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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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若无的熏香往程琮的鼻子里钻，方才还惺忪眼的人，此时却双手抱了后脑躺在床上。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该说的。
于他而言早已过去。
贞观二十一年，也是冬日。
头一晚刚落了雪，白日地上便蒙了层素纱。人走路上都得当心着脚下，以免路滑摔个狗啃屎。
程琮刚点完卯回来，解了幞头将手放暖炉上烤了烤，自个儿就靠在小榻上闭目养神。
却有个小吏过了来，脸红扑扑的，携来满室寒气。见程琮正歇着，他一时踌躇。
程琮听见动静，只招招手让他过来，那小吏便站近了些。
“何事？”
程琮懒懒抬眼，掩不住倦意。
昨夜帮着批完公文，今早又得去司部司露脸，程琮心中直叹当初何必领这人间官职。
该当个甩手掌柜，也不至于连觉都睡不好。
他心中叫苦，面上却不显现。
小吏倒是眼熟，印象中是个外地来的老实人，也不知找自己何事。
那小吏道：“程司，我媳妇要生了，我能否告假一月，回乡下照顾照顾我媳妇？”
想起来了，程琮坐起身，似是叫祝白。
平常整理公文时，常听这人和其他杂吏谈起他的媳妇儿。
“既是如此，便去吧，别忘了领那一月的月俸。”
程琮眨眨眼，将倦意扫去，一只手把玩着腰间的穗子。同那帮子世家子弟混得久了，连他身上也不免染些王孙意气来。
“啊？”
祝白膛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
程琮好笑道：“就当是我给孩子的，快去收拾吧，再过两日雪厚了，路就更难走了。”
“啊好好，多谢程司多谢程司！”祝白搓着手连给程琮行了好几个礼，忙不迭下了去。
程琮没多管，侧耳听那疏疏雪声，任由自己伴着暖意去会周公。
这几日却是难得的太平。
大抵天公看不得他如此悠闲，当晚便出了事。
金吾卫找上门来，拿了张过所让程琮辨认。
程琮皱眉，上头黑字写明是祝白。可祝白分明回了乡下，这过所又为何会在金吾卫手中？
其中一人三言两语讲明，待厘清个中缘由，程琮的眉心狠狠一跳，暗道不好。
他送走金吾卫，自个儿召出符来往那过所上一贴，黄符认了气息，扑腾着飞出窗外。
程琮按了按腰间的横刀，也跟着追出去。
随着黄符走到郊外，黄符的方向却是往山上去。
程琮仰头见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山，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正欲上山，却有一妖怪拦路：“你找祝白是否？”
程琮压下怒火，打量着眼前的妖怪。
不过是寻常的精怪，并无太大威胁，他点头：“是。”
“嘻嘻，你把绳子套上，我就带你去。”
妖怪捧着脸，凑到程琮身前，将一截绳子递给他。
程琮二话不说套上绳子，绳子乃称缚仙索。
那妖怪笑了笑，拉过绳子的一端，拽着他往山上走：“缉妖使？玄鸟？哈哈也不过如此。”
程琮不答，只随着它上山。
越过一丛灌木，便见一处山寨冒了火光，那火光中隐约可见几张稀奇古怪的脸。
都是妖怪……
程琮沉吟着，那妖怪推了他一把，将他推至众妖身旁：“玄鸟这不就带来了么？”
程琮凝神，这些妖怪围成一圈。
火堆上架了个大锅，锅里不知煮得什么，水面咕嘟咕嘟冒着泡，闻来极香。
“你们要作甚么？祝白在哪？”
程琮任着这些妖怪嘲讽，他这一问，又引得那些妖怪哄然大笑。
“不认得我么？”
又有一妖怪站起来，施施然走到程琮身侧，“程员外可记得半月前，你在半枫山做了什么？”
程琮不语，半月前他们刚将几个吃人的妖怪抓获，那时还有些小喽啰，看在那些小妖怪被大妖所胁，便放过他们。
思即此，程琮便明白过来这群妖怪的来路与目的。
“十三司放你们生路，你们这是恩将仇报。”
程琮冷冷道，他抬眸环视四周，试图找寻那个小吏的身影。
“缉妖使有个官职傍身，说起人话还真是假模假样了。”一妖讽道。
另一妖注意到他的视线，笑嘻嘻歪头：“可是在找你们那位小吏？”
“不巧，今日我们几个有些馋，又有个小郎君送上门来，这会儿想必熟了，玄鸟大人可要一块尝尝？”
它说着，伸手拿起锅边的大勺，淅淅沥沥的汤水漏尽，露出一颗头。
分明白日还活生生的人，如今被沸水煮得糜烂，仅能依稀辨认出面容，确实是祝白。
它轻巧地剥下一块肉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咀嚼：“果然，还是人肉最好吃。”
唰！
方才烧得正旺的火堆忽地灭了。
众妖一惊，有妖惶恐：“快，快生火！”
有妖惊呼：“绳子！绳子空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缚仙……”那妖的话未说完，只听咕噜一声，身侧的妖踩到了它的头，登时惊声尖叫。
黑夜里松风残影，便听得鬼哭狼嚎。
它们哭喊着要往四处逃散去，可那些叫喊在顷刻间消失。
圆月下，只见一杆长枪穿梭在空中，将那些妖物一一剿灭。
连片的野草遮掩了绝望的喊叫，于是此地只余血流成河。
“杀了妖怪，那些妖怪就不能入轮回么？”池逸舀了勺冰粥，好奇道。
西明叹气：“程司有一杆枪，名为无渡。他轻易不用此枪，在这枪下毙命，无论是何生灵，都会灰飞烟灭。”
池逸听罢，只觉唏嘘：“所以后来，十三司就没再招人类员工么？”
“没了，也是从那后，为杜绝后患，十三司不再留活口。”西明摇头，“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
池逸若有所思，难怪在萍井村时程琮会对自己擅自行动而生气。
“小七，我和你说这些，其实……”西明欲言又止。
池逸咽下方放入口的芋头饼：“我理解，但是西明，也许这次会不一样呢？”
“更何况，我现在也算有些自保的能力。”
尽管副作用有点大，用完得趟医院的程度。
西明忧心忡忡望向面前心大的青年：“这次案件很危险，你一定要当心。”
池逸粲然一笑：“嗯，放心吧。”
池逸回到房间时，程琮还在打腹稿。
猛然一个人进来，程琮险些被吓一跳：“你回来没个声？”
池逸奇怪道：“我开门的声音挺大，倒是你，怎么没睡？”
“哦……”程琮抿着嘴，穿了拖鞋走到池逸身前，精心准备的引言打了个结，末了，他干巴巴开口，“你不是想知道，十三司为何只杀不渡么？”
池逸正把打包盒从袋子里拿出来，头也不回道：“我都知道了。”
“啊？”程琮惴惴，琢磨着池逸的神色，顺手接过打包盒放桌上，“那你……”
“嗯？”池逸这才察觉到什么，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来。
“噗嗤……”他忽地笑了，所以程琮的回避，是在担心自己的反应么？
程琮不太自在，干咳一声：“笑什么？”
池逸噙着嘴角：“凡事总得有个例外，所以这次，我想当个例外。”
程琮张了张嘴，颇有些头疼：“你……”
池逸忙补道：“不自作主张。”
程琮盯着他，视线移到那唇上，又不太自在地移开目光。
晚上风大，窗子半开，吹得塑料袋哗啦响。
池逸见他不说话，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猛地刹住。
半晌，他放轻了声音：“程琮，你有听见敲门声吗？”
程琮神色凝重，他们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到房门上。
塑料袋的摩擦声里，夹杂着极富规律的敲门声。
咚
咚
咚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旧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