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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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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日进宫,是托了燕将军的福。后面他偷偷潜入后宫,想要见见那位真正的主角。
燕将军、五皇子、二皇子、伪主角、丞相、世子……
这些人与这个世界的轨迹息息相关。
少了一个人。
陈无落恍然大悟。
那个观棋者,那个平日不显露迹象,每逢关键时刻给你致命一击的那个人。
——皇帝。
但是皇帝为什么要杀自己儿子?
纵使古往今来为了那个位置父子相残数不胜数,但五皇子才七岁,根本不值得皇帝亲自动手不是吗?
可若不是皇帝,又会是谁能打通宫中所有人而不被人察觉。
四下吵闹。
陈无落一步步向前,他看见五皇子在水面上飘飘浮浮,上上下下。最后,在只剩一口气的时候被一个宫女拉上了岸。
五皇子被救上岸了。
“殿下,醒醒!”救人的宫女急切地呼喊。
眉间的担忧不似作伪。
陈无落顿了顿,血红的官服也随之停下,他等了一会儿,终于见到五皇子被安全地送进冷宫,转身便往回走。
五皇子已经没事了,他要是再不走燕将军那边就有事了。
“……”
金瓦灼暮色,龙鳞飞檐刺破流云。
雕栏玉砌。
少年身板挺直,一身血红官服,随着他的步伐慢慢划动。
宫道蒸腾的檀腥倏忽退散三丈,如见天光。
孙公公远远便瞧见有人向他这边走来,知道来人是最近群臣中最靠近话题中心的人。
写诗暗讽世子剽人文章,私见二皇子,投靠燕将军的都是他。
本以为是个鲁莽毛头小子,今日一见,又让他觉得好像不是这样。以他多年处事照料皇帝的经验来,此人绝非池中鱼。
收起这些心思,他像往常一样对着行宫的方向笑了笑,道:“苏探花?”
陈无落抬眼,对人精般的孙公公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塞了两锭银子,然后转身对着那座宏伟宫殿,跪下。
孙公公了然。
“麻烦公公了。”陈无落道。
孙公公笑眯眯道:“咱家该做的。”
“新晋探花——苏无落求见。”
孙公公尖细的声音传入宫殿。
“让他进来。”宫殿内传出的声音威严庄重。
“遵旨——”说完,孙公公转头对着陈无落道:“苏探花,跟咱家走罢。”
陈无落道了一声“好”。
*
烛火通明。
皇帝对前不久这个新上榜的探花印象其实挺深。
听闻他乡试,会试皆为第一。
只差最后一步殿试就能拿和丞相当年一样连中三元的美名。
前三的考生考卷皇帝也看了,他的文章实在是称不上个好。
本以为是个可塑之才,没想到中途却泄了气。
实在是可惜。
“微臣参见陛下。”
少年低着头,跪下行礼,依稀可以瞧见长大后精才绝艳的模样。
“免礼。”皇帝道。
“谢陛下。”陈无落起身。
皇帝说:“今日进宫,苏爱卿是想干什么?”
皇帝在试探他。
一个初出茅庐,刚考上探花的小子,他的单纯鲁莽究竟是装的还是确有其事。
谁都不知道。
人心隔肚皮。
苏爱卿这个称呼意味着君臣,意味着不可欺瞒、与天比拟。
陈无落又跪,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求陛下将臣发配久无县令的西宁,臣想为百姓做臣该做的事。”
皇帝惊讶挑眉。
西宁乃边疆苦寒之地,已有半年没有官员赴任。
皇帝静默思索,抬起眼眸,真正看了看面前乳臭未干的少年。
“爱卿若是实在想去,也不是不可。”皇帝道,“大宁重才学,倘若爱卿五年之内为朕从西宁那处培养出一个如爱卿你这般有智谋才学的一甲探花,朕便准了你。”
“如此,爱卿意下如何?”
陈无落俯身叩首,“谢主隆恩。”
从苦寒偏远之地弄出个探花来,等于就是让流民去当宰相。难于上青天!
这何尝不是皇帝想让他知难而退的托词。
可陈无落只能答应。
他别无选择。
皇帝眉间轻蹙,却没了下文。
皇帝在等,等面前开口就是狂言的小子跪下求他收回承诺。
但没有。
少年坚定的心像是一根宁折不弯的竹。
罢了。
皇帝眼神暗了暗。
如果做错了事,杀了便是。
翌日。
下早朝后,孙公公一行人大张旗鼓进入了陈无落家院里。
“圣旨到,苏无落接旨——”孙公公将手中的拂尘拿给侍卫,小心翼翼拿起宫女端着的圣旨宣读。
陈无落跪下接旨。
“朕绍膺骏命,统御万方,深惟守土安民之要,尤重抡才授职之典。探花苏无落,器识弘深,文华炳蔚,本可擢居清要,然念尔忠悃特达,自请西陲,其志可嘉,其行可表。若他日西宁富庶,于大宁有功。”
“钦此——”
孙公公含笑道:“苏别驾接旨吧。”
“臣,苏无落,领旨谢恩。”陈无落接过圣旨。
*
“不过兄台,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自请去西宁啊?”江睿好奇问道。
逍遥客栈。
雕花木窗外骤雨初歇,陈无落端坐于桌前,红木桌面瓷盏盛着三勒浆,琥珀色的酒液映着琉璃灯。
他今天没穿官服,换了身劲装,少年身体良好的曲线被完美勾勒出来,束了个高高马尾,眉眼带着些许独属少年的锋利,不像刚考入京城的书生,倒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
陈无落脸色平静道:“我为什么不能去西宁?”
江睿饮下一杯浊酒,道:“西宁又穷又远,去那里怕是连块桂花酥都吃不上。”
陈无落唇边勾起一抹笑道:“桂花酥只要回到京城便有,可那儿的百姓可能一辈子也吃不到。”
江睿惬意喝酒吃菜的神情一顿。
西宁连年黄土沙尘,秧苗难以活命,所以那里的百姓平常只能吃一些干饼饱腹。
江睿不是不知道。
可是。
西宁离京城太远了。
江睿站起身,回过神,身上墨绿色的绸缎青衣垂下,眼眸闪了闪,对陈无落道:“兄台,你还真是……”
陈无落打断他:“臣子本分。”
况且他是有任务在身,去那里只是个顺便,实在称不上纯粹二字,也担不起江睿的夸赞。
江睿却不在意,他将腰间一看就是珍贵名料制成的荷包解下,塞给陈无落。
他说:“兄台若是遇见脚不能行或是手不能动,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的可怜人就替我给他一点银子吧。”
“就当……给自己积积德。”
陈无落哂笑道:“真的舍得吗?”
江睿毫不犹豫道:“当然!”
“好。”陈无落拿起荷包,系在自己的腰间,也站起身来,弯腰作揖:“那苏某就先替西宁百姓谢过江公子了。”
“小事何足挂齿。”
陈无落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
三个月后。
西宁百姓对新官上任的态度是无所谓中又带了点害怕的。一是新官上任又不能让他们吃饱,二是新官上任谁知道会不会和以前一样是个混账狗官。
直到他们亲眼见到这位别驾大人。
少年身材修长,束发劲装,肩宽腰窄,犹如一根不折的竹。眼眸深邃却如湖水般清澈。
他骑马行在队伍最前,黑鞍棕马,嘴角含笑,好似谪仙下凡。
“阿狸!回来!!”
围观众人中,不知何时一只花猫突然蹦出来拦住了路,紧接着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姑娘也跟着出来。
她护住了猫。
从前官员不把普通人的命当命,要是拦了他们的路,那么拦路的人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死。
众人屏息低头,不敢言语。
啪!
不是刀剑,是马鞭的声音。
众人惊诧。
那个小姑娘难不成被马鞭抽死了?
有人大着胆子抬头去看,却只见小姑娘躺在那位大人怀里好好的。
少年官人满脸笑意,温润至极。
“有无大碍?”陈无落对着怀中小人道。
“没……没有。”
“那便好。”陈无落转头吩咐侍从,“找到她的爹娘,把人送回家。”
“是。”侍从接过陈无落怀中的孩子,行礼离去。
底下众人瞬间炸开了锅。
——“这应该是个好官吧?”
——“不一定。没准是他装出来的。”
——“但是他长得真俊,不知道有没有娶正妻。”
——“或许是个人面兽心的。”
*
皇帝封陈无落为别驾,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
毕竟是个正四品下的官。
“大人,左边这本是钱账,右边是粮账。”负责为陈无落介绍地方情况的官员笑呵呵开口,”请大人过目。”
陈无落闻言,问:“只有这些吗?”
官员笑颜不变,道:“自然不是。剩下几本不在这,等大人用完饭以后,小官便给您送来。”
陈无落随意翻了两下桌面上的账本,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官员道:“小官姓林名报国,是西宁仓曹。门口那位是户曹,姓纪名显。”
“好,林报国。”陈无落道,“我自己看看账本,你和纪显把剩下的也拿过来吧。”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多谢。”
“这是小官应该做的。”说完,林报国便退下离去。
…………
门外。
纪显瞥了快要踏出门槛的林报国一眼,问道:“新上任的别驾大人跟你说了什么?”
“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林报国摆了摆手,“走了,去给大人拿账本。”
“……”纪显面无表情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