第二天，9月3日，乌维法师笑眯眯地从门外走进三人共用的办公室。
　　他在魔法塔三名教师中年纪最长，因为擅长火系魔法，又喜欢穿红色法袍，因此被人称为“红晶法师”。

　　红晶法师愉快地通知利维娅，“毕竟是各国的王储，既然有一位准贤者在，就不应该再让其他人教导他们——顺带一提，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陛下的意思。”

　　利维娅：“…………”
　　皇帝陛下是皇家学院的名誉院长，他的“意思”，不论作为教师还是臣民，都不能违抗。

　　利维娅如遭雷击，缓过神来左右看看，看到另外一位法师同情的脸。

　　“那我的高级魔法课程……”
　　——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人数只有初级魔法课程十分之一的高级魔法课程？

　　“我比你和玛雅早一些年进来，只好由我担任了。”
　　乌维掸掸袖子，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对了，同时也要请你兼任新生的负责老师。”

　　“负责老师……”利维娅压抑住喉咙里的不雅词汇，“怎么是我们魔法塔，那不是一向是战事教师的工作？”
　　“今年战事教师的任务非常艰巨。没办法，有那么多熟知政治和战事，甚至上过战场的王储和贵族子弟要教，他们从三月份就在努力准备九月份的课程，实在无法再肩任负责老师。”

　　除了授课以外，负责老师还要处理一些难以界定的杂务。今年和一群地位尊贵的年轻人打交道，想必只会比往年更麻烦。

　　“三大课程分支中，魔法向来是人数最少的，”乌维摊摊手，“所以这件事就落在我的，现在是你的，头上了。”

　　“……”
　　利维娅无言以对。

　　她觉得自己好像上了贼船。
　　明明准贤者是皇室评定的魔法师等级，和皇家学院的工作没有关系，但学院以升任准贤者为由，给她每月添加了一点薪水后，就开始明目张胆，一件接一件给她派额外工作了。

　　先是让她在典礼上被太阳暴晒，现在让她的工作量至少翻倍。

　　不过正如乌维所说，魔法课的人从来都是最少的。有记录的人数最少的年份，初级魔法课只有六人，到了高级魔法课，就只剩下两人。
　　理由很简单，相比剑术和战事，修习魔法尤为依靠天赋。大多数人都会有一点魔法天赋，但并不足以让他们成为魔法师，真正能使用魔法的也少之又少。

　　所以说不定，今年的初级魔法课也不会有多少人——利维娅怀着这份心情，于第二天走进魔法教室。

　　教室人满为患，包括三名王储在内。
　　他们心有灵犀，按照身份和关系远近安排座位，一个个坐姿各异，但都透露出了准备上课的意思，似乎没有人认为自己不适合修习魔法。

　　魔法教室在魔法塔的最高层，亮晶晶的阳光穿过窗户，洒在新生们纯真的脸上。
　　利维娅：“……”

　　她的脚步在门口一顿，但很快又安慰自己，没关系，大多数人一开始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具备魔法天赋，所以第一节课通常是测试。

　　第一节课测试过后，想必就不会剩下多少人了。

　　她走上讲台，露出老师的微笑，先说了一些例行的开场白，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只水晶球，随手摆到讲桌上。

　　“正如我之前所说，魔法需要天赋，所以我们今天先来测试天赋。”
　　她摊手指向水晶球，想叫学生排队来摸球，眼睛却扫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忽然反应过来，“不过，我想，或许大多数人早已经测试过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

　　在她求学和任教的五年间，皇家学院的学生以平民和小贵族为主，上课前先做测试理所当然。
　　然而眼前这些都是王储和大贵族……神明在上，在场的人不会全都已经确认自己有魔法天赋，可以修习魔法吧？！

　　事实相差无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样出身北方，首先回应了利维娅的，是坐在第一排左侧的阿克塞尔。
　　他温和地微笑着，举手示意：“是的，老师，我测试过了。我至少可以修到中阶。”

　　有他打头，北方王国的臣属们纷纷发言。

　　“我也是，老师。”
　　“老师，我家里建议我修完初级。”
　　“我家说努努力，可以修到高级。”
　　“我应该至少可以修到中级上学期……”
　　……

　　利维娅：……行吧。三分之一的学生不会退修了。

　　然后是中间的埃德温娜。

　　她有些羞怯，声音也轻轻的，脸上有和她的发色相称的淡红色：“我也测试过了，老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主修魔法……”

　　这是魔法天赋非常出众的意思。
　　既然主君天赋出众，臣属当然也不能拖后腿，中间西方王国的新生们报上自己的情况，同样没有任何人不能修完初级课程。

　　……这是三分之二了。
　　利维娅保持微笑，转过头去看南方王国的卢卡。

　　她已经做好了卢卡也会带着自己的臣属们挤在她狭窄的教室的准备，然而卢卡不无惊讶地看了另外两位王储一眼，然后清爽地对利维娅说：“老师，我没有测过。”

　　利维娅还没有反应过来，卢卡身后的臣属中就有人扶额：“殿下……”
　　卢卡回头：“怎么，难道大家都测过吗？”
　　“当然了！”臣属小声吐槽，“大家小时候都测过的，来之前也重测了一遍，要不是您执意拒绝……”

　　“哈哈，是嘛。”
　　卢卡似乎并不在意臣属称不上尊敬的抱怨，另一边，阿克塞尔和埃德温娜有些惊讶地往这边一瞥。

　　“那看起来只有我要测试了。”
　　卢卡轻松站起身，走到水晶球前。隔着讲桌，他一只手肘靠在讲桌上，冲利维娅露出一个看起来非常爽朗的笑，“该怎么测呢，老师？”

　　利维娅没想看他的眼睛的，然而离得近了，不得不看。她突然发现，其实他的瞳色比自己之前以为的要深。
　　典礼上或许是阳光太盛的缘故，她看成了葡萄一样的翠绿，现在看来，更像是如同海洋的蓝绿。

　　……这个颜色，好像在哪里见过。

　　利维娅停了一下，让开地方，朝卢卡招招手：“来，摸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