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墓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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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伦布的冬天总是阴沉沉的，阳光难得一见。
长达五个月的冬季里，天气在狂风、大雪与连绵阴雨之间反复无常。
寒冷、潮湿、灰暗，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梦魇，日复一日地吞噬着人的体温与理智。
此刻，铅灰色的云层如幕布般一层叠着一层，沉沉压在卡伦布上空，让人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在墓地，哪怕是最轻微的呼吸声，也在这里变得格外突兀。
“姜砚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沈枢白站在新立不久的墓碑前，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今早，我在书桌上发现了一封邀请函。正如你信中所言，上面没有寄信人的信息。”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指节轻轻抚过墓碑冰冷的边缘，目光微微失焦。
“可你为什么要我别拆开它？这封信……与你的死有关吗？”
沈枢白的目光落在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上，眼底却像结了一层霜。
那些曾经平凡琐碎的日常，此刻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与触不可及的余温。
究竟是谁杀了姜砚清？
“你说——我……能在那封信里面找到一切的答案吗？”
沈枢白缓缓蹲下，将一束白色玫瑰轻轻放在墓前，替换掉那束早已风干的旧花。
他多么希望，姜砚清能从墓碑后走出来，带着以往那副略带倦意的笑容，说这是场不得已的诈死行动——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调查也正在推进，他没有离开。
但现实没有为他留出一点哪怕幻想的余地。
雨丝无声地落在地面上，浸湿泥土，也浸湿了沈枢白的鞋尖。
墓园里，除了风声，再无他物。
也对——对于他们两个而言，死亡从来都不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话题。
可如果他真的还活着……
哪怕只是站在他面前，只要活着——
“轰——！”
一道低沉的雷声突然从远方滚滚而来，乌云中骤然闪过一道银蛇般的光亮，照亮半边天幕。
下一秒，天色陡然暗了下来。
层层叠叠的乌云终于聚成一整块厚重的黑幕。风从墓园的石道间呼啸而过，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在空中盘旋、乱舞。紧接着，雨点自高空砸下，砸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暴雨即将倾盆而至。
“姜砚清，我要离开卡伦布了。就和我们当初讨论过的那样。”
沈枢白抬头望了一眼天幕，缓缓撑开伞面，转身朝墓园出口走去。
“如果你没死的话，就去芬苯达吧。”
“毕竟，我们早就说好了的，不是吗？”
雨势骤然加剧。
整个世界仿佛被浓墨泼染，黑得浓烈、彻底。远处的墓碑轮廓被雨幕彻底吞噬，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再见，姜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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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束早已枯萎的旧花丢入公交车站附近的垃圾桶，沈枢白登上了驶往市中心的巴士，径直走向车厢最后一排，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休息过了。
自从姜砚清出事那天起，他的神经便一直紧绷着。宛如身处战乱一般，时刻警惕着那些可能破门而入的逆信者。
周围没有一个可以信任、可以托付背后的伙伴。几个月下来，他的精力已然见底。
而现在，或许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个可以短暂喘息的机会。
卡伦布的新任市长即将上任，欢迎宴会将在半小时后开始，全城的目光都聚集于市政厅。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独自一人前往了北郊那片偏僻的墓地。
更何况，因为暴雨的缘故，此时的巴士上除了司机，再无其他乘客。
沈枢白靠在椅背上，放松下来，闭上眼睛。
哪怕车厢里暖气开得过头，令人昏沉；哪怕公交因路面翻修而剧烈颠簸，叫人难以安眠；哪怕窗外暴雨倾盆，雨滴哒哒拍在车窗上、密不透风——
此刻，他依旧觉得，能这样安静地坐着，已经是一种久违的奢侈了。
上一次这样放松是什么时候了？
沈枢白已记不清。
车窗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气，水汽在玻璃上晕出模糊的街景。沈枢白望着那片朦胧的影子，思绪缓缓飘回一切的起点。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
当时，沈枢白还在为与姜砚清一同前往芬苯达的计划做最后的准备。
谁知，就在他前往市政厅办理通行许可的时候，姜砚清却毫无征兆地离校，仿佛背后有看不见的东西在追赶着他——甚至连一件替换的衣物都未曾带走。
等沈枢白回到宿舍，只在自己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封信。
此后，便再无音讯。
连从小把他们带大的孤儿院院长，也未收到任何消息。
无论沈枢白怎样打听、追查，所有线索都断在那天的午后。
仿佛那个人，就在阳光最明亮的时刻，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
短暂的焦虑过后，沈枢白试图说服自己：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在为好友的失踪编织各种借口。
每当有人问起，沈枢白总轻描淡写地说：“姜砚清去国外交换了，为期一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仿佛重新归于正轨——直到一通凌晨四点的电话，打破了那层精心维持的平静。
一周前，卡伦布警局来电，说在距离城区两百公里外的桥下发现了一具男尸。
通过牙科记录比对，死者正是姜砚清。
那一刻，沈枢白才真正意识到——
那个陪伴了他十六年的少年，已经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清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由于遗体上没有外伤，也无中毒迹象，法医报告亦未发现指向谋杀的证据，警方最终判定为“自然死亡”。
但——姜砚清才二十岁。
怎么可能“自然死亡”？
尤其是在这个存在恶灵与超自然力量的世界，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去，绝非天方夜谭。
为了不打草惊蛇，沈枢白装作毫不知情，签收了遗体，并依照信中所托，为好友举办了一场低调的葬礼。
他试图替这段荒诞的经历，画上一个平静的句号。
然而——
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
沈枢白在自己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封来历不明的黑色邀请函。
那正是姜砚清曾在信中提到的东西。
“如果你也收到了类似的邀请函——无论如何，千万不要拆开。”
如今，那封邀请函静静地躺在桌面正中央。
冷光打在墨绿色的封蜡上，其模糊的浮雕图纹在目光凝视下越发诡异。
——很显然，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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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啦——滋啦——”
车厢里骤然响起低沉刺耳的电流噪声，如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在原本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沈枢白猛地从回忆中惊醒，抬起头。
不知何时，万籁俱静。公交车座位上空荡荡的，连司机都不见踪影。
暖气停摆，冷风带着潮湿的水汽，顺着车门与窗缝渗入车厢。灯光随着杂音闪烁不定，忽明忽暗，空气愈发凝滞。
窗外——
街道、路灯、建筑、行人，尽数消失。无边的黑暗包裹着整辆车体。
“滋啦——”
灯光骤然熄灭，又在下一秒剧烈地亮起。
那封原本藏在沈枢白外套口袋里的黑色邀请函不知何时浮现在半空，悄无声息地展开。
墨绿色的封蜡裂开一道细痕，信纸摊开，浮现出一行行银白色的花体字。
伴随噼啪的静电声，一道低沉的男声在空荡的车厢中响起：
「检测到邀请函已长时间未拆封，视为‘默认接受’。」
「欢迎加入世界树，沈枢白。」
「任务地点：未来都市·恩培多克勒」
「世界整合中——」
沈枢白尚未反应过来，车厢便猛然剧烈震动起来，仿佛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巨力拉扯。
四周的空间塌陷、翻转，车体如纸片般被扭曲、撕裂，金属结构发出刺耳的呻吟。
他的身体随之失重、漂浮、坠落，五感逐一剥离，连意识都开始模糊。
一切色彩与声音褪尽，只剩一道低语在脑海中回荡——
“归于树根，重启命运。”
下一秒——
天地翻覆。
沈枢白，坠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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