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海更深》Claudette

8、第 8 章

　　应龙每次看小龙王认认真真做事的时候，总会无意识忘记了他的年龄。

　　他行事老成，沉稳干练，手段雷厉风行……再加上平日里不苟言笑冷漠疏离，就这样冷着一张脸能把人冻死，偶尔皱皱眉，底下子民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这让他看着像是活了足足有一万年，一点也不像才活了一千岁。

　　但就是这样一只“古板”的龙，在面对孵孩子时，却是十分的温柔细致有耐心。

　　唬得应龙有时候感觉，这小龙平日里对外那模样是不是都是装的？

　　极有可能……他年纪轻轻就担起了龙族重任，如若不及早对外树立威严，建立起雷霆手段，如何能让这四海服众？

　　原来是只被迫成长的龙。

　　应龙对他产生了些怜惜之情，可惜了，被迫成长的孩子，总是会早早长大，早早承担起他的责任与义务……导致年纪轻轻，就已经失去好多童真与乐趣……她平时不该再欺负他的。

　　可是转眼回了宫殿，看着小龙王安安稳稳在床榻上孵蛋的那模样，她挑逗的兴致又起来了。

　　只见小龙王对着孵蛋这件事有着极大的耐心与热情。

　　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盘在床榻，一圈又一圈，将他珍惜的龙蛋放在中间，自己小心翼翼的日夜守护。

　　不仅如此，在孵蛋的过程中，他还就一直那么温柔的盯着怀里的蛋看，仿佛怎么看也看不腻。

　　每日看他这样勤勤恳恳卧于榻上，就这样小心细致的孵着自己的龙蛋的时候，应龙都在想：

　　“这小龙王都是跟谁学的？谁把他教得这么温柔细致有耐心？”

　　简直天生孵蛋圣体，每次在那一卧就是那么半天，没有一点不耐烦，甚至在这过程中他还就只一直那么温柔的盯着怀里的蛋看，其他什么事都不干。

　　简直有着超乎异常的耐心与责任心。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应龙伏在他身边，好奇的问道。

　　或者说，是谁将他教得这么“温厚”？

　　让他才一千岁，才区区一千岁，行为举止间就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责任感。

　　就算是被迫成长，也不用成长得这么“齐全”吧。

　　“你说什么？”小龙王抬头一脸呆萌的问。

　　“我说，谁教你这样孵蛋的？”

　　“这还要教吗？为人父母都会的呀。”

　　应龙一噎。

　　顶着一张才满千岁年轻稚嫩的脸，跟她说为人父母这种词……

　　真是太不合时宜了，明明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

　　龙角还没长齐呢……

　　“我来教你正确的孵蛋的法子。”说完她龙嘴一张，看着要喷火。

　　敖光立马“啪！”将她嘴咬上。

　　“不可以！”敖光生怕她要喷火，给蛋直接烤熟了。

　　“别紧张，我怎么会这样做呢？”她特有的龙息，能给崽崽行成一个绝佳的保护层——既能维持温度，又能防止外界的干扰或伤害。

　　“不……不可以。”小龙王太认真了，他一定要靠自己，什么都不借助，这份决心让应龙于心不忍。

　　“好吧好吧，不可以。”

　　他铆足了劲得亲自孵出来。

　　应龙只得随他去。

　　看他这岁月静好的模样，她突然又开口：

　　“听说，孵够了七七四十九天，小龙自然会破壳而出。”

　　“真的？”敖光闻言睁大了眼睛，欣喜无比。

　　只需七七四十九天，那他已经孵了一半日程了。

　　“骗你的。”应龙说着，又揪起他的耳朵。

　　“咦，我明明看龙宫暖阁处有不少龙蛋，你作为龙王，岂会不知这些龙蛋什么时候会被孵出来？”

　　那地方是龙族固定的孕育后代的场所，不少龙族子民，会将自己的子女送到那儿去孵化，等到时间了，就来接他们刚刚破壳的孩子回家。

　　“他们未亲自孵化，我又岂会知道一颗龙蛋被孵化出来的周期是多久啊？我，我也是第一次孵蛋呀……”

　　小龙王呐呐的说，低声听着可爱。

　　说完还拨了拨怀里的蛋壳，给蛋转了个方向。

　　老实巴交的。

　　“那这样的话，就暂且绕过你吧。”应龙每日一逗龙计划完成，她松开他的耳朵，伏在他身侧，与他漫度这悠长时光。

　　二人就好像在深海里挨日子一样，日日夜夜数着日期，期盼哪天小龙能破壳而出，给他们一个惊喜。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了好久，那蛋就是风雨不动安如山，一点要破壳的动静都没有。

　　别说要破壳了，连里面动一下子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某日盯了一整天床榻之后，应龙戳戳龙蛋，大声呼号道。

　　她真是有点气馁了，这小家伙就一点都不想来到人世嘛？

　　简直都不着急！

　　“别担心，我们再孵些日子。”敖光轻轻的安慰着她道。

　　其实他也很着急，也很担心，为什么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到现在还不肯出来？

　　难道是他孵的日子还不够久？

　　但是他总有耐心的，一日不行就再一日，一年不行就再一年，他总能等到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降临的。

　　来日方长嘛，他心里这么想着，眼神也慢慢柔和下来。

　　应龙被他捋得顺毛了，姑且安静下来。

　　此刻龙蛋被他二人捧在手心里，正在接受他们温柔的注视。

　　敖光指腹在不断的摩挲，摸着这温热的龙蛋，他自己在心里悄悄的给孩子祈福。

　　如若我的孩儿能健康平安的出生，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小笨龙虔诚的想。

　　因为想着是孵的时间不够，此后的日子，敖光几乎是日夜都与自己的孩儿呆在一起，就连处理公务，他也尽量在寝宫完成，将龙蛋放在自己身边。

　　日子久了，他几乎不曾出过寝宫，偶尔累了倦了，就化成龙形盘着龙蛋，与孩儿一起休息。

　　某天中午，他正清闲的享受午休，龙蛋被他托着放置在身体里处，安安稳稳的。午后的龙宫宁静悠然，有光线自头顶上空温柔地洒在海底深处，透过距离，能看到在水波流动中投下斑驳的光影……海流不间断轻轻流过，带来远处海底子民的淡淡喧闹声。

　　敖光闭着眼睛，似睡未睡，他此刻本该例行处理公事的，但是因为时光难得——此时这海底世界实在太过美好，时间仿佛在这里放慢了脚步……他就这样任由自己陪龙蛋躺在寝宫，闲散得骨头都要松掉了。

　　慢慢眯眼，呼吸也渐渐轻缓起来，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身上突然有一处动了动。

　　敖光猛然惊醒，他张皇的四处看看，什么都没发现。

　　人呆愣的愣在床上，突然的，身体又有某处好像动了动，这下更明显了，敖光脑子里“叮”的一声，被什么东西给击中。

　　他眼睛猝然睁大往后一看。

　　是……是身上龙蛋在动？

　　他不敢相信，眼睛死死的盯在蛋上。

　　是真的吗？再动一下呢？

　　敖光呼吸都不敢变重，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等了好久，那蛋终于又轻微的动了下。

　　果然！果然是身体上圈着的蛋在动！

　　小家伙身体太小了，动起来所产生的动静也微乎其微，稍不注意，还以为水流在身上拂过。

　　敖光心跳开始渐渐加速，这不是幻觉？这一刻要来了吗？他的孩儿要出世了？

　　可又怕像之前那样惊喜落成空，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在时间流逝中，静静等着孩儿下一步的动静。

　　小家伙好像在试探，过了好久，才又动了一下。

　　这下真的没看错！它真的在动！

　　敖光激动的扭头想找人，但看来看去，寝宫无人。

　　怀里的小家伙开始动得越来越频繁，这是千真万确的，要出来了！

　　敖光将蛋轻轻放在床上，他自己“唰”的一下在寝宫转了一圈，随后出去，飞速的在龙宫各处穿梭。

　　他心心念念的，要快点找到应龙，一定要找到她，孩儿要出世了，他要同她一起见证他们的孩儿出世！

　　他在海底每过一处，几乎都要引起一阵巨大海流，周遭子民无意识间皆被他弄得晕头转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海底急速穿梭来穿梭去，终于，在暖阁的某个僻静之处，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敖光想也不想，一头扎下去将人给叼走了。

　　“啊！”应龙被人从修炼状态强行拔出来，还未来得及调整状态……她恍恍惚惚只觉得脖子被人咬住，然后眼前就开始模糊不清了。

　　她正在海底潜心修炼，突然被人打破状态直接带走，这，这到底什么事儿啊？

　　这笨龙又在干什么！？

　　应龙隐忍不发，等这笨龙停下来再说。

　　哪知再停下来，就是在他俩的寝殿，她被人放下来之后头还晕乎乎的，在眼前还未看得见人影时，她就开始发作：

　　“你这笨龙你到底在干……”

　　话还未说完，她就看到敖光睁大眼睛对着她露出一副憨憨的模样，整个人憨到犯傻，眸子里有笑意直达眼底……

　　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眼睛第一时间往床榻看去。

　　只见床榻上那颗蛋，还安安稳稳的坐在上面。

　　看着与往常无恙。

　　“它……它它它是不是要出世了？”她磕磕绊绊的说。

　　敖光亮着眸子点点头，他牵着她的手来到床边伏下。

　　还好，还好，还来得及，小家伙没那么快，也没那么着急出来。

　　“它……它它真的要出来了？”应龙不敢相信，她再问一遍，毕竟，这蛋壳外边毫发无损，不像是要破壳的样子呀。

　　“嗯嗯！”敖光的眼眸比天上星辰还要亮。

　　此话刚讲完，床榻上那颗蛋果真动了动。

　　千真万确！两个人都看见了！

　　应龙激动的张大了嘴巴。

　　两个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溢出来的喜气。

　　宝宝要破壳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

　　他们密不透风的守在床边，眼睛睁得大大的，怕错过一点异动，不知不觉间，两个人连呼吸都放轻，怕惊扰了床上的宝宝。

　　屏气凝神了好久，床上的蛋才动了几下，宝宝好像是个不着急的宝宝，性子特别慢，不仅孵出来慢，破壳也慢，总之，宝宝自己不着急。

　　优哉游哉的，一两个时辰过去了，这颗蛋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的动一动，吓得应龙敖光两人一点神都不敢分，他俩几乎要将蛋盯出个窟窿来，连上面的纹理都盯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每一处细节几乎都刻在脑海里。

　　应龙深知自家孩子什么性子，恐怕顽皮得很，不把他们逗得筋疲力尽，自己是不会出来的，也不知是遗传了谁。

　　他们耐心的等着，等到龙宫夜明珠开始闪烁，整个龙宫被映照得犹如白昼，榻上的龙蛋动静终于大些了。

　　“要出来了要出来了！”应龙抓着敖光的手臂，忍不住的碎碎念。

　　而敖光，抱着自己的妻子，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完整的蛋壳上面，开始出现了一条裂缝！

　　二人呼吸好似停止。

　　一条、两条……五条、六条，缝隙越来越多，整颗蛋也在左右摇晃，看着里面的小家伙很努力的样子。

　　晃来晃去，就是不见出口，守在床边的二人，魂几乎失了大半。

　　“崽崽看着好辛苦。”看着里面的孩儿努力的样子，应龙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作为母亲的天性，她好想上去帮它，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整颗蛋摇晃得越来越激烈，能看出，里面的小家伙已经等不及了，可惜，破壳对它来说，还是太费力了。

　　二人看得战战兢兢的，心里不断为小家伙祈福，如果意念有力量，此时这颗蛋的蛋壳已经被他俩用意念给盯破了。

　　真是让人看的心酸酸。

　　敖光不知所措的等待着，他守了这么久的孩子，如今终于等到出来的这一刻，他之前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如今终于有了结果……就差这一刻了！他内里的这颗心，上翻下跳的几乎都要跟壳里的孩子共存亡！

　　就这样等来等去，蛋壳里的情况似乎很焦灼，只见整颗蛋摇晃，却不见龙身出来。

　　“崽崽要是力竭了怎么办？”

　　“不会的。”敖光显然被这句话吓了一通，他脸上露出孩子般无措的神情来。

　　应龙的手被他抓的死紧，他只是茫然的想着，他们的崽崽，不会的。

　　身为龙族之子，不会这么轻易失败的。

　　果然，下一秒，蛋壳里的崽崽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只见蛋壳尖端，突然被顶开了一个小口子。

　　“啊！”二人同时惊讶出声，脸上不经意露出了点笑颜，此刻整个寝殿里的紧张氛围达到了顶峰。

　　好像从上往下看，能看到蛋壳里的情况。

　　应龙和敖光，眼神焦灼的看着，只见通过那一个小口，里面果然见一只幼龙正在努力的翻转，寻找着方向。

　　“这里，这里，再努力一下。”应龙指着出口说，她恨不得替孩子拨壳。

　　有了一个突破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只见幼龙不断挣扎，那口子越来越大，床上的碎片也越来越多，他们几乎能看见三分之一的龙身探出来了。

　　是一条金色的，非常漂亮的小龙。

　　敖光眼睛眨都不敢眨，他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顾盯着自己努力挣扎的孩儿，忘记了呼吸。

　　如此艰难的画面，他咬着牙为自己的孩子提心吊胆，甚至有时候恨不得亲自上手去抓。

　　仅存的理智占据着二人的大脑，让他们勉强安稳下来，不先轻举妄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耳边不断传来蛋壳破碎的声音。

　　终于，终于，在最后一刻，小幼龙拼尽全身力气，一举探头，将整个蛋壳撞碎，它的完整龙身终于得以破壳而出！一下子落在了床上。

　　“啊！”

　　床边的两个人，激动得语无伦次。

　　他们简直连话都说不出来。

　　就只顾着眼神焦灼，手忙脚乱，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

　　无意识的挥舞着爪子忙到最后，看着床上还不适应蛋壳以外的世界，还在不自觉的扭来扭去的小龙，两个人突然冷静了下来，然后深深的对视了一眼。

　　二人终于有了一个实感：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终于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