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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一见昌意 ...
太古洪荒,沧溟翻涌。太昊氏伏羲脚踏玄龟负驮的洛书,自海岱之间翻涌的沧波中破水而来。
彼时混沌初分,天地鸿蒙,万物皆循“道”而生。天道如网,分衍五行、阴阳、时空诸则,唯有悟透某类道者,方能掌控相应法则之力。
远古时期,人族尚处蒙昧,栖于洞穴,食果饮血,而天地间的力量——火、水、木、金、雷等,皆不曾为人族掌握。
太昊氏抬手以先天八卦为犁铧,于鸿蒙未辟的亘古圣原上振臂耕耘——龟甲裂纹在天穹刻下六十甲子的轨迹,蓍草茎秆落地抽芽成八卦林,每一片叶脉都流淌着星辰运转的法则。
与此同时,南方水泽有智者燧人氏,观星辰运转见“离卦”之象,察啄木火星悟“摩擦生热”之理。他率族人行七七四十九日祭礼,以骨血为引,在雷泽之畔叩问天道,终见虚无中火道显形 ——那是一缕缠绕着焦木气息的赤金纹路,嵌入掌心化作道韵。此火乃人族以智识勘破“火之道”后自创的“薪火”。自此,薪火相传,人族掌控了火之道,得以使用火的各种规则。
当第一缕炊烟自部落升起,苍原间的混沌浊气如沸汤遇雪般退散,露出青天如盖、厚土如盘的创世图景。
后有智者仓颉,见鸟兽足迹纵横交错,忽有所悟。他采集草木,刻下第一道符号;观察星辰,描绘第一个图案。这些符号与图案中,隐隐有微光流转,竟是道韵初现。
仓颉将这些符号整理成册,传授给族人,人族自此踏上了以知识承载道的征程。先民踏过的泥沼里,竟滋生出第一株结满智慧果实的扶桑树,其中蕴藏着先祖掌握的无数道韵。
杨婵眼睁睁看着扶桑树,没想到人族的道,最初竟然是如此模样。
太昊伏羲立于扶桑树前,见神树盘根错节处隐现血脉之力如流萤暗涌,却未作半分索取。他抚掌而笑,声震九霄,“世皆以血脉为贵,视道为私藏,殊不知桎梏于此,终难超脱。人族取混沌之精,塑万千灵窍。单以血脉承道,则困于种族之限。当以心悟法,以知识承载,故能遍历万道。道非私产,天道如日月,本应照彻众生——我等不过先悟其理罢了。”
杨婵听闻后,心头剧烈震动,却不知自己在激动什么。
言罢,他指尖轻点树身,本欲迸发的金色血脉纹路竟如潮水退去,重归树体深处。“此树藏纯质血脉之力,我却任其沉睡。血脉不过先天皮囊,知识方为永恒火种。吾族当以心观天地,以智破迷障,将所见所闻、所思所悟,皆铸为承载道韵的金石。”
伏羲转身望向子民,目含慈悲,“自今日起,凡能习人族之道,以心证道者,天下万灵皆可入我人族门墙。道非一家之私,若心向光明,纵为异类,亦许他登堂入室。若守着血脉自傲,不思进取,虽为人族,亦与朽木无异。”
自此,人族不再以血脉论亲疏,学堂之中,妖狐与孩童同诵典籍;工坊之内,木精与人族共研器术。以“道”为族运根本,凡目之所见、耳之所闻、心之所思,皆可化作道韵,化作知识传承。他们以智识为刃,在天道密网中剖出属于自己的生路。
彼时,神农氏的五谷炊烟、轩辕氏的青铜战戟,与太昊氏的八卦图腾鼎足而立,三大部落的篝火冲天而起,诸天规则如星辰坠地,将苍茫原野映照得恍若白昼,为蒙昧初开的人族点亮了文明的曙光,人族开始掌握赖以生存的道,这才有了后来的亘古圣原。
扶桑树默默伫立,见证着以知识为基、以包容为魂的新人族,如何以星火燎原之势,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证道之路。
杨婵看着影像中流转而过的片段,看到了远古之前祖先们的高瞻远瞩。指尖不自觉地抚上胸口,那里仿佛有团温热的火焰在灼烧。远古先民们舍弃血脉传承的桎梏,转而以知识为薪火照亮族群前路,这等胸襟与智慧,竟跨越岁月长河,直击她的神魂。
可是悲哀也油然而生,这些承载着道的知识于人间逸散了啊,先祖。
当画面掠过学堂中妖狐与孩童共读典籍、木精与人族同研器术的画面,她眼眶突然发烫。原来早在混沌初开时,祖先便已看透 —— 血脉不过是虚妄的枷锁,唯有包容万物、以智证道,才是族群永续的根本。
“我们的‘道’,从不是血脉相承的私物......”她喃喃低语,声音里满是震撼与崇敬。寸心姐姐引“有教无类”大道重回人间之举,竟与这远古明道之景重合,在她眼中化作了穿透迷雾的曙光,指引着人族乃至万灵真正的未来。
原来,道路就在眼前,是我之前一叶障目了。将知识还给百姓,百姓自然可以得道!杨婵翻着自己的传承,里面有诸多她根本不知道为何会存放在里面的东西,现在她明白,这些知识本就不是为大罗金仙准备的,是为人间百姓准备的承载道的知识备份!
等回去以后,就让本尊在北俱芦洲开学堂,教授这些蕴含了道韵的知识!杨婵心中一片开阔,她已经知道传承中那些风雨雷电的起源和原理,是干嘛用的了。重走一遍先民的知其所以然而后用之,哎,毕方用燧人氏的故事提醒过她的,她当时就没往这边想。
难怪寸心姐姐说过,时机到了,她自然就知道如何做。
无情道铺展开来,杨婵脑中一片清明。远古先祖以智破局、包容万灵的壮阔图景,与三界现状形成刺目反差 —— 朝堂之上,贵胄手持玉笏高谈“血脉高贵”,揽天下学问于门阀。将黎民奴隶斥为 “天生下贱”,剥夺他们求学的机会。仙山玉阙间,神二代生来便承仙位,享尽香火,而凡人穷尽一生苦修,不知修了什么,连仙门门槛都难以触及。
好一个“天生仙骨”!她突然冷笑出声,袖中灵力激荡,不过是将强者掠夺的秩序,粉饰成天道轮回!
影像并不受杨婵心境的影响,悠悠而过。太昊氏携精锐西迁后,昔日海岱沃壤的文明火种渐熄,旷野陷入漫长沉寂。
岁月流转间,一股神秘力量破土而生 —— 帝俊横空出世,其势若雷霆裂云,其威似烈日凌空。振臂一呼,散落诸方的蕞尔小邦尽皆归附,如星子拱月,如百川归海。不过数载,城邦林立若银河倒卷,疆土蔓延似野火燎原,朝晖所至,夕阴未及,皆成其治下版图。
在最辉煌的时候,神农氏代表亘古圣原与其联姻,将大公主羲和嫁与帝俊。大婚之日,圣原祥云缭绕,帝俊城邦钟鼓齐鸣,这场联姻恰似日月同辉,昭示着两大势力的水乳交融。
然海岱世风如此,以血脉为圭臬,纯质精血乃证道根基。帝俊虽被尊为神明,却未得先天圣血,其心中贪欲如幽火暗燃,觊觎三皇弃之如敝履的纯质血脉之力。他暗中筹谋,欲借羲和之圣血,再以万千子民精血为引,妄图打破天道桎梏,成就无上霸业。
那看似平静的岁月里,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表面的平衡实则脆弱如纸,一场足以颠覆天地的风暴正在暗处悄然酝酿。
杨婵猛然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 无数个会元过去,所谓“血脉高贵论”不过是远古贪欲的残渣,被既得利益者反复咀嚼、包装,成了禁锢众生的枷锁,荼毒至今。帝俊失败了,他造的冤孽却留了下来。
某日,帝俊突然推行血腥的人祭之法,勒令各邦国以活人为祭品供奉神明。
刹那间,腥风血雨席卷四方。祭坛之上,哀嚎声冲破云霄,熊熊烈火中,鲜活的生命化作青烟。孩童的啼哭、妇孺的惨叫,与祭司癫狂的颂神之音交织,染红了整片苍穹。
各邦国人心惶惶,无数家庭支离破碎,原本安宁的土地上,恐惧如瘟疫般蔓延,那维系已久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在扭曲的信仰驱使下,帝俊麾下众神愈发癫狂,他们挥舞战戟四处征伐,不肯臣服者皆遭屠戮。九尾狐神统领的青丘,便因句芒奉帝俊之命突袭,双方厮杀惨烈,最终青丘崩裂,化作一片废墟沉入地脉。
杨婵凝视着影像中残卷般的战报,瞳孔骤然微缩——原来那覆灭的青丘国,竟流淌着与太昊氏同源的风姓血脉,是伏羲部落中极为庞大的分支。
血脉,又是血脉!
这片自东向西绵延千里的方国,曾以九尾灵狐的祥瑞之名威震四海,却也因太过耀眼,成了帝俊眼中觊觎的肥肉。莫非,他想要从青丘国的血脉中得到太昊的道?杨婵想到,既然帝俊之国以血脉承载道,是否他推己及人,认为太昊也是如此。
泛黄的竹简上,那些朱砂字迹早已沁入竹片肌理,如同凝固的血迹。“青丘告急”“ 敌袭 ”字样在她眼底不断放大,恍惚间竟化作漫天烽烟。
斥候急报:句芒率部众三十万,携扶桑神树残枝为器,于巳时三刻以同源之力破青丘东夷结界,其势如沸汤浇雪,锐不可当。怀疑圣原内有人勾连帝俊之国,导致扶桑之力外泄。青丘巫祝祭起九尾图腾,血光映天之际,忽闻云端金乌长啼——神树残枝所化光矛穿透结界,首座祭坛轰然崩塌,巫祝一脉首战折损七人。
杨婵见到扶桑神树残枝,突然想到宓妃特意给她看的影像中类似开场动画一般的剪影中,那颗智慧之树,其中蕴含着太昊等先祖悟的道和人族传自圣人的纯质血脉。
扶桑树现在在哪里?母亲说过,在汤谷!最终,是天庭得到了这颗智慧之树。
酉时战报:敌军分兵合围青丘主城,东门守将白黎率巫卫死战,以狐火焚尽三千里林海阻敌,终因寡不敌众,被句芒以神树残枝穿胸而亡。南门告急!大巫长老燃尽寿元结九幽引灵阵,招引远古祖先之灵助阵,然金乌神火克制阴灵,阵眼连破三处,反噬在即。
子时密报:句芒亲率近卫突入内城,直取青丘大殿。九尾狐王以本命丹为引,施阴阳倒转术欲同归于尽,却被神树残枝钉入灵台。属下冒死带出狐王血书:吾族遭觊觎,若城破,望将族中女婴带出,留一线生机……
卯时再报:青丘宫室尽毁,满地焦尸中唯余断壁上血字犹新——食狐者不蛊。余烬中隐约可见黑袍人影负手而立,袖中露出半卷《高禖真经》残页。
烛火将“扶桑树残枝”灼得通红,原来句芒破阵并非来自帝俊神力,而是太昊进入亘古圣原后,圣地里长出的那株连通天地的扶桑树——有人砍断神树枝干,混着星辰碎片锻成光矛,竟以同源神力和道韵洞穿青丘结界。
密报末页朱笔批注潦草:亘古圣原三族长老皆有可疑,且神农氏女娃曾入神树禁地...墨迹在此处骤然晕开,像极了滴落的血泪。
忽觉女娃“精卫填海”的传说在脑海里碎成齑粉——那看似执念的衔石之举,或许是在用沧海之水洗涤神树残枝上的罪孽?当日她闯入扶桑树禁地,是否误触了帝俊预埋的咒?如今女娃神智混沌却执着填海,像极了被封印在记忆深处的困兽,每一片衔来的礁石都在叩问:圣原长老会的权谋漩涡里,究竟是谁把神女的天真锻成了屠刀?
宓妃欲言又止的叹息犹在耳畔,那些被史书隐去的血色权谋,正随着残卷里的火漆印缓缓展开。杨婵仿佛透过这几卷残片,看到了很多很多,她开始有些头疼,无情道拂过,疼痛减削。
思维回归到战报之中,当“大巫结阵抵抗 ”“血祭图腾”的记载撞入眼帘时,她仿佛听见远古战场上传来震天动地的嘶吼 —— 青丘大巫们将自己的骨血融入图腾,以燃烧神魂为代价,在苍穹下筑起一道血红色的屏障。
那屏障在敌军攻势下寸寸崩裂,飞溅的不只是灵力碎片,更是一个部族最后的尊严与倔强,竹简上未言明的惨烈,此刻都化作了她心头震颤的回响。
她忽地想起静娘曾提及的上古秘辛,此刻两相印证,不由得攥紧了衣袖。
那些口口相传的故事并非虚妄,青丘的陨落、大巫的抗争,皆是真实发生过的血泪史。
而这场影像中的历练,不仅关乎宓妃姐妹的解救,更像是一扇通往真相的门,让她得以触摸到被岁月掩埋的远古秘辛。
洛水波光中隐约浮动着扶桑树影——真相如同沉在河底的碎玉,棱角锋利却璀璨夺目,能否拼凑出完整的图景,或许要看她敢不敢伸手,触碰那些被神与权掩埋的泣血过往。远古之时,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的淳朴美好。
杨婵的指尖隔空轻轻抚过战报末尾那些斑驳的字迹,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泛黄的竹简上,终于揭开了青丘覆灭的残酷真相——原来帝俊觊觎九尾狐血肉,竟是贪图其“食之不蛊”的特性。一旦吞食九尾狐的血肉,便能抵御世间一切意识法术,从此在神识攻防中无懈可击。九尾狐一族的道,凝结在血脉之中,为人所觊觎了。
凉意顺着脊柱蜿蜒而上,竹简上干涸的朱砂突然在她眼前化作猩红血雾,仿佛看见青丘长老们被剖开腹腔的瞬间,九尾狐族幼崽在祭坛上发出凄厉的哀鸣。
帝俊那张被野心扭曲的面容在她脑海中浮现,所谓的“人祭”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垂涎的竟是能让自己成为唯一主宰的各种道韵。通过献祭的形势,掠夺血脉中流传下来的道。
“原来如此……”杨婵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只是他推己及人,以为人族皆走血脉传承,却不知道三皇留给族人的道,是承载在知识与智慧中的。
这等违背天道的行径,难怪会掀起远古诸族的滔天怒火,战火从远古绵延到上古。想来,那东皇太一未尝没有同样的心思。
这贪婪的欲念,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繁盛的青丘国。面对神明的掠夺,青丘举族上下同仇敌忾,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沦为俎上鱼肉。惨烈的抗争中,曾经灵雾缭绕的仙境化作废墟,九尾狐族以生命为代价,重创了帝俊的麾下的重要势力句芒部落。
人祭,同样是为了血脉之力!杨婵脑中一片清明,寸心姐姐出山后第一刀便斩向了大商古衡兴起的以人祭天之风,而玉帝竟然毫无反应。是否天庭也在筹谋利用此法夺取血脉之力,此举乃远古遗毒,乃天道所弃。所以玉帝只能不言不语,装作不知有祭,而后又装作不知斩祭。
她压下一切纷乱思绪,将意识集中到影像中。
这场看似偶然的灭国之灾,实则为太昊氏埋下了复仇的火种。太昊氏向来以精湛的意识攻击称雄,而帝俊损耗大量兵力却未能夺得足够的九尾狐血肉,无疑是自断一臂。
青丘的牺牲,悄然改写了远古战场的格局,为伏羲最终诛灭帝俊、终结人祭暴政,埋下了至关重要的伏笔。
她的目光突然死死锁定在影像中那踉跄奔逃的身影——一支幸存的青丘遗民,这应该就是后来的涂山氏。他们眼底翻涌的不甘与怨毒,在残阳下凝成实质,竟让她无端想起精卫村的祭祀村老对待族中女子时的阴鸷神色。
原来如此...她倒抽一口冷气。青丘本是女性能量鼎盛的国度,男性在漫长岁月里被压制、被边缘化。如今国破家亡,神明与大巫陨落,反而成了他们翻身的契机。
影像里,黑袍人隐在雾中,只露出苍白的手指,却精准点破九尾狐族的命门——用姻缘与繁衍的“高禖之道”,将象征自由的九尾化作禁锢女性的锁链,以父权、夫权重塑族群秩序。
杨婵死死盯着那团黑雾中若隐若现的苍白手指,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后颈。原来青丘覆灭并非终结,而是另一场更为阴毒的算计的开端。他们不仅要掠夺人族血脉之力,还要从源头禁锢人族血脉。
她忽然想起母亲讲述的古老传说 —— 九尾狐天生灵慧,择偶向来遵循本心,可不知从何时起,“出嫁从夫”的规矩悄然在人族扎根,那些曾在云端翱翔的自由之灵,竟被婚姻与生育的枷锁困在尘世泥潭。如今再看,这是用最柔软的丝线编织成最坚固的牢笼,将曾经叱咤风云的女性力量,彻底扭曲成依附男性的附庸,覆灭人族半边天。
杨婵想要看清黑袍人的面容,却见画面突然扭曲如镜裂。等她再定睛,战场硝烟已漫过视野,只余涂山氏男子跪地接过符咒的剪影。那道黑影究竟是谁?是帝俊残党?还是另有隐情?这个疑问如刺般扎在心头。
血海深仇之下,太昊伏羲不得不挥别亘古圣原,率部族重返海岱沃壤。他振臂一呼,凝聚起苦苦抵抗的太昊国民众,就此拉开了太昊之征的序幕。
战鼓雷鸣,旌旗蔽日,那段被尘封的远古往事,在宓妃展开的影像中重现人间。
随着光芒流转,参与历练的孩子们仿若被无形之力牵引,纷纷附身于远古大能之身。
他们或是执戈冲锋的骁勇战将,或是施咒布法的大巫祭司,在这波澜壮阔的古战场中,亲身体验着神明与部族的生死搏杀。
这场跨越时空的历练,于他们而言恰似一场“降维冲击”,混沌未开的眼界被轰然洞穿,对修行与苍生的认知也在血火交织中拔升到全新境界。
就连哪吒、敖丙与殷夫人也沉浸其中,化作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浪花。
唯有杨婵灵台清明,不受任何意识侵扰。
她立于时空夹缝间,静静注视着故事徐徐铺展,眼前金戈铁马与远古呐喊交织。
杨婵目不转睛地盯着影像,试图穿透弥漫的古战场硝烟,看清太昊氏伏羲、神农氏炎帝与轩辕氏黄帝的面容,可他们的身影始终隐在云雾之中,模糊不清。炎帝麾下的大将共工与蚩尤,还有黄帝推举的祝融,也都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只能隐约瞧见轮廓,难辨真容。
战况渐息,画面中的局势逐渐明朗,伏羲仅带着祝融,率领自己的人马踏上征程。而黄帝则领着蚩尤,朝着南方行进。
杨婵心中一震,暗自思忖:南方的战场,不正是毕方说过的太初水泽吗?她眉头紧锁,脑海中思绪翻涌,海岱沃壤与太初水泽,相隔不知道有多远,却几乎同时出现了以人为祭品祭祀神明的残酷行径,这真的只是巧合?还是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操控着一切?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心头,杨婵越发觉得这场远古之战迷雾重重。看似独立的两场灾祸,或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切似乎都是冲着人族所拥有的纯质血脉而来,偏偏这根本不在远古三皇眼中的东西,在外人看来是最为珍贵的宝贝。
杨婵凝视着影像,瞳孔骤然收缩——原来世人以为的一场太昊之征,竟是被时光掩埋了一半的真相。远古战场的画卷徐徐展开,显露出更为错综复杂的脉络:这场关乎三界存亡的纷争,竟分为前后两次征伐,而第一次出征的决策,早已在三位远古神女的命运里投下惊涛骇浪。
彼时,宓妃、女娃与女妭尚是天真烂漫的少女,被父兄以“守护后方”之名留在家园。
太昊氏与神农氏膝下皆无子嗣,唯有女儿承欢,这份血脉传承在战火中竟成了桎梏,将三位神女困于安全之地,让她们免受战火洗礼。晨露为她们簪花,流霞为她们织裳,岁月在结界中温柔流转,不染半点硝烟尘埃,却也让她们眼睁睁看着改写命运的契机如指间流沙,从凝望战火的眼眸前悄然滑落。她们困在永恒的春梦里,天真烂漫的笑靥背后,是永远无法触及的战场荣光,是被宿命强行斩断的、属于神裔的征伐与救赎之路。
相较之下,轩辕氏的两个儿子——玄嚣与昌意,则在这场棋局中扮演着截然不同的角色。
轩辕氏将沉稳持重的长子玄嚣留在亘古圣原,命他辅佐炎帝稳固根基。玄嚣身披金甲,立于圣原城头,目光如炬地巡视着四方,为前线筑起坚不可摧的后盾。
而二儿子昌意,则跟随父亲奔赴南方战场。昌意手握长枪,身姿矫健,屡次追随在父亲身旁冲锋陷阵,父子二人的身影在硝烟中并肩而立,将会成为南方战场上最锐利的锋芒。
“原来如此……”杨婵再次喃喃自语,无情道的道韵流转,冷静占据了脑海,她的指尖摩挲着衣袖。
第一次太昊之征的隐秘布局,不仅关乎战场胜负,更暗藏着三皇部落的权力权衡与传承。那些被留在后方的神女、奔赴前线的皇子,他们的命运轨迹早在出征令下达的那一刻,便已悄然运转。三位神女从一开始就失去了竞争的机会,她们是被父兄排除在危险外了,也被排除在继承外了。晨露沾湿神女们的裙裾,而远方的血雾,正在悄然吞噬她们触摸命运的可能。
为什么,神女们要留在后方,为什么她们会从一开始就丧失继承权。杨婵不明白,三皇不重血脉,却难道重男女之别?
“这不是保护,是枷锁。”她低声呢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听见远古神女们被碾碎的叹息 —— 原来无论以何载道,偏见的阴影始终笼罩着这片天地。
人族的半边天,是从何时开始染上阴霾的。
在那混沌初开、鸿蒙初辟的远古时代,人族蒙昧初醒,蹒跚于天地之间。三皇引领人族,以智慧为刃,斩破生存的荆棘,彼时,知识的火种在部落中传递,人人皆有触摸道的机会,无论男女,皆能在探索天地奥秘中,寻得自身力量的源泉,女性亦在部落里担任巫祝、匠师,以其细腻洞察,为族群贡献力量,人族的半边天,澄澈而明亮。
可当岁月长河奔腾向前,权力的野心在阴暗处滋生。部落间的征伐渐起,强者为尊的理念开始蔓延。知识在褪色,在散失,在埋葬,在漫长而残酷的战争里,男性凭借先天体魄优势,更多地走向战场,浴血厮杀。他们以战功堆砌荣耀,权力的天平悄然倾斜。那些后方操持生产、延续火种的女性,虽至关重要,却渐渐被战功赫赫的男性身影所遮蔽。
传承至今,朝堂之上,功勋贵族把控话语权,他们制定规则,将权力与财富牢牢攥在掌心。血脉传承又被捡了起来,甚至被过度强调,成为阶层划分的铁律。贵族世家为保权势,以血脉纯正为幌子,近亲联姻,构建起封闭权力圈层。女性首当其冲,成为血脉传承的工具,被禁锢于深宅大院,其天赋与才能被无情压抑。直到,人皇妙的出现,才改变了朝歌贵族女性的地位。
天庭建立,仙官体系中,男性占据主导,女性仙人多被安排司职琐碎事务,或是成为点缀天庭的花瓶。即便瑶池亲相护,公主的地位也远不如太子们。
民间效仿天庭,世俗礼教层层加码,试图将女性死死束缚在一方狭小天地。从出生起,她们便被教导要温顺服从,不得展露锋芒。
半边天,自此被厚重阴霾笼罩,暗无天日,人族女性在漫长岁月里,挣扎于历史角落,等待着那划破黑暗的曙光。
历史脉络逐渐清晰,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原来如此......” 她的声音再次念叨,带着释然与彻骨的冷意,所谓历史的必然,不过是既得利益者用鲜血与谎言编织的罗网。当权力的天平开始倾斜,当偏见的种子埋入人心,那笼罩半边天的阴霾便如滚雪球般愈演愈烈,最终成了压在无数女性肩头的沉重枷锁。
一股陌生的恨意,从容而生,从容而去,无情道之下,杨婵仍旧保持清明之态。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跟随轩辕黄帝身旁的昌意身上,就在这时,她灵台之中的那颗蛋突然毫无预兆地剧烈颤抖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杨婵心中一惊,她不明白这颗蛋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样?杨婵在心中暗自惊呼,眼神中满是疑惑与紧张。她深知这颗蛋的特殊性,平日里虽也贪吃功德,但从未有过这般剧烈的抖动。此刻,它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所牵引,竟有想要朝着昌意追去的趋势。
为了稳住这颗蛋,杨婵连忙集中神识,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它。她不断地向蛋中输送着功德,试图让它平静下来。
“乖,别闹。”杨婵在心中默念着,额头已微微沁出了汗珠。好在她功德充沛,能够满足这颗蛋源源不断的需求。
然而,今日这颗蛋的表现实在太过异常。它对昌意的反应强烈得让杨婵心生不安,她不禁开始猜测,这昌意与这颗蛋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为何仅仅是看到昌意的身影,这颗蛋就会如此激动?
昌意随着轩辕黄帝奔赴南方,那片充满战火与神秘的土地——太初水泽。在那里,他是否与勇猛的蚩尤、神秘的毕方产生了某种交集?这一切都如同一团迷雾,让她愈发困惑。
再看这颗蛋,平日里它只是安静地待在自己的灵台之中,偶尔贪吃功德。可今日见到昌意,却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杨婵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想法,这颗蛋真的是毕方留下的孩子吗?又或者,根本不是蚩尤的子嗣,而是与昌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是这颗蛋是昌意的孩子,那可真是太神奇了!”杨婵喃喃自语,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她努力回忆着关于昌意的一切信息,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昌意作为轩辕氏二子,跟随黄帝南征北战,必定有着非凡的经历。
宓妃同样看到了,那看了无数次的战报,眼底映着姐妹们命盘上交错的血色咒印。
炎帝叔父家有四女,因和亲故事,大姐羲和嫁给了帝俊,困于十日焚天的业火永世不得翻身。二姐常曦重蹈覆辙,在太一陨灭后,自囚于朔望月相的轮回,再不出现于人前,太阴星君的神格也交托给了嫦娥。还有早早因效仿父亲尝百草,而死在巫山的三姐。最小的女娃,那化作精卫的执念里,掺着青丘灭国的因果残片,那每一粒填海的石子,分明都是被神权命运碾碎的骨血。
女拔原是轩辕叔父麾下巫祝之首,能役使旱魃之力平息洪灾。帝俊残党趁她封印旱魃时,替换了巫祝图腾——当她再举起法杖,召来的不是甘霖,而是赤地千里的灾厄。她被困在落水之南的石冢土台里,每到万年便化作旱魃嘶吼...每年冬日洛水里的焦味,那是她的怨火,烧穿了千万年时光。
这不是算计,是天道宿命织就的罗网。宓妃闭了闭眼睛,玉簪晃动,露出额间旧疤,那里本来有一颗红痣。
太昊以八卦定人伦,神农以百草分阴阳,轩辕以干戈划九州...可谁又敢说,这三皇治世的蓝图里,没有用神女的牺牲作墨线?
女娃误入扶桑树时,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折断的何止是树枝,更是远古女娲娘娘所留最后一脉坤元香火。
当年女娃赤足踩过扶桑树根系时,脚踝还沾着昆仑瑶池的露华。这株被奉为圣物的神树正渗出金色树液,如远古女娲补天时遗落的熔金,在她掌心凝成蜿蜒纹路。
她好奇地触碰分叉的枝干,却不知每一片叶脉都刻着母系神权的密语——自女娲娘娘抟土造人以来,这种血脉的力量隐藏在每一个人身上,由每一位母亲在孕育中传递,在人族中生生不息。
这一株因智慧与知识而生的神树,同样暗藏着人族传承的纯质血脉之力。即便三皇皆不重血脉,这也是不可否认的人族宝贵的财富。
女娲圣人传下的坤元血脉中蕴含的混沌之力,是一种介于虚实之间的神秘存在。它似液态的星光,又似凝固的闪电,蕴含着开天辟地的伟力。圣人所留最后一脉纯粹的坤元香火,就保存在这扶桑树中。
毕竟,当这股力量融入不同种族,便依据各族特性,展现出不同的形态与能力,虽然都保留着混沌本源的核心特质 —— 对天地规则的天然亲和与掌控,却已然不够纯粹。
这传自圣人的力量,虽然并不为三皇看重私藏,甚至毫不犹豫的开放给了所有族人,但还是引来了豺狼的窥视。
当第一声脆响惊飞玄鸟时,折断的神树枝干跌落尘埃,露出芯子里缠绕的血色咒印——那是帝俊秘密用七代最虔诚的大巫祝心血祭炼的枷锁。
树皮剥落处,女娲氏遗留的娲皇符篆正被金色树液缓缓溶解,每一缕青烟升起,都意味着青丘狐王的梳妆台上少一面能照见女性能量的宝镜,意味着大巫祭坛上的月光石失去三分之一的辉光。
血脉传承,坤元香火,为人所觊觎、掠夺,而女娃何其无辜,做了其中的刀。
当女娃惊恐地后退,却见断枝落地生根,瞬间抽出新枝,只是叶片竟化作青铜镜的形状,每一面都映出未来景象:青丘国破时巫女被锁链穿喉,大巫被剜去象征母系传承的眉心红点,就连她自己的羽翼,也将在不久后被熔金铸成对父权叩首的礼器。人族的血脉之力,在一代又一代的压迫中被窃取殆尽。
神树簌簌抖落星芒,那不是惩戒,而是圣人的叹息——最后一脉香火的断绝,从来不是偶然折断的树枝,而是早已织入天道经纬的屠刀。
当人族三皇决议以知识和智慧承载道韵时,血脉之力便退居其次了,这诚然是无错的决定。避免在一代代的血脉稀释之后,人族日益衰弱。可是,这种不重视,也同样给了旁人动手脚的机会。
她望着杨婵手中的密报,烛火突然剧烈摇晃——纸上《高禖真经》四字渗出墨渍,竟在地面映出黑袍人祭天的虚影。那袖中滑落的残页上,“以夫为纲”“子承父权”等字迹正与女娃的精卫魂火相斥,迸溅出点点星芒,恰似被封印在时光裂缝里的泣血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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