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反派以后》余今梦好

5、疯狗

　　时间像是停滞了几秒。
　　顾灿有些不耐烦，板着脸道:
　　“有病就去丹峰找楚烟治。”
　　萧回闻言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勾起，没说话。
　　现在他想起的事情可多了。
　　三千年前，人类修士与魔族修士争抢土地。当时的人类领袖聚集妖族想要与其合作，并放言若是打退魔族就奉上珍品法器无数。
　　于是妖族便与其合作，大战死伤无数，才堪堪打退了魔族。
　　可没想到，人类修士出尔反尔。他们并没有送上什么法器，而是杀了所有修为高的妖，留下小妖供他们取乐。
　　妖族化形后，无论男女，都美的雌雄莫辩。
　　也因此，他们大都被送去了人类的床上，下场凄惨。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百年。
　　直到后来，一位年轻的人类修士打破了这一切。这人惩善除恶，不分人妖，只顾对错。最后甚至还成为了人类修为中的最高者，再后来，这人与的拥戴者一起，把妖族永远卑贱这条规则给彻底打破。
　　真好啊。萧回心想。

　　顾灿回想往日种种，似乎在出了问心阵以后，这位原书大反派就和之前在她雪地里见到的他不太一样了。
　　如今的他，青涩怯诺全都消失不见，甚至还敢和她开玩笑！
　　顾灿的目光犀利如剑，直直的望向萧回。
　　想起三千前的事，萧回扯了一下嘴角，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但细看下来眼眸深处又是止不尽的杀戮。
　　他望着顾灿，一双桃花眼因为笑而微微弯曲着，宛若勾人的妖精:“师尊知道吗？我们上辈子就见过了。”
　　上辈子……
　　顾灿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心下一沉，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一瞬间暗潮涌动，气氛仿佛凝固了起来。却又在萧回诡异的漫不经心下被打破。
　　“我知道的，师尊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便也不提出来惹的师尊不高兴了。”
　　萧回没回答，只是接着说。
　　他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几千年前的事，便让它随几千年前妖族的救世主一起消散吧。
　　挺好的，真的。
　　顾灿闻言皱眉，倒也没多说什么。
　　原本香气扑鼻的佳肴，现如今不知为何变得食之无味。
　　顾灿吃的极少。
　　只见她轻轻的放下碗筷，手一伸，便从虚空中召出了霜雪剑，剑尖直指萧回脖颈，语气极冷:“你想起了什么？”

　　第一世，她因江清劝诫，心软放过了萧回，最后被“剧情”杀死。第二世，她不顾所有杀了萧回，本以为终于能好好的活着，却回到了现在。这是她的第三世。
　　顾灿本以为除了她，再也没人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
　　可现在，萧回对她说，上一世他们见过……
　　萧回被人用剑指着，却没有丝毫害怕的模样，眸中闪过几丝意外，惊讶道:“师尊还记得？”
　　“我怎么可能会忘。” 顾灿冷眼看他，说:“如果我想的不错，你现在是想杀我吧？”
　　“怎么可能？” 萧回道。
　　“别装了。” 顾灿冷冷的答他。
　　四周静谧无声，唯有剑气冰冷刺骨，直冲心底。
　　终于，见情况不对，萧回讪讪笑道:“师尊，这是为何？”
　　“你还要装？” 顾灿冷声道。
　　“师尊，我们上辈子是道侣啊！你忘了吗？”
　　“你莫要再……” 顾灿忽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为了骗她也不用找这么扯的理由吧？
　　似乎是见顾灿终于听进去了他的话，萧回放松下来，继续道:“没错。而且距离现在好像已经有三千年了。” 才怪。
　　他骗了顾灿。像顾灿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别人结为道侣？他和她上辈子顶多只能算得上挚友。可他就是笃定了她不记得三千年前的一切。毕竟，那位可是用三大神器的其中两个，用来封印顾灿的记忆。
　　至于顾灿刚刚说的“前世”，虽然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和他说的不是一个东西。
　　“师尊，你不信我吗？”
　　少年的脸上呈现出一片难过，好不可怜。顾灿一怔，萧回现在的这副样子她莫名的觉得很熟悉……
　　至于熟悉在哪，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窗外仍是大雪纷飞，白雪皑皑，不知为何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
　　忽然间，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情感涌上她的心头。从那些情感中她却只能体会到难过和愤怒。
　　这股庞大而又消极的情感，是谁的？其中的刻骨竟然弄的她心口疼。
　　是原主的吗？
　　这个想法很快被她否定。
　　原主长年累月待在一个地方，修的还是无情道，不可能有这么激烈庞大的情感在。
　　那会是谁的呢？
　　顾灿额头直冒冷汗，嘴唇也不自觉的打颤。
　　她现在这副样子，像是马上就要倒地不起。
　　萧回见状，立即冲上前去扶住顾灿，担心道:“师尊，不要再想了。”

　　现在顾灿的心中满是迷茫，她不禁产生疑问:自己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前世。
　　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它把她和萧回连接的紧密，像是要将她和他弄得个生生世世，纠缠不休的下场。
　　顾灿沉默良久，才欲言又止道:“你…罢了。”
　　总归是我欠你的。

　　也许是因为从小浸染在现代的法治社会，顾灿对人命总是有着一份敬畏之心。
　　可这并不代表，她会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
　　于是第二世，萧回很早的时候便被她杀死了。
　　在顾灿杀了萧回后，她总是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他。会想他当时痛不痛，难不难过，会不会恨她……
　　当然，她最怕的还是萧回想起前世种种最后——杀死她。
　　可是现在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顾灿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疯狂的成长起来，只等最后一刻给她致命一击。
　　顾灿默然的想了想，对自己这些年的行为举止更加迷茫。
　　她这些年是为了活着而做出了这些事，她没错。
　　可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她这么拼命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死，如今看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顾灿惜命，不过如果说萧回哪天真的想要杀她，她也不会还手。毕竟她第二世不顾缘由就杀了他，不是吗？这是她欠他的。
　　她欠萧回。

　　“萧回，杀了我吧。”
　　顾灿慢慢放下手中泛着寒气的剑，轻声说道。
　　她的眼神空洞，行为举止间皆带了些麻木，像是对命运的妥协，又像是被强行拉下神坛，体会世间苦楚的慈悲的神。
　　气氛瞬间达到了冰点。
　　顾灿就这样直直的站在那，眼眸深处的光，飘忽不定，明明灭灭，不可捉摸。
　　萧回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见的话，站起身，语气骤然变得凝重起来:“师尊，刚才风我没听清，可否再说一遍？”
　　“我说，杀了我吧，萧回。”
　　顾灿却又只是麻木的重复了一遍。
　　“师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回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浑身气质凌冽，完全不像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危险。
　　“师尊啊，你怎么就……”
　　萧回笑着绕开桌子，走到顾灿面前，一股奇怪的香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弯下身子与顾灿贴的极近，好似把顾灿牢牢的圈固在他的怀中，让她插翅难飞。
　　萧回伸出手极轻的摸向顾灿的脸颊一路向下，最后停在了下巴那儿。
　　修长带着薄茧的手缓慢摩挲着顾灿的下巴。
　　看起来温柔的不像话。
　　可只有顾灿知道，萧回他掐着她下巴的力道像是要将她骨头碾、碎。
　　不愧是反派，简直就是疯狗。
　　顾灿心中暗骂。
　　已经临近黄昏，外头的光渐渐下去。
　　现在是八月初，本是人间最热的时候，但望玉峰的雪依旧在下。猛烈、连绵。
　　纯白的雪是世间最好看的事物。
　　从萧回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愈发浓烈。
　　顾灿被这香味熏的头晕。她想要转过头去，萧回却又掐着她的下巴逼着她看他。
　　“师尊，你知道我是谁吗？”
　　少年的脸上带着危险和侵略，眸色晦暗，说话时却带着些蛊惑的味道。
　　像是在诱拐心智未熟的孩童。
　　霜雪剑忽然发出铮铮的声响，发出的寒气如细针般钻入顾灿掌心。
　　冰凉的感觉砰的在顾灿心底炸开。
　　顾灿终于有些清醒过来，她刚刚是被人给蛊惑了吗？
　　而现如今也只有萧回能在无声无息中将她蛊惑。
　　小说里给他用来让主角成长之路添点色彩的金手指——阿梗香。
　　有着蛊惑人心，控制人的能力。
　　这玩意据说是一位强大的修士飞升前留下来的。
　　而反派在流落的时候获得了这玩意，也就是说，反派根本就不可能会死。
　　甚至可能还混的不错。
　　呵。顾灿在心底冷笑一声。
　　雪地初见的可怜？真让人笑掉大牙。
　　顾灿刻意抬头，直勾勾的盯着萧回那双暗含心思的黑眸，依旧是那副能冻死人的语气:“知道。”
　　她说这话时，双眼与萧回对视，浑身散发着张扬和玩弄。不像在回答问题，倒像是在撩拨情人。
　　顾灿可能不知道，她现在这副样子，就像一个堕落且高傲的神。
　　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萧回见状，喉结不自觉的滚动，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我是谁？”
　　顾灿弯唇一笑，一字一句:“臭、乞、丐。” 蛊惑我？当真是胆子肥了。
　　活着有什么意义？呵。
　　顾灿当然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纵使活了这么久，她也仍旧不清楚自己为何而活。
　　说她为天下人而活，和她那个中二的字一样，兼济天下，太扯了。
　　说她为自己而活，可她几世都在为摆脱剧情争取自由而活，未免牵强。
　　但如果说她是为了自由，那这所谓自由不就是她的又一道枷锁吗？
　　如此束缚的自由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