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不宜迟》断金刀

4、第 4 章

　　姜一天清晨来访，掏出一沓演员照片，挨着在桌子上排开。
　　这些年他们合作的演员不少。电影学院每年都毕业不少人，走投无路的不在少数。那些条件不错的，刚好被姜一天拢进指缝。没有潜规则，没有违法，工资高，住得好，吃得好，唯一的要求就是签个保密协议，这样的工作，谁看了都会心动。
　　姜一天虽贪财，但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从不吝啬在演员上的投入。
　　慢慢地，他们拢到的演员苗子，条件竟然越来越好。有些还是经由学长学姐介绍，主动找上门的。时过境迁，不再需要姜一天戴着墨镜蹲在学校门口假装星探。
　　姜一天嘴上说着让叶追挑，自己却看得起劲。
　　“这个吧，这个怎么样，”姜一天举起一张，“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得帅一点，才能天雷勾动地火。”
　　叶追没理他。
　　姜一天知趣地甩到一边，又拿一张：“诶，要不咱们找个女演员，剑走偏锋，说不定能成。”
　　叶追抬头，静静盯着他。
　　比挨骂还吓人，姜一天一秒也受不住。他赶紧赔笑：“我胡说八道的。”
　　对男人不感兴趣，在审美上就帮不上忙。姜一天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随便翻着照片，渐渐有些泄气：“我真挑不出来，还是你来吧，快点快点。”
　　被他磨得烦了，叶追随手拿起一张。
　　姜一天一看，眉头立马皱了：“这也，一般吧……倒是挺有书生气的。”
　　“买副眼镜给他戴，不要太贵。”
　　“啊？为什么。”
　　姜一天有野心，没感情，本是干这一行的好料子。但他实在聒噪，也没悟性，动不动就像刚入公司的实习生一样，抛出一连串的为什么。
　　叶追太阳穴微微发胀，闭眼捏了捏眉心：“像他男朋友。”
　　“谁？”
　　叶追不回答了。
　　姜一天愣了愣，突然恍然大悟，嘿嘿一笑道：“哥，你没仔细看资料吧，人家那是丈夫，不是男朋友。”
　　“有什么区别。”叶追把他带来的照片推到一边，把桌面空了出来。
　　定好人选，姜一天当即叫人过来，约在咖啡厅见面。早高峰刚刚过去，顾客寥寥无几，热气消散了不少，许多张桌子空着。三人坐在靠街的落地窗前，明净亮堂，能看见刚刚被洒水车浇湿的街道。
　　演员小张要了一杯冰美式，姜一天点了杯最贵的咖啡。一向是叶追请客，不喝白不喝。
　　姜一天和小张聊得热火朝天，叶追坐在旁边看报纸。
　　同样都曾在律所工作，叶追名校毕业，又有人脉，起点比大多数人都高。姜一天却是一步步从底层滚上来，最擅长在价格上斤斤计较。所以把谈钱的事交给姜一天，团队里的大家都很放心。
　　叶追低头翻报纸，耳边是姜一天和小张时高时低的笑声。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进耳朵。他不动声色，在桌下踢了踢姜一天的鞋子。
　　“怎么了？”
　　“抬头。”
　　“我靠，这么巧。”姜一天眼睛瞪大。
　　吧台前，迟乐心正在点单。他穿着柔软的羊毛衫，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诶，”姜一天压低声音，勾勾手指叫小张凑近，“刚刚进来那个，看见没，他就是咱们这次的目标，你的任务，就是和他搭上，明白吗？”
　　小张转头瞥了一眼，有些紧张：“明白。”
　　“去把我的咖啡端回来，看看他会不会注意你。”姜一天从桌下拿出一副眼镜，递给小张。他在路边随便买的，一毛钱都没多掏。“把眼镜戴上。”
　　小张不明所以，但还是一一照做。
　　迟乐心已经找了个位置坐下。
　　“……三……”姜一天低声倒数，“……二……”
　　叶追放低报纸，跟着看过去。
　　“一！”
　　小张走过的瞬间，迟乐心刚好掏出了手机。直到小张端着咖啡回程，他的视线也没有从手机上移开，安静得像只食草动物。
　　姜一天不信邪，又指使小张去前台点单。像孔雀开屏一样在迟乐心面前走来走去，结果迟乐心完全没有在意。
　　直到服务员端来咖啡，迟乐心才短暂抬了一下头。
　　姜一天一脸不可置信，恨恨地嚼着棉花糖：“小张不帅吗，比他老公帅多了吧，他是不是视力有点问题。”
　　小张已然泄气，一口一口地抿着咖啡。
　　“要不，直接打个招呼？”姜一天建议。
　　“会不会太刻意了。”小张迟疑道。
　　姜一天沉默半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去端咖啡，回来的时候故意打翻。”
　　叶追沉默，注视远处。
　　啪的一声，咖啡杯摔落地板，声音刺耳，把迟乐心惊得抬了头。服务员赶紧过来收拾残局，迟乐心也蹲下帮忙，动作不快，但干净利落，安静得如同某种惯性。
　　叶追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学校门口的甜品店后厨。那时候，面对一池沾着污迹的杯具和碗碟，迟乐心只是垂着手，一动不动地站着。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拧开水龙头，放出一道细小透明的水线。
　　许是知道有人报销，小张赔钱的姿态十分潇洒。刷卡的功夫，他和迟乐心搭上了话。
　　姜一天喜笑颜开：“你看，成了吧。”他用胳膊杵了杵叶追，挤眉弄眼道：“有的时候，还是得冒点风险。”
　　叶追没接话。
　　小张掏出手机，提出要交换联系方式。迟乐心笑得温和，手却轻轻挥了两挥。
　　姜一天笑容冷却。
　　经过今天的事，迟乐心已经对小张有了印象。以后再要接近，需要更精心的设计，才不显得刻意。与其这样，不如重新挑选演员。
　　小张得知后，脸色落寞，离开时连再见都没说。
　　一时间，咖啡厅里只剩下叶追和姜一天，以及一桌的咖啡杯。
　　“你不拦我，”姜一天面无表情，“你故意的。
　　叶追折起报纸，轻轻放在桌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知道我会搞砸。”姜一天盯着他，“你想给我个教训。”
　　“你得到教训了吗？”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姜一天的眼珠定定的，透着褐色的光，“你一向看不上我。”
　　“我没说过这种话。”叶追淡淡道。
　　姜一天猛地起身：“委托人给咱们找了房子，离迟乐心家很近，待会儿我会发给你地址和门锁密码，你再找个演员。”
　　叶追扬头，和他对视。
　　姜一天眸子抖了一下，，放言道：“如果你也不想干了，咱们就趁早散伙。”
　　说罢，姜一天转身离开。
　　咖啡厅只剩下叶追一个人。服务员在整理柜台，偶尔传来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和擦拭的沙沙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