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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程照02 ...

  •   “妮缪和温蒂妮,你喜欢哪个名字?”
      我懒得理他,甚至觉得他有点不务正业了,哪个正常精灵会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对着池塘说话,年轻人精力旺盛睡不着可以上山打奥克,而不是假设我在池塘里。
      整天在水里面当无业游民其实非常没意思,就像黑户一样,趁着这回两族精灵大交流,我就顺理成章地混了进去。
      以迈兹洛斯为主的剩下的费诺里安已经离开了米斯林,追上他们的父亲去往东贝烈瑞安德,芬国昐在他们离开前并没有特别明确态度,但他说自己仍将遵守诺言,跟随费艾诺的领导。
      其实我觉得这已经算一种态度了,只是没有当面说,两人之间如今的隔阂如同天堑,但他们都会为了诺多精灵的团结而默不作声。
      法拉斯民相比较来就热情好客多了,芬国昐领导的精灵也在他们安定下后,继续了协助法拉斯民修建伤毁的城市的工作,其中以金发的芬罗德为主导。
      这些维林诺来的诺多精灵实在太好分辨了,他们大多数是黑发,走在黑夜里像一个移动灯泡,他们尽力回应对亲族的善意,在知道芬罗德是泰勒瑞公主的儿子后,显然对他与他的弟妹们更亲近。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出现呢?”芬巩的声音又传来,“你明明是我们的朋友呀,我和父亲说明了这件事,埃兰葳和图茹都很想当面感谢你。”
      我一直觉得精灵都是一根筋的,时常表现得非常执着,哪怕看上去非常脾气好的芬巩,他也有固执的地方。我在港口城市打灰的时候,还不得已要关注一个对着水自言自语的精灵,希望哪一天乌欧牟也被他喊出来。
      “为什么要当面感谢?”
      我从他面前的池塘里冒出来,溅出来的水扑到了他脸上,他却已经习以为常了,反而露出一个笑容。
      我:“你们的感谢我心领了,有句话叫距离产生美。”
      “阿塔将要举办重聚宴会,他也希望你能参加。”
      “噢?”我趴在池塘边上,凑近了一点,“到底是谁希望我参加?”
      芬巩被盯着看了一会儿,很快就维持不住表情,匆匆地垂下眼睛,“我希望你能参加。”
      “但是为什么呢?我可不是精灵,谈何重聚。”
      精灵通常直率而真诚,不管什么样的情感都非常直接地表达,即便有些精灵会稍显含蓄,但他们的眼睛隐藏不了感情,骗不了他人。
      芬巩看着我,眼中倒映着水光,“因、因为我想邀请你跳舞。”
      “我听不懂,小王子,”我怀揣着昭然如揭的恶劣心思,笑眯眯地看着他,“跳舞是什么意思呢?”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注视着,睫毛上还缀着刚才扑面的水雾,“你只是又在戏弄我,我说了以后该怎么办呢,你的拒绝会让我心碎的。”
      他已经说得够直白了,再逼迫可能就要哭出来了,我仰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拒绝呢,哪怕我不想参加,如果是某个特别的精灵的请求,那我也会答应噢。”
      “真的吗?”
      “我还会骗你吗?”
      芬巩:“你经常戏弄我。”
      我:“那只是恶作剧嘛,但我不会欺骗你的心。”
      他期盼地握住我的手,“那我等待你的到来。”
      “仅仅如此吗?”我将他的手指握在掌心,抚过指尖指甲翻看着,轻轻的摩擦让皮肤红润起来。
      “请你与我跳舞。”他又说了一遍。
      “虽然你有跨越冰峡的勇气,但在某些方面居然意外的胆小。”
      我将他的双手交握在一起,起身撑在池塘边上,侧过头凑近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他倏然收紧的手指让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抽出手的时候又恶作剧地往他脸上扑了点水花,在他怔愣的神情下转身回到水里,离开了这儿。
      .
      在重建法拉斯诸港的进程中,芬罗德似乎想建一个瞭望塔,监视来自海上的袭击。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和参与工程建设的精灵们坐在海岸边,聚在一起享用着午餐,旁边的好心精灵还递给我一杯橙汁。
      “我觉得没必要吧,”我啃了两口面包,精灵的面包都格外的清香,“魔苟斯不会从海上攻击的。”
      “我也觉得,乌欧牟大人不会让魔苟斯兴风作浪的。”
      “‘兴风作浪’这个词不错。”
      “但是万一呢,要防患于未然。”
      “建个塔也不错嘛,可以用来看星星。”
      “你就想着看星星,你还会干嘛!”
      “我还会用面包堵住你的嘴!”
      相处下来,觉着泰勒瑞精灵要比诺多精灵活泼轻松一点,他们在自己的家园中能获得更多的快乐,热爱地大物博的中洲,比起经历过剧烈动荡的诺多,他们更无忧无虑一点。
      “我总觉得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精灵。”刚才想看星星的精灵看着我,思索着说出这件事。
      “我吗?”我指了指自己,“没准你遇上我失散多年的姐妹了。”
      “你是说爱琳迪尔吗?我也觉得有点像。”刚刚被面包堵住嘴的精灵说。
      他比划了一下,“你们的眉骨都不高,鼻梁是低的,轮廓非常柔和,而且都是黑发黑眼,噢,你的眼睛稍微带点棕色。”
      这不就是亚洲人长相吗。我心想,面上没有说什么。
      “而且你们都有点矮。”
      我:“这有必要说吗?精灵本来就是有高有矮的吧。”
      “但你们一定是精灵里最矮的一批,就像没成年一样!”
      我:“好了你不用说了。”
      “你难道也和她一样小时候被魔苟斯抓走了,所以营养不良没长个?”
      我抽了抽嘴角,“还有这种事?说不定就是魔苟斯的恶行,我才和我的‘姐妹’失散了。”
      “那你还好一点,起码耳朵尖没被削掉。”
      “……”我忍不住捂住肚子大笑了起来,半天才缓过来,“那你们说的那位爱琳迪尔在哪呢?”
      “她?她是不是和费诺里安走了?”
      我:“哦?她为什么和费诺里安走了?”
      “或许她是个诺多精灵呢,当初西迁的时候留下来的,我就说她的发色十有八九是。”
      我:“也不能光凭发色吧,泰勒瑞精灵里也有深色头发的啊。”
      “我记得她没有走吧,她干嘛要和费诺里安走?前几天我还看见她的酒铺开门了。”
      我:“酒铺在哪?”
      “就在米斯泷德,舒恩河上游有一家叫做九十九的酒铺。”
      我顺着他们指的方向去找那家酒铺,门紧闭着,木制的招牌上不仅写着辛达语的“九十九”,也写了阿拉伯数字“99”和中文的“九十九”。
      我敲了敲门,没有听见里面有脚步声,再敲了敲后等待了一会儿,对面的一家店打开了门,探出头的精灵说:“你来买酒?她关店了。”
      “她去哪了?”
      “不知道,反正离开法拉斯了。”
      我:“和费诺里安走了?”
      “为什么这么说?她想去哪去哪。”
      第一回尝试找人无果,我也没什么想法,不急切也不消极,或许还是看缘分,该见到的时候总能见到的。
      我蹲在港口的海边,精灵们都各忙各的事,太阳已经落在海平面上,金红的光芒洒满了海面,波光粼粼蔓延到脚下,一条海鱼突兀地蹦出水面又落回去。
      突然有点馋了,于是搅动海水让鱼源源不断地跳出来,在附近随便拿了个别人家的渔桶,“噗啪啪”地装满了整个桶,一回头看到拿着钓鱼竿的精灵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递过去,“你的桶?”
      精灵点了点头。
      “那我们五五分吧。”
      钓鱼精灵似乎有点垂头丧气,他失落地收起了鱼竿,好像对自己白得半桶鱼并不开心,有点困惑地看向我,“你们诺多精灵连钓鱼都技高一筹吗?”
      我愣了一下,没憋住又笑了出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不是诺多精灵,再说钓鱼这种事情本来就讲究缘分。”
      夜色降临时,我们在沙滩上把海鱼烤、煎、炸或者做成鱼生,一应俱全,香味把附近的精灵们都吸引了过来,这其中有泰勒瑞也有诺多,不同的发色的脑袋聚在一起,就像白天在码头劳作时那样热闹。
      我在烧锅旁分发鱼汤,后来跑过来凑热闹的精灵还带了自家的瓜果蔬菜,全鱼宴也因此增色不少。
      “……你们也觉得没必要建瞭望塔吗?”
      热闹的篝火旁,精灵们也吵吵闹闹的,不少已经围着篝火开始跳舞,我捧着汤碗听他们闲聊,旁边挨着的精灵这么说道。
      有精灵回答道:“我觉得挺好的啊,你看那个地方,从结构美观来说就是缺个塔。”
      我抬起头,金发的诺多望过来,露出一个微笑,“你觉得呢,今天白天我听到你的观点。”
      “我?”我回想了一下,“确实我这么说过。”
      “你觉得魔苟斯不会从海上发动攻击吗?”
      我:“我是这么觉得的,海对面不是阿门洲吗,想必他不会折返过去吧,而且更主要的是,不是有海神吗?”
      “你说乌欧牟大人,”金发诺多叹了口气,“维拉……会帮助我们吗……”
      “维拉会不会不好说,”我想了想,“海神会的。”
      他投来疑惑的视线,略加思索,“我觉得你有些眼熟。”
      我:“噢?你也见到我失散多年的姐妹了吗?”
      “不,”他笑着摇了摇头,“在冰峡那段漫长的岁月里,我见到过你。”
      我认得他,他的辛达语名是芬罗德,这里的精灵也都认识他。我经常在芬巩身边看见他,他与他弟弟妹妹的金发总是非常璀璨夺目。
      我:“你一说有些眼熟,一说见到过我,倒是非常矛盾。”
      芬罗德笑了笑,“毕竟您不愿与我们结识,但我同样也希望您能快乐地喜爱这里。”
      我耸了耸肩,“我们不是在聊天吗,怎么能说我不愿结识。”
      “是我说错了,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回想不久前,芬巩摆出两个名字问我喜欢哪个,大概是因为我没有把名字告诉他,他又不知道哪来的给人取名的癖好。
      确实也应该取一个适应这里的字母名。
      “Nimue,妮缪吧。”
      芬罗德:“为什么用不确定的语气?”
      我:“因为我刚想好。”
      他看着海岸线出神,半晌后又问了一句,“海洋是安全的吗?”
      我:“如果没有暴风雨和海啸的话。”
      芬罗德弯起嘴角,“如果乌欧牟大人掌握着海洋,那海啸是他对我们的惩罚吗?”
      我:“是海底地震、火山喷发、海底滑坡、陨石撞击和气象变化等因素引发的。”
      芬罗德没有说什么,在周围都在唱歌跳舞的环境下,他拿出竖琴也开始低声吟唱,那是一首昆雅语的歌,带着魔力和回响唱在我耳畔。
      “天空的预示
      当黑暗笼罩大地的灯塔
      奇异的誓言将会苏醒

      五颗星辰坠于无声
      他们掌握着时间的逆流
      呵护生命的源头
      打碎命运的枷锁
      维持文明的食粮
      以及一颗纯净之心

      那时人类已经立足
      精灵建起国度
      泪水与罪恶将得以安抚”
      他停下吟唱后,其他精灵的热闹絮语又回到我耳中,我说道:“听上去不像歌。”
      芬罗德:“这是则预言,你听过吗?”
      我:“是从哪来的?”
      “不知道,”芬罗德摇了摇头,“它只是这么出现了,为我们所知晓,我觉得……它既不来自一如,也不来自维拉。”
      我笑了一下,“那不就成禁词了,维拉会允许吗?”
      芬罗德:“可它描绘的图景如此美好。”
      我:“意思是寄希望于救世主吗?”
      芬罗德:“诺多并不会命运托付给他人。”
      “不止是诺多吧,所有的精灵,以及以后会出现的……”我顿了顿,“……人类。”
      “但我仍有些在意这个预言。”芬罗德叹了口气。
      我:“为什么?”
      芬罗德:“你觉得去寻找他们是明智的吗?”
      我:“非得去找吗?不能成为预言吗?”
      芬罗德:“我在意它是因为……这则预言降临时,我隐约觉得与我有所关联。”
      我:“这么说你就是五颗星星里的一个了。”
      “应当不是,”芬罗德说,“这大概是一种很微弱的关联,也许我做错了选择,将不复存在,或者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我都能触碰到那终点。”
      我:“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
      他转头看向我,眼中包含笑意,“无论怎样,我都知道他们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
      芬巩所说的将要举办的重聚宴会,其实还遥遥无期,我就说精灵一点时间观念也没有,时间久到我都忘了这件事。
      随芬国昐而来的第二支诺多精灵在法拉斯以北,由暗影山脉环绕的地区建立起自己的住地,诺多的锻造能力卓越,建筑天赋也不遑多让,他们建立的城市墙垣整齐洁白,与泰勒瑞精灵的海港风格大不相同,也喜欢建造众多塔楼,像眼睛一样监视预防黑暗大敌的来袭。
      我偶尔和一些精灵邻居坐在屋顶上,遥遥地望着那些正在建造的建筑,随口品评一下。
      “他们一定要用钻石来装饰台阶吗?我觉得贝壳和海藻更合适啊。”
      我:“你去投资一下,把这片海的贝壳全送到他们门口!”
      “我自己都不够用呢!真是的,还有那个塔楼,我觉得做成尖顶的更好看。”
      我:“这我就不同意了,明明圆顶的更美观。”
      和精灵们待在一块的时光真是快乐到乐不思蜀,他们非常可爱、美丽、有意思,每个精灵都各有一技之长,谈论起来总是充满着纯粹的热爱,他们热爱自然和大海,不介意海水弄湿自己的衣物。
      以至于太快乐,我都忘了很久之前我好像对一个精灵干了缺德事。
      当然,清晨在海滩上捡贝壳的时候,看到沿着海岸线散心的精灵迎面而来,我想起了这件事。
      芬巩还是喜欢把金丝编入漂亮的发辫里,今天他束起一个高马尾,夹杂金丝的几股麻花小辫绑在马尾上,打卷儿的发尾垂在后背,海风轻轻扬起他鬓边的细发。
      他的脸上竟然还有一丝忧郁,耷着眉眼望着海上初升的太阳出神。
      他没有注意到我在走近他,因此我让海潮扑到他鞋子上,他回过了神,有点呆愣地看着这莫名逆流的浪花,终于抬起了头。
      他脸上茫然的神色转为欣喜,快步走来,可走到一半却慢慢地缓下脚步,抿了抿嘴,垂下了眼睫。
      我拎着铁桶小跑过去,站到他面前后仰头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会你,”芬巩说,“我只是害怕你已经忘了我。”
      我从桶里挑出最洁白的贝壳,放在清晨的日光下,“你为什么会那么觉得呢?”
      芬巩:“毕竟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精灵。”
      “你这么说实在过于妄自菲薄了,”我把贝壳塞进他手里,“没有人会觉得你微不足道。”
      芬巩看着掌心的贝壳,“……或许对你来说……”
      “那真是无端的指控,”我绕过他身旁,坏心眼地拽了拽他背后的长发,背着手悠哉地往前走,他快步追到了我身边,“如果你是个微不足道的精灵,那我算什么?一个——喜欢微不足道的精灵的,微不足道的女鬼?”
      他停顿了一下脚步,又立刻走到我面前,迎着苍白冷淡的晨光,他的眼中缀着碎光,如同纯白贝壳上晶莹的碎沙。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他笑着说。
      “可能是我觉得你不想总看见我呢,毕竟我总是戏弄你。”
      “没有这回事,”芬巩立刻否认道,“我很高兴,你能拥有和我一样的感情。”
      我:“事实上,因为你总是扭扭捏捏的,不管语言还是行为上都是我作出主动,我还以为上回那个吻已经很明白了。”
      “但是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了。”他牵过我的手指,没有得到回拒后他完全握住手掌,指尖被收在他的掌心里,“显然中洲的其他精灵对你更有吸引力。”
      我看向他,“你们精灵就算是结了婚,也没理由整天黏在一起吧。”
      “结、结婚,”他磕巴了一下,“事实确实如此,但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呀,就像我阿塔和阿米,他们一起度过了几百年才分居,用现在的时间算,那可是有两千多年。”
      “两千多年……”我眯起眼想了想,“谁知道我能不能待两千多年。”
      芬巩的呼吸好似暂停了一下,随后他低声开口:“那我们更应该珍惜在一块儿的时间,不是吗?”
      “你就当我说胡话吧。”我拉着他往前走,顺便调侃了他一句,“你可真是奇怪,怎么会喜欢一个每次见面都要朝你泼水的坏家伙。”
      “你才不是什么坏家伙,”他急忙否定道,“你善良美丽,是很好的。”
      我笑他,“这是你想象出来的吧,而且词汇有些匮乏。”
      “这是我看到的,”芬巩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看见你温和的灵魂,如同清晨的海面。”
      我:“我一直觉得,看待他人的目光实际上是自己灵魂的投射。”
      芬巩:“那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我嘛,”我想了想,故意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如果我说,我喜欢你的头发——”
      他轻声地笑了起来,带着欣快的喜悦。
      我们漫步在海滩上,直到太阳升起,我将桶里的贝壳又一个个地丢下,就像在身后留下了小小的脚印,最后只剩下一开始递给芬巩的那块。
      我:“可以把它做成发饰,装点在你的头发上吗?”
      他笑着说,“好啊。”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起来眼角弯弯,我没有询问他,一会儿后他低头问我:“你可以跟我回家吗?”
      我惊讶了一下,“唔,你想把我拐回家吗,要是我不乐意呢?”
      芬巩:“那我只好等你乐意的时候再问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那你明天再问吧。”
      他眼睛亮了亮,握住我的手,“其实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
      最后我还是和他去了希斯路姆。
      精灵矫健强壮,永生且灵魂不灭,他们的命运同阿尔达牵系在一起,但他们并非不死,也会感到疼痛与寒冷,在离开蒙福之地后,病痛也会侵袭他们。
      埃兰葳在冰峡落水后变得格外虚弱,更甚于其他遭过难的精灵,她总是被病魔纠缠不休,一点点被削弱生命力,灵魂日渐衰弱,仿佛要回归曼督斯殿堂。
      现在她依旧缠绵病榻,神识并不清醒,我察看她情况的时候,她的众多家人等候在外,丈夫牵着女儿静静地立在身后。
      大概是因为我本身是死人化身,所以能看到灵魂的实体,它与埃兰葳的身躯有些错影,恐怕已经不那么契合,不过我也看过其他落过水的精灵,他们并没有这种情况。
      我站起来,环视了室内一圈,回头看向图尔巩,“可以给我倒一杯水吗?”
      图尔巩从忧心忡忡的注视中回过神来,他的女儿先一步反应过来,撒开父亲的手跑到外面,“我去倒水!”
      没过一会儿伊缀尔就捧着一杯水进来,门没有关上,芬巩和他的父亲、弟妹也看着里面的情况。芬巩走了进来,忧虑地问道:“怎么样了?”
      我把水杯接了过来,沿着杯身敲了敲,杯里的水除了漾起点波纹,没有什么反应,我一边嘟囔着“一个杯子还委屈你了是不是”一边走出门,找了个拐角,把这杯水泼在了空中。
      水珠凝停在半空中,汇聚成一张似有若无的面孔,乌欧牟从来不化身形体,众水即是祂的躯体或声音,我与祂的交流和联系只要通过水就可以。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
      “她本应在坚冰海峡丧生,灵魂回归曼督斯殿堂,但你救了她。”
      “所以呢?”我觉得有点好笑,不太理解,愠怒地抄起手,“是你叫我救他们、帮助他们的,而且其他的精灵就没事啊?”
      “因为她在……大乐章留下了姓名,命运已经被定下。”
      我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那为什么不能说我救了她也是命运呢?这完全就是歪理啊!如果她没有求生欲也就算了,但她都到中洲了,是想在这里生活的,为什么非要给她安上什么既定的命运。”
      乌欧牟的声音总是与水流产生回响,显得低沉而遥远,“如今在阿尔达,唯有一个精灵挣脱了既定的命运,跳出了大乐章,那便是费艾诺,因为与你来源同处的那个人类用自己的力量挽救了他,所用的媒介将他的生命与自己产生了关联。”
      “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吗?”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未来呢,每一个我的朋友,如果他们有危险,我在救助他们的时候都要担忧他们是不是‘有名有姓’,他们是不是本该遭此难,那么你当初让我做的事,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希望你能尽可能地改变他们的命运,这并不是简单的救助、治疗,更是要改写他们的命途,而足够多的节点,譬如费艾诺的留存,它们累积起来,便能足够撼动命运的河流,让它再也不受桎梏。”
      我:“你好像我第一个单位里画大饼的院领导。”
      乌欧牟:“……”
      乌欧牟:“我确实有私心,没有完全向你坦白。”
      “我懂,不就是先骗上贼船吗。”
      我有点被气笑了,转身离开,空中的水珠落下,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屋里,图尔巩半跪在埃兰葳的床边,握着她的手,见我进来后急切地问道:“她能好起来吗?”
      我:“她的灵魂很衰弱,躯体很难再留住灵魂。”
      其实哪怕我刚才避着他们讲话,他们也应该听到了,精灵的听力恐怕百米外的鸟叫都能听到。
      我没有明白究竟是要怎样的方式,才能让精灵的生命与我产生关联,或许是分享躯体或者灵魂的某一部分。
      我走上前,看着那虚弱的灵魂,似乎有什么在召唤她,唯一的实体落在与图尔巩交握的手中,让躯体恢复生息。
      “埃兰葳。”我呼唤她,她的灵魂在下一秒睁开了眼睛,如此清明而坚定,我则闭上了眼,在黑暗中凝视她发光的灵魂。
      即使真有命中注定,那也应当是自己强烈的选择,没有人该被命运稀里糊涂地夺去意志。
      芬巩惊讶了一声,因为在他们的视线里,我应当是又凭空消失了。
      “……她走了吗?”
      “不……我想她还在这。”
      埃兰葳离开了她的躯体,飘然到我面前,“我见到你了。”
      我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思考过,“关联”究竟是什么,是分享血肉,还是切割灵魂,并非我惧于损伤自己,只是觉得用如此方式实在是甘于认命这“命运”的逼迫。
      于是我决定向她讲述我的秘密,在两相灵魂的对流中,我向她讲述了我死前短暂的一生,经历了怎样的生活,遭遇了怎样的死亡,然后为何出现在这个世界,接受了谁的任命,如何救下了她。
      我:“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尽管我好像讲述了非常多,过了很长时间,但在现实中不过只经过了一瞬。
      她看着我,眼中是阿门洲之光,和对生与活力的渴望,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灵魂的疲惫一扫而空,“我向你保证。”
      她回到了自己的身躯,神识清明地睁开了眼睛,面色红润,目光闪亮,是时便从卧榻上坐起来,拥抱了自己的丈夫与女儿。
      而我回到现实中觉得有些恍惚,这才陡然发觉,原来我一直被往事的阴霾淡淡地困扰着,我向她分享了我的记忆,就好像把这些痛苦经由她化解了。往事历历在目,却不再那么剜人心痛,我默默地捂住胸口,眼眶难忍地酸涩湿润。
      一只温暖柔和的手触碰到我的掌心,我屈起手指握住了它,在一家三口的喜悦下,我也不知道芬巩在高兴什么,他只是笑脸盈盈地看着我,然后低下头,回报了我主动亲吻脸颊的那个吻,落在了我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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