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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古庙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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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泓公子!”
情急之下,梁楹朝门外喊了一声,没人应答。
“霖泓!”
梁楹又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回答,月光透不过窗户纸,门被关上后,整个大殿也彻底黑了下来。
霖泓还在外面吗?
神殿突然变得漆黑,梁楹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磕磕绊绊地往门的方向走去,她需要知道自己还能否打开这扇门,但天公不作美,还没走出两步,她就被地上的一个东西绊倒了。
“噗通”一声,梁楹摔倒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异常明显,她的膝盖最先着地,摔得还有些疼,但现在她也顾不上疼,只是害怕踩中了什么不该踩的东西,往后一摸,将那东西给拾了起来。
让她意外的是,这居然是一个火折子,也算是想什么来什么,因祸得福了。
梁楹暗喜,将火折子点燃,神殿里的一切又隐隐可见了,梁柱、供台、布帘、神像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虽有了照明之物,但能照亮的不过只是梁楹所呆的那么一处,神殿依旧昏暗,且衬得火光照不到的其他地方,显得更加未知恐怖。
更让梁楹觉得诡异的是,门关上之后,总觉得那些晦暗的地方藏着什么东西,或者说,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梁楹没在地上久坐,她揉了下膝盖,便站了起来,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按在自己的刀柄上,以便随时能拔刀。
借着微弱的火光,梁楹几乎绕着神殿走了一周,供桌上放着三个多年无人用过的烛台,梁楹将它们一一点燃,殿内又亮了不少,这之后她又探查了一遍殿内的每个角落,就连供桌下面、神像之后她都看过一遍,但除了神像端坐在高处睥睨着她,再找不出另一双眼睛。
要么是自己想多了,要么就是藏在暗处的人,或者说是妖,是个隐藏气息的高手。
犹豫片刻,梁楹决定还是再去看看门能否打开,她走到门前,用力一推,果然,大门纹丝不动,她又捶了一下门,火折子差点瓢到她的碎发,但门还是没有动。
这是又被困住了。
霖泓坐在神台上,双手自然搭在膝上,梁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俯视之下,他是不会和别人一样随便躲在一个角落里的,梁楹何必边边角角都去找?从进门开始,他就一直坐在金朔神君的神像旁。
梁楹叫自己名字时他听得清清楚楚,火折子是他扔的,门是他关的,看着梁楹踉踉跄跄走来走去的也是他,但他始终没什么动静。
因为他知道以梁楹的修为绝对不可能看见他。
但还是有件让霖泓感到奇怪的事,古庙里的这只老妖很聪明,他将幻境的术法设置在了神像的眼中,一般人进神殿,第一眼自然是看最为显眼的神像,刚刚梁楹点着火折子的时候也看过神像,她居然没有进入幻境?
在霖泓想不明白的时候,另一边的梁楹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她,甚至怀疑这个人都没有挪动过眼睛。
刚才她已经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人或者妖或者鬼的踪迹,唯一有个人形模样的,是金朔神君的神像。
说起来,进殿以后,梁楹还没有拜过金朔神君。
难道是金朔神君在看自己?
梁楹手持烛台,靠近神像。
她不知道神像旁还坐着霖泓,两眼只注视着金朔神君的神像,这只是一尊普通的石像,也没有人为神像塑金身,梁楹早知道海都城百姓信奉十位天女,但没想到神首之一的金朔神君竟会被挤到了偏殿。
庙内没有香火,梁楹便双手托着烛台,放至心间位置,对着神君拜了拜。
霖泓垂眼看着供台下的梁楹,她还不知道,她拜的不是神君,而是自己,金朔神君不一定能看见她,但霖泓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还有神籍之时,从未降临过任何一座庙宇,今天算是第一次体验被人参拜。
从霖泓的目光看过去,梁楹正站在供台前,闭着眼睛,她的头微微低着,烛台的火焰映照着她的脸庞,仔细看,明明应该是还没有褪去婴儿肥的年纪,但梁楹已经清瘦起来,似乎最近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她好像还是没有发现神像的眼睛有问题,只是过来拜个神。
……
算了,倒也符合她的行事,毕竟梁楹看着就不像是聪明伶俐的修仙天才,比起一肚子的弯弯绕绕,霖泓还是喜欢这样简单没心眼的人。
但心思过于简单,跟妖魔鬼怪打交道也会吃亏。
霖泓想了一下,将梁楹刚才点燃的烛台踢翻一个,烛台滚落到了地上,烛火也随之熄灭。
这一声惊响,让还在拜神的梁楹瞬间睁开了眼睛。
看到是一个烛台落到了地上,烛火也灭掉了,她有些惊愕,开始变得心神不宁,在她看来,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难道说,她这是惹神不开心了?
她赶忙过去将烛台捡起来,一边捡着一边轻声念叨:“神君莫怪,怠慢你的可不是我,我是刚来的,一没拿你贡品,二没踩你供桌,一切与我无关。”
她手忙脚乱地将烛台摆好,并试图将烛台再次点燃,但是怪事来了,这烛台她无论如何都点不燃。
越点心越凉,梁楹只觉得浑身不太舒服,不愿相信般地抬起了头,看着神像,呆愣道:“金朔神君,您显灵了?”
当然不是金朔神君显灵,而是霖泓在作怪,但现在看来,霖泓的怪还是作少了,梁楹竟还没有进入幻境。
霖泓看了一阵子梁楹,便耐不住性子了,故而直接施法,一时间,烛火全灭,只有神像的眼睛熠熠闪烁,眼瞳可谓是亮如白昼,灿若流星。
梁楹却只觉得突然阴风阵阵,全身汗毛耸立,这神仙显灵是否太过可怕了?
她直勾勾盯着神像的眼睛,那眼睛,怎么睁得跟灯笼似的,好似要钻出什么恶鬼来。
梁楹被眼冒奇光的神像晃得眼睛疼,眨了一下眼,说来也怪,再睁眼,看见的就不是怪异的神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庭院,云雾缭绕,奇香弥漫,恍若仙境。
庭中有奇树,玉为树干,翡翠为枝叶,往下垂着玉露琼浆,地上则铺满了各色灵芝仙药,玉露琼浆缓缓流淌,流入庭院中间的仙湖,仙湖上架着一座玉石凝成的桥,连通着后面一处金翠装饰的亭子,琴声幽幽响起,一只猫儿跳上亭中的凉桌,扰乱了桌上的棋局。
“画泉!瞅你养的猫,愈发无礼了。”
“别打我的猫!碧琼,怎么就你多事,玉华姐姐也在下棋,她怎么就不迁怒我的猫,莫非是你要输了,故意耍赖不成?”
“胡说!玉华姐姐,你怎么还在笑,快给我评评理!”
“好了好了,都无错,猫儿生性活泼,也无过错。”
琴声中止,弹琴的女子道:“玉华姐姐说的在理,二位妹妹切莫再争吵,且看院门,又有客人来了。”
此时,梁楹已经看呆了,和樵夫描述的一样,弹琴的山元,逗猫的画泉,对弈的玉华和碧琼。
眼前的四人,皆清丽绝世,像是仙山上的神仙妃子,幻境中再无其他人,莫非这四人是作乱的妖?
回过神来,梁楹拔出了腰间的佩刀,跨上玉桥,刀指亭中看着自己的四人,但她举着刀,心中却甚是疑惑,这四位女子姿态奇绝,容貌美丽,尤其是玉华,端坐中间,温和如玉,眉目间都是善意,这样的人会是妖变作的吗?
抱着狸猫的碧琼看着梁楹拿刀指着自己,也不慌张,倒是哧哧地笑道:“原来这是一个小痴呆。”
一时,她旁边的画泉也笑了起来。
被打趣,梁楹却并不气恼。
她看见了凉桌上摆的四个杯子,和霖泓刚才拿的一模一样,但在梁楹站的位置,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杯子里盛的,可是这玉树上的玉露琼浆?”
画泉觉得这个意外闯入的凡间女子很是好玩,笑了一笑,歪着头反问道:“那还能是什么?”
“那玉露琼浆不是有毒吗?”
梁楹记得,那樵夫就是舔了一口玉树上的仙露,才发了失心疯的。
听到这话,唯有碧琼大笑,她摇摇头道:“真是呆傻,只是那樵夫喝的有毒罢了。”
“玉华姐姐,碧琼这个性子也该改改了,那樵夫不过是因为好奇多看了她两眼,她就使性子,让他得了疯病,未免也太刻薄了些。”
说这话的是山元,她抚着自己的琴,目光落在琴弦上,一刻也没有移开过。
玉华不作言语,但却瞥了碧琼一眼,那眼神颇有些嗔怪的意味,碧琼只当没看见玉华,反而玩味地看着山元。
山元察觉到碧琼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纵容碧琼的玉华一眼,却只是笑笑,也未多语。
一边的梁楹默不作声,却听清了她们的每一句话,看清了她们的每一个眼神。
这几人看上去关系也没那么简单,似乎各怀鬼胎,画泉和碧琼年龄小,不太好相与,但玉华慈眉善目,山元沉稳温润,只与这二人交谈即可。
看着那四个质地细腻的白瓷杯,梁楹若有所思,心中自有打算。
收回目光,她问山元道:“这位姐姐,那樵夫的疯病,可有法子解?”
山元没有问她从何处来,仿佛已然知晓的模样,只是端详了梁楹一眼,淡然地跟梁楹解释:“这个自然,玉华姐姐心善,拦了碧琼一手,最多三天,他便可恢复正常。”
如此,梁楹稍稍放下戒备,收起了刀,但这几人是人是妖,还不清楚。
梁楹未敢轻易靠近她们,依旧站在玉桥上,只是眼里露了点笑意,在月色下亦真亦假,叫人分不清是笑里藏刀,还是温柔可人。
“几位姐姐看着不像凡人,敢问是哪座仙山上的仙子?”
听到这个,画泉和碧琼身上的高傲气藏都藏不住,她们抢着回答,最终还是画泉先一步。
“方丈山,想必你也听说过,我们都是慕阳神君身边的人!”
慕阳,金朔神君之子,三大神子之一,下凡历劫之时,因喜好人间之乐,便长居方丈山,久而久之,弃神界神殿不顾,方丈山倒成了他的洞天福地,从此逍遥人间,方丈山也成了三大仙山当中唯一有真神的山。
慕阳在下界是有最多传说的神,志怪本子都爱写他,梁楹少时还未拜师之时,住在舅舅家中,随舅母和堂姐上街,在勾栏茶馆里听了不少他的奇事,他的那些风流轶事,梁楹记得滚瓜烂熟,但不知真假。
“我听说慕阳神君下界之时,偷拿了母亲扶摇上神的几只金钗,化作仙子,让她们住在方丈山之上,应该就是四位神仙姐姐吧?”
碧琼见梁楹知道她们的来历,展开笑颜,得意道:“蓬莱、方丈、瀛州,虽说是仙山,可也得有些修为才能上去,在这之后,还得经过多年的修炼才能为仙,不像我们,生来就是仙,这在三座仙山中,都是独一份儿。”
慕阳竟真有四个金钗化作的仙子。
弄清了她们的真实身份,梁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方丈仙子出现在这,实在奇怪。
“既生于仙山,那几位姐姐应该也要成神了吧?”
梁楹没问她们是怎么到这的,而是先问了一个她很好奇的问题,生来就是仙子,又成日待在慕阳身边,飞升对她们而言,那不就是迟早的事?
谁知一石激起千层浪,刚才还言笑晏晏的碧琼立马变了表情,仿若被戳中了不堪的心事,脸色涨红,神情气恼,她蹙着眉头,赌气似地看了一眼玉华后,跟梁楹怒道:“你好不知礼数,有你这么跟仙子说话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