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在我耳边播》兔儿熊面包

16、腥风血雨

　　“今天是个下雨天，明明到了中午，看起来还像是大半夜……云层很厚，看起来马上就有一阵狂风骤雨。”

　　混沌的脑海里响起了呓语。
　　斯姜听不清，努力想要去辨别，眉头因此拧紧了。

　　“……到了下午两点，云层突然裂开了一道缝，缝里面透出了光——却不是日光，而是红得像血的红光。”
　　“这不是普通的雨，是黏稠的、混合着黑色和红色的液体，就像是血渗进了泥土以后倾倒下来……”

　　斯姜终于听出来，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睁开了眼。

　　窗帘半拉着，屋里很昏暗，看来今天是个阴天。
　　窗外隐约响着雷声。

　　斯姜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的梦魇让他感到头痛。

　　在清醒的短暂瞬间，关于噩梦的记忆迅速消退。
　　转眼间，斯姜就忘记了大部分的梦境，只记得一些不清不楚的话，和那种让他从胃的深处感到恶心的粘滞感。

　　“像血液一样的肮脏红雨……”

　　斯姜想起来，这是他刚刚穿到这个世界时，在直播间随口编的故事。

　　他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起身去拉窗帘。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窗外的云层裂开了一条缝，里面折射出的却不是昏暗的日光，而是可怖的红光。
　　一道闪电过后，雨突然下下来了。

　　是混杂着泥土的、黏腻的血雨。

　　*

　　廉价出租屋的窗户并不是严丝合缝，平时还好，可在这场雨下来之后，一股难以忍受的腥味就从那点缝隙里漏了进来，让人难以忍受。

　　斯姜捂住口鼻，转身在屋里翻找起来。

　　他很快找到了几个塑料袋，赶紧回到窗边，屏着呼吸用塑料袋牢牢堵上细小的缝隙。
　　确保万无一失后，他才松懈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在华洋楼倒塌事故之后，这个世界似乎一瞬间天翻地覆。

　　他看见过的怪物，人们早就知道它们的存在，似乎是在三个月前，怪物出现在市内的事实就已经被确认。

　　那是一次高架事故。事故是人为的，为的就是悄无声息地除掉这些东西，以至于还牺牲了部分路过的无辜市民。
　　在行动成功后，市政府才宣布了怪物存在的消息，并且表示它们已经被全部清除，请市民无需恐慌。

　　但之后，所有关于怪物的讨论都被禁止，唯一的口径只有官方。
　　过了一个月，官方也不再提起这件事，过往报告中的“怪物”也被悄然替换成了别的描述。

　　又过了一个月，因为许多突发的娱乐大事件，人们的注意力被持续吸引。
　　生活毫无变化，人们完全淡忘了那件事。

　　只是偶尔网络上会出现一些帖子，比如「难道我比别人多了一段记忆吗……」。下方的回帖却全是反驳，表示怪物的存在只是谣言。

　　直到华洋楼倒塌事件出现。

　　原本这件事的真相是可以被掩盖过去的，可偏偏昨晚在斯姜直播的同时，网上出现了一段华洋楼内部的监控录像。
　　当时斯姜正在沉迷直播，下播后才知道了监控录像的事。也是因为如此，他的直播间一同被送上了热门。

　　那段视频坐实了斯姜讲的“鬼故事”并非完全虚构，但同时也帮他转移了视线。
　　听众们只会认为斯姜是看到了视频同步转述的，而不会猜测他在现场。

　　确认安全后，斯姜松了口气，疲倦地睡下了。
　　然后就陷入了梦魇……一直到现在。

　　斯姜收回思绪，再次望向窗外。

　　他住的地方本就是临街，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下方的街景。

　　因为雨下得突然，路上的行人猝不及防。有些慌慌张张地在包里找伞，有些只能举起手中的包遮住脑袋。
　　在人群中，有一个人不疾不徐地站在雨中，撑开了手中的“伞”。

　　斯姜看到那人手中撑开的“伞骨”，是有些发褐的人类胫骨。

　　是“幻觉”么？斯姜想道。

　　就在他以为这个景象又会很快消失的时候，他看到那个撑伞的“人”旁边，有一个小学生尖叫了起来。
　　以那个小学生的身高，可以看到伞的内部，看来她是发现了。

　　撑伞的“人”朝小学生走过去，在斯姜的视线里，伞把两个人的身影遮住了。

　　等到伞移开时，小学生稳定如初。
　　只是斯姜似乎看到，她的身前有什么影子一晃而过，像是一条舌头。

　　她的锁骨到腹部裂开了一条口子，“舌头”就是从中伸出来的，仅仅是一瞬间，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接着，她蹦蹦跳跳地沿着原本的路走了。

　　撑伞的“人”停顿了一会，接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晃晃悠悠地走向路边的共享单车。

　　接下来的三分钟内，斯姜观察到了至少五个这样的“人”。

　　和之前的“幻觉”不同，他们身上的诡异并不会突然消失。斯姜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隐藏起自身异常、伪装成普通人的全过程。

　　又过了两分钟，响起了刺耳的防空警报。

　　【各位市民，今日市内遭遇恶劣天气，请勿出门！】
　　【红雨中可能含有强腐蚀性污染物质，请关好门窗，以防溅入室内！】
　　【请看顾好您的孩子和宠物，切勿因为好奇淋雨！】

　　几乎是同时，手机开始疯狂震动了起来。

　　斯姜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是几十条接连发布的重大灾害预警。

　　「市民朋友，A市近日发现不明怪物出没。官方已经采取紧急措施，请市民朋友切勿恐慌，切勿出门。」
　　「市民朋友，不明怪物擅长伪装成人，如果您发现周围的人行为举止异常，请立刻拨打下列紧急电话：xxxxxxx」

　　……

　　之前一直遮遮掩掩，现在突然发出大量预警，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斯姜皱着眉头想道。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也不知道这阵雨什么时候会停，停了之后又会有什么影响。
　　于是他打开了电脑，想看看有没有更新的信息。

　　直播后台多了一笔钱，是他那个默认用户名的榜一大哥。
　　看来他又恢复了过往的打赏规律，那次中途打赏只是偶然。

　　不过他给的钱斯姜一时半会也摸不着，还有可能是平台或者公会用来炒作的假号，斯姜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昨天的外卖……

　　斯姜的目光发生了偏移。他走神了。

　　虽然他最后还是提醒了对方那份外卖有问题，但是因为他当时对“幻觉”还持怀疑态度，说得很委婉。
　　对方说了会拿去喂狗，但不会是嘴上说说，实际上为了不浪费还是吃了吧……

　　不对，对方连跑腿费都给得那么大方，才不会连那点餐费都舍不得。

　　可是对方说了那份餐闻起来很香……

　　斯姜用力甩了甩头。
　　阴沉的天气让他有些烦躁，但烦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还是要想办法继续生活下去。

　　于是他拍拍脸让自己精神起来，开始在各大平台和论坛搜索相关信息。

　　【重磅消息！怪物最新特征发布，全网最全版！】

　　“楼主整合了目前网上出现的所有信息，包括三个月前被删除和隐藏的那些，得出了以下关于怪物的特征：

　　1.它们的本体可能有各种形态，相关目击描述涉及到各种各样的动植物相似体。但是请注意，它们并不是简单的动植物结合形态，不要用常规眼光判断它们！
　　2.它们擅长伪装成人类，只要没有露出本体，看起来可能和普通人没有差别，甚至能正常工作、对话。
　　3.怪物不一定知道自己是怪物。
　　4.它们会吃正常的人类食物，但是并不能从中获得能量。它们必须定期吃特殊的食物，这是目前判断它们是否是人类的最佳方式。
　　5.接上条，它们的食物也可能会有伪装。
　　……”

　　这个帖子刚刚发布几小时，点赞已经超过了十万。只不过评论都认为“虽然感谢整理，但是说了和没说一样”。

　　斯姜往下翻了许久，发现了一条点赞不多的回帖。

　　「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既然怪物有可能不知道自己是怪物，那是不是就算发现了它们的身份，只要假装它们还是人，它们就不会发起攻击。」

　　这条回复没有点赞，倒是有很多谩骂回复，都是叫这个人“自己试试”。

　　斯姜缩回了想要点赞的手。

　　迄今为止网上的信息和谣言，与他这段时间得出的结论相比并没有太多进展。
　　但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并非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看出怪物的伪装。

　　他认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实际上那是怪物伪装时不慎露出的狐狸尾巴。但除了他以外的普通人，似乎只能看到怪物完全卸下伪装的模样。
　　所以，这或许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天赋”。

　　不过这天赋有什么用呢？徒增不适罢了。

　　目前看来，除了在华洋楼看到了大量怪物聚集，他过去一段时间见到的怪物数量并没有那么多。如果他的“天赋”还算准确，说明怪物在人类社会的占比还很低。
　　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会在华洋楼集中爆发呢？

　　那些员工和客人，究竟一开始就是怪物，还是……
　　进了楼才变的？

　　斯姜越想越不对劲，赶紧找出那段监控录像又看了一遍。

　　监控视角拍到了大半个厨房和大堂的用餐情况，可以看到差不多是在接近下午三点的时候，里面的“正常人”突然变成了可怖的模样。
　　也就是说，斯姜那时候看到的不是伪装，而是它们现出原形的本体，所以这些画面才会被监控录像原原本本地拍下来。

　　突然变得……三点……

　　难道说是华洋楼里面有什么东西，会在三点前后引起怪物现形？又或者更进一步，会让正常人突变成怪物……

　　斯姜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时候在华洋楼的自己，该不会……

　　斯姜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突然跳了起来，疯了似的冲向卫生间的镜子。
　　他对着镜子前前后后照了几个来回，想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露出“怪物的伪装”。

　　“怪物有可能不知道自己是怪物”——难道自己能看出伪装的天赋，是因为自己早就是怪物了吗？
　　这和玩“谁是卧底”的时候以为自己是平民的卧底有什么区别！

　　这局也太难玩了吧！

　　斯姜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镜子里依然清晰地映出了他的面孔，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应该……还是人吧。

　　怪物需要吃特殊的食物才能获得能量，一想到可能要像公交车上那个大叔一样吃蛆，斯姜就觉得反胃。
　　别的倒是没什么，吃蛆是真不能接受。

　　你们怪物能不能吃点好的！

　　手机又震动了几下，依然是公共信息。
　　只不过，这一回的信息看起来清晰了许多，似乎是已经制定出了一套可以运行的应对方案。

　　「市民朋友，目前政府已经掌握不明怪物相关信息，请不要恐慌或散布不实消息，以官方通报为准。」

　　“不明怪物被命名为“魅”，因为擅长伪装成人类，极易隐藏在人群中。但“魅”如果长时间没有进食，可能无法维持伪装，现出原形。”
　　“在现出原形之前，“魅”的外表可能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但会表现出一些特征，比如对某些东西产生异乎寻常的渴望，又或者重复一些无意义的话或动作。”
　　“如果您观察到近期出现上述特征的人员，又或者家中宠物突然对某人表现出警惕和敌意，请及时联系应急行动中心处理。”
　　“在联系中心之前，请不要让异常人员察觉，尽量如常对待对方，等待中心处理。”

　　斯姜迅速浏览了几遍“魅”的特征，确认自己没有出现描述的情况，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叩。”

　　斯姜一个激灵，警惕地望向门的方向。

　　原主的身份就是个透明的普通人，没有什么朋友，还是个孤儿，根本没人联络。
　　他也没有叫过外卖和任何□□，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也不会出门吧！

　　是谁在敲门？难道是“魅”？

　　斯姜屏住呼吸，一边假装自己不在，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声响，一边悄悄靠近了房门。
　　房门上有个猫眼，被斯姜用纸巾塞住了，防止被反向窥视。

　　这会他轻轻地取掉了纸巾，小心地朝外张望。

　　“叩叩叩。”
　　“特殊时期住户检查，我们是官方的，请配合开门登记。”

　　透过猫眼，斯姜看到外面的人穿着特战服，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应该是为了防护外面的红雨。
　　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露出任何伪装，行为举止十分正常。

　　大概真是官方的人吧。斯姜想道。

　　正当他抬起手去想要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把手自己转了。
　　他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再次看向猫眼，门竟被硬生生撞开了。

　　斯姜猝不及防被撞到墙上，疼得龇牙咧嘴。等他直起腰来，就看到一群特战队员举着枪对着自己。

　　“确认一下，和监控画面里的是同一个人吗？”
　　其中一个队员低声说道。

　　他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斯姜瞪大了眼睛。

　　他搞明白了，虽然华洋楼内部的监控恰好没有拍到他的面孔，可是在他离开华洋楼之后，却被路面上的监控拍到了。

　　眼前这些就是“应急行动中心”的人，他们一定是把他当成了“魅”！

　　“放心，如果你没问题，会放你回来的。”
　　对面的人说道。
　　“特殊时期，理解一下。”

　　窗外，防空警报又一次响起。
　　像是抓捕犯人归案的警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