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破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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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宿映辰微眯了眯眼，胸腔之下，心脏开始剧烈鼓动，一声一声，震颤着他的耳膜。
赵元思。
这张脸要比他记忆里更为年轻一些，二十七八的样貌，面色青白，瞳仁灰翳，眸光在阴影里若隐若现，笼罩着无形的阴霾。
谁也不会想到，就在十年之后，此人就会因为晋级失败，容貌极速衰老，不甘之下，由仙堕魔，不仅背叛了天玑宗，甚至还设计将他师兄引入险地！
那时的云澜秘境，地动山摇、黑雾环绕，埋伏已久的魔修蜂拥而至，他被师兄一把推出逐渐关闭的秘境大门，从那渐渐缩小的缝隙中，他看见，师兄浑身浴血，浓重的黑雾将他包裹，继而彻底淹没。
他声嘶力竭的哭喊阻止不了任何事情，直到半月之后，他才再次找到秘境入口，从坍塌的碎石中，寻见了伤痕累累、修为大跌的师兄……
他根本不敢再回忆师兄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只能咬牙，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
……该死！该死！该死！
愤怒让他的手掌不受控制地颤抖，甚至，这种情感战胜了一切情绪，连他的理智也开始摇摇欲坠。
他的呼吸越发粗.重，仅有的一丝清明控制着自己，让他艰难转头，朝高台之上望去。
时玦正关注着他们的比试，察觉到宿映辰的视线，冲他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扫过宿映辰比试的对手。
他不知道他的姓名，却依稀对他有些印象，上次他带队出任务，这名弟子似乎也在其中，他犹记得，此人也算勤勉，但确实根骨和心性、悟性都略差几分，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也未能成功筑基。
以宿映辰的能力，这般对手，假以时日定然能够轻松战胜，只不过现在，他刚刚入门，此人却已经炼气圆满，纵然宿映辰天赋卓绝，但也确实存在一定差距。
他看出了宿映辰的脸色变化，只当他紧张，眸色越发柔和，轻轻安抚了声：“无事。”
师兄。
宿映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这幅景象落于他的眼中，便仿若吊起他理智的最后一根丝线，摇摇晃晃，让他脑中浮现出半抹清明。
不、不行……
这是宗门大比，他不能胡来！若想杀赵元思，随便哪个外出的任务、哪个秘境，他都可以无声无息地下手，却唯独不是现在。
师兄……师兄还在看着……
他咬紧牙关，敛息凝神，持剑道：“来吧。”
赵元思站定，他也在上下打量着宿映辰。
他听过他的名字，据说是今年新入门弟子的魁首，按理说，光凭他第一个走上天望山的成绩，直升内门并无问题，可他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偏偏要去将他拒之门外的天青峰，最后惹恼了几位长老，反而谁也没要他。
骄傲、自负……不识时务。
这些，向来是他们这种天之骄子的标配。
他冷冷扯了扯嘴角，正想开口，却突然发现，他的对手、这个刚刚拜入天玑宗的外门弟子，在大比之时，注意力竟然丝毫没有放在自己身上！
就好像……他对于这场对局、这个对手，根本不屑一顾！
他几乎咬碎一口白牙，更是被宿映辰这副目中无人的姿态激怒了几分，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意外地发现了另一个人——时玦。
掌门首徒，天玑宗的大师兄。
他看着两人视线交.缠，心中的怒火不由越烧越旺，而后，他忽然发现，高台上的目光开始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只能涨红着脸，一动不动。
他接受着来自高台的审视，心中的那股沉重的耻辱感瞬间达到顶峰。
凭什么！凭什么！
宿映辰也好、时玦也罢，甚至还有那些人，那些曾经与他一起拜入天玑宗的同门！
他究竟比他们差在了哪里，十多年了，他为什么一直卡在炼气期，甚至要与一个刚刚拜入师门的弟子一决高下！
更别说他面前的这个人，不过区区炼气二层，却已经得到了时玦的赏识，他已经猜到，就算他于自己手下落败，他能得到的奖励，一定也不会比自己少！
天赋？根骨？
他们凭什么就用这些，永远压他一头！
他狠狠咬牙，大喘了两口气，看见宿映辰冲他起手，也沉声回道：“来！”
一道剑凛之声，两剑相击，宿映辰被陡然压过来的气势震得掌心发麻，无论如何，他这副身体的修为终究与赵元思相差悬殊，但早早落败于此人之手，他又不甘心，便咬牙拖着。
他对他太恨了，当年在云澜秘境，若不是他，师兄怎么会被魔修所困，生生受了半个月的折磨！
可偏偏，这个叛徒，他现在只是天玑宗的一个普通弟子，尚未做过什么错事，他若对他下手，反而是他的不对了！
他就只能找个机会，把他悄无声息的……
他眸间腥红一闪而过。
“唔……”赵元思的剑刃破风而来，只一剑，便将他手中的长剑斩断，他尚未锻造自己的本命武器，手中拿着的，不过普通的凡间锋刃。
他就地一滚，堪堪躲过致命一击，断掉的剑刃擦过他的脸颊，破开的肌肤缓缓流下一条血线。
“你——”
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赵元思却不动了。
他盯着宿映辰，眼睛忽然睁大，阴翳的脸上，竟然露出一抹扭曲的、不可思议的惊喜笑意。
他一步步朝宿映辰靠近，而后俯身。
时玦皱眉看着。
从宿映辰长剑断裂之后，他就牢牢地盯着角落里的那一块比试场地，演武场上，大大小小的对决不计其数，比起炼气期的比试，大家的目光，更多的集中在筑基期及元婴期的对决之上。
宿映辰他们周围只稀稀拉拉地站了几个弟子，而随着宿映辰的长剑折断，肉眼可见的胜负已分，零星的几个弟子也逐渐散去。
可宿映辰却并没有认输，他任由赵元思向他靠近，眉头微微皱起，一股莫名的恐慌突然在他心底涌动。
赵元思也没再出手，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扭曲，眼睛中精光一片，口中无声地吐出四个字：你是魔修。
——你是魔修。
他未发出声音，可张开的口型却清晰而缓慢，让宿映辰能够清楚地读懂。
心跳霎时漏跳了一拍，来不及反应，宿映辰猛地朝高台上望去，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赵元思正背对着那个方向。
……师兄不会听到，也没有看到。
他缓缓松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断剑。
他阴沉的目光审视着赵元思。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明明，连师兄都没有意识到……！
难不成，赵元思在这个时候，就背弃了天玑宗，与魔修……狼狈为奸？
身为魔修，若不主动释放魔气，伪装之后，与寻常修士并没什么不同，正道修士自然也难以察觉，可这种伪装，却很难逃脱同为魔修之人的眼睛，作为同类，他们对彼此的感知总要比其他人更加敏锐。
也许刚刚，他细微的心绪波动，让赵元思察觉到了什么。
宿映辰微眯了下眼，猜测不出他究竟要意欲何为。
咬出他？
可他自己不也会暴露？
还是说……想以此为威胁，让他受制于人？
“你想干什么？”他压低了声音。
赵元思嘴角噙着一抹笑，他没想到，一场普通的比试，竟然会让他发现这么一个隐秘。
什么天赋卓绝、根骨极佳……
他们都被他骗了！
一个魔修，竟然能拜入天玑宗，还能得到掌门首徒的赏识，甚至引得人人都称赞他的天赋！
他突然生出一种报复得逞的快.感，整个人激动到发颤，他猛地咳嗽了几声，指着宿映辰，冲高台上扯着嗓子喊：“他是魔——”
“唔！”断裂的剑刃直冲他胸口而来！
宿映辰来不及思考，身体快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无法分辨此举是对是错，甚至不敢想他之后会面临什么结果，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说！更不能被师兄知晓！
……该死！
杀了他！
可即便冲出的断剑极快，却有另一股力量赶在他出手之前，爆冲而下，死死地压在他的断剑之上。
本来直冲赵元思胸腔的剑刃，被这股力量支配，堪堪擦过他的胳膊，而他也扑了个空，朝旁边摔去。
从远处看，就像他在败局之前垂死挣扎，却又被赵元思的灵力压制，脱力跌倒，彻底落败。
宿映辰缓缓抬头，他看见师兄正站在他的身侧，挡住了高台之上的探视目光。
而赵元思也被这道突来的力量波及，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他胜。”
时玦的声音没什么波澜，扫了二人一眼，手指落到昏迷过去的赵元思身上，冷静地宣布了结果。
“师兄……”
宿映辰终于回神，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呆愣地站在原地，而后膝盖一弯，重重砸在地上。
时玦并没有理他，只俯身在赵元思身上拍了几处大穴，而后派弟子将他送回屋中。
宿映辰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浇灭了他所有的生机。
他浑身冷到发抖，冰冷的死寂从心脏蔓延到四肢，指尖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甲印，却没有疼，只有一片无望的麻木。
他任由时玦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
风声滑过耳朵，转瞬之间，宿映辰膝盖下的砖面，便从莹润的玉石变成了冷硬的青石板，因着宗门大比，戒律堂中只留守着几个弟子，时玦拒绝了他们上前，随便找了间屋子，拽着他走了进去。
“刚刚想干什么？”
他将他重掷于地，俯视着他，看他垂着头一动不动，伸手，捏起了他的下巴。
“师兄……”宿映辰苍白地张了张唇，想解释，却根本张不了口。
说什么？
没什么可说的，他刚刚就是要……杀了赵元思。
他怎么能在师兄面前揭穿他的身份，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师兄的认可和允诺，甚至为此，都愿意让这个叛徒多活几日，可他竟然要把这一切破坏摧毁？！
他就必须死！
可此时面对着师兄，他却根本不敢说出实情，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师兄对此的厌恶！
怎么办、怎么办……
宿映辰的眼中闪过不加掩饰地慌乱，时玦看见，一股怒火从心底顿起，而后横冲直撞。
他垂在身侧的手掌在微微发抖，可他的声音却依旧平和，他看着宿映辰，既没有失望，也没有愤怒，只是垂着眼，冲他审视道：“我在问你，刚刚，想干什么？”
宿映辰被迫抬头，看着师兄眼中冰冷的疏离，他绝望地意识到——
他花了一个月，为自己所构造的、完美无缺的假面……
终于，彻底破碎。
他又被打回了原型。
成为了师兄厌恶的、真正的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