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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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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的大殿之中,两半残躯摔落在地,血腥气浓郁得令人心惊肉跳。
关钰两眼发黑拄着刀,气空力尽的身体摇摇欲坠,再怎么不愿意,她也已经没有余力走出这一片血泊,只能倚靠着一旁扶栏勉强坐倒,这才免于迎面跌进这满地鲜血。
粘腻的血气萦在鼻息,连呼吸都费力至极,痛过又力竭的身体使不上劲,她艰难地喘着气,禁不住闭了闭眼。
都结束了。
这一刻,她好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明明身体沉重得要命,心里却有种如释重负的轻盈。
身上幽绿的魂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这就又是一个令人意外的新发现了,一直以来幽火都被认为一旦引燃就无法停止,水泼不熄,土扑不灭,必须要等受焚之人彻底死亡才会结束,但如今看来,以施术者的血液浇透,就可以终止幽火的燃烧。
挺好,如果她有幸还能活第三回,或许可以考虑利用这一点重新布局。
急促的喘息逐渐平复下去,她疲惫木然的脑子下意识想转起来,却像生锈的老物件在艰难运作,只令她头昏脑胀,越发疲累不堪。
……还是算了吧,实在是不想再来一回了。
长长吁出一口气,她仰头靠在栏杆,盯着大殿高处错综的梁木发起呆来。
今日如此结果,比她所想的好一些,也比她所想的差一些,好在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她终于亲手杀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差在她自己没能痛快死成,还得再继续苟延残喘一阵。
合鞘的渡罗刀正被她抱在怀里,她低下头,出刀一寸,盯着那一小截纯黑锋利的刀刃看了一会儿,稍作犹豫之后,复又推回。
罢了,反正她也没打算出去,既是迟早的事情,也无需急在这片刻。
或许一觉睡过去,都不必劳她自己动刀。
她其实累极了,这么一想,更是顺应着倦意安心闭上了眼。
浓稠的血自皇阶跟前一路铺淌开,彼时傅行空冲入大殿,一眼就望见那坐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的熟悉人影,乍看之下仿佛这满地鲜血都是自她一人体内流出。
这一幕景象堪称触目惊心,他止住呼吸,一时间头脑嗡鸣,若非晚一刻看到尹镇残躯就倒在不远处,他只怕是已经要疯了。
踩过一地的血,傅行空踉踉跄跄走近,那些血不仅在地上,也在她身上,从头到脚哪里都是,几乎将她浸透,他看得心里打颤,根本连碰也不敢碰她,只好小心翼翼伸过手去,去试她是否还有呼吸。
当感知到细弱气流的那一刻,傅行空几乎要热泪盈眶。
关钰原本都快睡去了,昏沉间却听见有人在喊她。
她起初以为是错觉。
王陵已经封闭,没有她的渡罗,无人再能进出。
可面上忽而触及一点温度,好像有什么轻柔蹭过她脸颊,珍惜地像对待一件易碎品。
那触感太过真实,她于是恍惚惊觉,是真的有人。
她挣扎着睁开了眼,有些失焦的目光艰难锁定住眼前之人,当迟钝的大脑缓缓运作起来,她终于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只因这分明就是她最不应该在此时此地看见的人!
傅行空?
为什么?为什么傅行空会出现在这里?
“你……”
短暂休息过的身躯已经积攒起了一点力气,她太过震惊,以至于直接伸出手去想试他究竟是不是幻觉。
接下她抬起的手,傅行空胆战心惊:“不要动,你流了好多血。”
闻言,关钰一愣,随即意识到他是误会了,摇了摇头道:“不必担心,这些不是我的血。”
她的伤不在皮肉,除了几道迷惑对手的深浅刀口,其实并没有受太多外伤。
确认了眼前的一切真实存在,关钰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能最后再见他一面她固然很欢喜,可他来了,事情就会开始脱离她的掌控。
他从来都是她生命里最大的那个变数。
带着这种难言的欢喜与忧愁,她一时无话可说,此刻她自己是满身狼藉,而傅行空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她见他嘴角和胸前有反复干涸的凌乱血迹,想来应是已吐过好几回血,虽听他三言两语带过了自己进王墓的过程,但关钰又如何会猜不出那个中艰辛。
她盯着他苍白憔悴的面色,不由叹息:“你不应该来的。”
她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他。
傅行空重伤初愈,瞿清说过他最少也该好好养上一年,绝不能再大动干戈,此番以剑气强开灵罩,无疑会对他身体造成巨大的负担,若按她原本所想,只要他能安稳昏睡过三日,以云州到越州的距离,他应当是无论如何也沾不上这趟浑水的。
如此看来他必然是提前醒了,历来布局者最忌讳超出预料,她无可奈何之余,却依然不能不心生佩服,怎么说呢,不愧是他吧。
“我怎么能不来。”傅行空嘴唇颤了颤,已经说不清此刻究竟是气怒还是酸涩:“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一定会帮你的。”
关钰点头:“嗯,我知道。”
又垂下眼,轻声说:“所以才不能告诉你。”
正是得她如此坦然承认,才叫真正叫傅行空哑口无言。
是啊,她不想让他插手,如何还需要理由?
她本就可以与他互不相干,甚至一直以来她还是“玉姑娘”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做的!
这一刻傅行空忍不住想,或许这正是她的报复,她在怪他此前十二年都不曾出现,所以往后,她也不再需要他做任何事情,就连报仇这么大的事,她都宁可将他撇在局外,孤身赴死。
他沉默下去,关钰也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歇了这么会儿,她已然恢复了些许内灵,应是足够再动用一次渡罗刀了。
她撑着栏杆缓缓站起身,抬脚时却膝盖发软,傅行空下意识就想来扶她,却忘了自己也是力竭之身,若非一个趔趄及时稳住,差点就要两人牵连着滚作一团。
先前僵硬的气氛因为这个意外被打破,他们对视一眼,各自失笑。
“真是狼狈啊。”她感慨。
“是啊。”他叹息。
两人跨出大殿时,已是黄昏将尽,高处灵罩的光晕隐没在最后一抹晚霞之中,再不像原先那般璀璨。
这意味着,维持别天府现形的灵气就要散了,再过不久,这座天外王陵将会重新隐匿。
“时间不多了,走吧。”
关钰收回目光,率先往前走去,留下云淡风轻的一句低语:
“我送你出去。”
傅行空脚下骤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