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抄作业，我抄心》莫棠予

1、第一章

　　江城。
　　南阳一中后街，狭窄昏暗的小巷。
　　巷子两侧的墙壁，墙皮一块一块的脱落，参差不齐。青苔肆意地在墙角蔓延，墙面上还胡乱张贴着一些褪色的带颜色小广告。
　　小巷深处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殴打声，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明显清晰。
　　“砰砰”的击打声，夹杂着痛苦的闷哼和愤怒的咒骂。
　　“骂呀！继续呀！怎么不说话了？嗯？”少年怒目圆睁，将人狠狠地摁在地上，挥舞着拳头，一拳接着一拳地往那个人的脸上打去。他的手臂肌肉紧绷。
　　直到对方气抬起手摆了摆，支支吾吾地说着求饶的话，他才终于肯停手。
　　少年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已然爬都爬不起来的人，嘴角上扬，戏谑地笑了一声，“告诉你那帮兄弟，以后看着我，躲远点，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巷子里昏暗潮湿，见不得光，少年身上笼上一层浓重的阴影，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唯独那双银白色的瞳孔，在这昏暗中显得格外亮眼，犹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透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少年见对方沉默不语，不耐烦地用脚轻踹了一下，“喂，听见没有。”
　　怕对方听不见，他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地上的人忙不迭地点点头，少年这才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江城现在正值冬天，凛冽的寒风呼啸着。
　　离开学还有十五天，学校周边乃至后街都冷冷清清，江岫白孤零零地站在网吧门口，他穿得不多。
　　最里面仅是一件短袖，外衣倒是件羽绒服，可看上去有些破旧，衣袖上沾染着斑驳的油渍，衣角也有几处较小的泥巴污渍，显然是穿了好些日子。
　　他的裤子也显得单薄，甚至连秋裤都没有穿。
　　寒风无情地拂过，如冰冷的利刃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他的头发留得比普通男生要长些，在寒风中肆意飞舞。
　　“阿秋——”
　　一阵寒风吹过，江岫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子瞬间泛着粉红。
　　十分钟后，仍迟迟不见张右青的人影，江岫白眉头微皱，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艹蛋玩意儿！又放鸽子是吧。”
　　江岫白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开微信，翻出与张右青的聊天界面，给他发了条消息。
　　【江岫白:你死哪去了，人呢？】
　　才刚发出去的消息，聊天界面就弹出来一条语音，江岫白轻点屏幕点开。
　　那熟悉的聒噪声，如同一群恼人的苍蝇嗡嗡作响，“我去，你别提了，我刚到前门奶茶店，你是不知道我遇见谁了，倒了八辈子霉，遇见李老板了，你是没看见他训我的时候，披头一顿骂呀，唾沫星子都快溅我一脸了......”
　　看着一条又一条的六十秒语音弹出来，江岫白只听了一条，就懒得不想听了，想都不要想，都知道后面是吐槽李老板的话。
　　六十秒的语音，不是张右青的极限，是微信的极限，微信的六十秒限制了张右青的发挥。
　　而张右青口中的李老板是南阳一中的教导主任，李德阳。
　　李老板向来做事严厉，对学生要求也极其严苛，大家看见他都是能躲则躲，能跑就跑。
　　但凡看见有学生做的有一点不对，他逮着人就是疯狂输出，做思想教育。
　　李老板一开始只是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这么叫，后来如同星星之火般迅速蔓延，一传十、十传百，除了尖子班那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平行班几乎人人都这样称呼他。【江岫白:搞快点，别磨叽，我在龙骑士门口。】
　　龙骑士，就是南阳一中后街那家网吧的名字，是一中某一类学生经常聚集的地方。
　　江岫白给张右青发完消息后，便悠悠地走进网吧。他略显慵懒的身姿，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懒散地向老板打了声招呼，“时一哥，早。”
　　他的声音清澈中带着些许困倦，应该是昨天晚上打游戏打到了凌晨四点才睡。
　　“早啊，最近怎么又瘦了，没好好吃饭吧，来，接着，哥请你。”宁时一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台迅速拿了一瓶牛奶和一个面包递到他面前，随后转身又动作麻利地拿出了一桶方便面。
　　江岫白确实是有些饿了，他毫不犹豫地拿了牛奶面包，接着从口袋里费劲地摸出十块钱的零钱放在了柜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里走去。
　　等宁时一将面泡好了，打算给江岫白送去的时候，这才发现那人早已不见踪影，柜台上静静地躺着他留下的钱。
　　宁时一无奈地摇摇头，低着头，轻叹一声，只好收下了那带着几分倔强的零钱。
　　他一直都知道江岫白的家里情况，年幼时父母离婚，妈不要，跟着酗酒好赌的爸，还经常和他爸吵架，准确的说是这样的，只要一说话，不说百分之百，百分之九十都会吵起来。
　　不过有一个住在远方宁城的小姨对他还不错，生日会给他买礼物，过年发红包，时不时给点零用钱，就是可惜不能经常过来看他。
　　家里情况差劲的很，江岫白自尊心强，不想让别人可怜他，施舍他，在他心里，不管什么事，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反正遇到过的难事他都扛过来了。
　　*
　　一楼已经满满当当，没有空的机位，江岫白无奈，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走上了二楼。
　　觉也没睡醒，刚打完一架，累死人了，脸上还带着一点小擦伤，他没太在意，敷衍的用手擦了一下。
　　他东张西望，在略显昏暗的角落里，好不容易找了两个挨着的空机位。坐下后，他熟练地点开王者的页面挂着，然后屁股一沉，身子往后一靠，，随后便撕开面包包装，狠狠地咬了一口，低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咀嚼着。
　　“怎么那么干。”他嘟囔着，伸出手在空中胡乱地抓了几下，试图去拿那瓶牛奶，摸了好一会儿，却啥也没有。
　　？ ？ ？
　　奶呢？他奶呢？
　　江岫白疑惑，眉头紧蹙，嘴里还塞着面包鼓鼓的，眼睛瞪得溜圆，歪着脑袋，双手在桌子上不停地摸索。
　　抬眸的瞬间，那瓶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吸管也早已贴心地插好了，江岫白直接抬起头，看到旁边那人的瞬间，无语都写在脸上了。
　　他就知道是张右青，也只有这家伙会这么贱了。
　　“嘿嘿，爸爸对你好吧，还不快叫声爸爸来听听。”张右青一脸得意，眉毛高高扬起，满脸写着“快叫”的神情，不停地抖着腿。
　　江岫白朝他比出国际友好手势，一把抢过牛奶，仰起头大口喝了起来，急促地催促道:“愣着干嘛，赶快上号。”
　　同时，还抬脚轻轻踢了一下张右青，一个想刀人的眼神恶狠狠地送给了张右青。
　　张右青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豪迈地说道：“得咧，就让你爹带你飞吧！”
　　进入选英雄的界面后，江岫白毫不犹豫地选了李白，他打野的技巧特别六，在他们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厉害。
　　*
　　“我去，稳了稳了，看我来个五杀。”张右青嘴角上扬，快要飞上天去，“看看看，五杀，易如反掌，轻轻松松。”他双手在键盘上来回飞舞。
　　这把结束后，江岫白摘掉耳机，随手将其放在桌上，“不打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往后一靠，闭上眼睛，眉头微微皱起。
　　今天不知怎么的，累得不行，特别想躺在床上睡觉。
　　张右青闻声，转头逼近江岫白，死盯着他。
　　不打了？这可不像你啊。
　　江岫白好像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靠近看着他，下意识睁眼，抬手送给对方一个嘴巴子。
　　干脆响亮，不带丝毫犹豫。
　　“你是真拿我当兄弟，手下不留情，够狠的。”张右青右手捂着脸，一脸哀怨的说，“下次轻点，你爹我还要靠这张脸吃青春饭呐。”
　　江岫白没说话，继续靠在椅子上。
　　旁边的人见他是真的不想玩了，也没多说什么，一个人专注去看网上的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美女姐姐。
　　*
　　从早上九点半左右，江岫白一直睡到了下午两点钟，他迷糊地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时间。
　　“睡了这么久吗？怎么不喊我？”江岫白一边低着头嘟囔着，一边双手慢悠悠地插进口袋，声音还带着一些刚睡醒的沙哑。
　　张右青听见声音后，先是微微一愣。
　　终于醒了。
　　随后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缓缓滑到了江岫白身上。“看你这么累的样子，最为你爹我不忍心啊。”
　　“......哦。”江岫白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接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过了一会儿，江岫白抬眸，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光亮，懒散地说:“饿了，去学校对面那家面馆吧？”
　　张右青二话不说，爽快地答应，一下子站起身来，拉着江岫白的胳膊就风风火火地说走就走。
　　龙骑士里面的光线不太好，偏暗，在里面看东西的话也看不太真切。
　　出了龙骑士，到门口时，张右青才看清江岫白嘴角的擦伤，还有左脸上一厘米左右的小口。
　　“WC，江岫白，你打架了？怎么不跟我说，还受伤了！有没有把我当兄弟啊你！”张右青眉头紧皱，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触碰江岫白的伤口，暴躁如雷。
　　江岫白轻轻拍打掉张右青伸出的手，一脸满不在意，挑了挑眉说：“谢谢关心，死不了。”
　　也就是在张右青来之前，江岫白在龙骑士附近的小巷子里，不经意间看见了隔壁七中的三个男生正围着一个女生，嘴里说着轻佻的话语，肆意地调戏着。
　　他心中的那团火“腾”地一下子就被点燃了，最看不惯的就是欺负女生了，还是不是个男人。
　　今天要是不出手教训这几个家伙，这口气他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然后江岫白1v3 ，丝毫不落下风，最终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不过江岫白没把这件事情告诉张右青，他觉得真没必要，反正说来说去就是打架，没什么好说的。
　　实在要找一个理由，那就是一个字——懒。
　　“行了，知道你不喜欢麻烦别人，不过你是我兄弟，下次有这种事记得跟我说，你爹我拿着冲锋枪，闪现到你面前，来个英雄救美男。”说话间，张右青一边咧着嘴笑着，一边从口袋里摸索出几张纸巾递给江岫白，还不忘调侃道：“擦擦脸上的灰，本来你就白，沾上其他颜色太明显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非洲挖煤了呢。”
　　有那么明显吗？
　　夸张。
　　“嗯。”江岫白接过纸张，随便擦了擦，“谢了。”
　　*
　　果然一放假，学校周边的店就没什么生意。换成往常，面馆里那可是人满为患，被挤得水泄不通，一眼看过去全是密密麻麻的脑袋。
　　虽然是冬天，但是面馆里面江岫白却感觉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很不舒服，于是选了个靠门的位置坐着。
　　江岫白扬声说道：“老板，两碗牛肉面，扫过去啊。”
　　“唉，好嘞。”
　　在等面的过程中，江岫白好像渐渐没那么困了，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准备开一把游戏打发时间。
　　张右青面对着门口坐着，忽然好像看见了熟人，一直眯着个眼睛使劲往外边瞧，“哎哎哎，江子，你看你背后，外边那男的，是不是陶屿澈？”说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外边，同时右手也不停地拍打江岫白的手臂。
　　！
　　艹，死了。
　　看来这游戏玩不了了，江岫白无奈地退出游戏，心里想着：掉就掉吧，反正还可以再打上去。
　　“干嘛？什么桃啊鱼的，我怎么可能认识。”江岫白一脸不耐烦，眉头微微皱起。
　　张右青满脸震惊，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居然没听说过他，年纪第一，就没掉过。”
　　“你觉得我会去关注这个吗？”江岫白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的不以为意。
　　张右青停顿了一下，仔细想想，觉得他说的倒也挺有道理的，“也对哈。”
　　“二中那个打架特牛逼的，你总知道吧！”张右青急切地说道，江岫白微微点点头。张右青见状，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他高一的时候，把人家直接打进医院了。”
　　听张右青这么一说，江岫白不禁好奇地转过头，目光投向那人。
　　看上去高挑出众，怕是快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了，身姿笔挺地站在学校门口。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却似甘愿为其陪衬，愈发衬出他那仿若与生俱来的凛冽气息。
　　陶屿澈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成了黯淡的背景，身上透露出来的独特而高贵的气质显得与周围的繁杂喧闹格格不入。
　　南阳一中附近经常出现一些小混混，如肮脏浑浊的泥水，但陶屿澈站在那里正如周敦颐的《爱莲说》中所写的“予独爱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然而他看上去瘦瘦的，能把浑身是肌肉的人打进医院？江岫白不太相信，指不定是谁传的谣言呢！
　　等等。
　　这人怎么朝他这边过来了。
　　陶屿澈踏入面馆，身姿笔直地站在江岫白身旁，微微低着头，懒洋洋的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你在跟我说话吗？”江岫白没反应过来，一脸的不可置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年纪第一居然在和他这种在老师眼中的坏学生说话？况且他都不认识对方，还是刚刚从别人口中才知道他的名字。
　　江岫白下意识地抬头盯着陶屿澈，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缓声道：“高一运动会，3000 米长跑你是第一名江岫白同学，很厉害。”
　　语气真诚无比，江岫白听得出来这是发自内心的夸赞，“谢……谢谢啊……”他有些不好意思且尴尬地挠了挠头，神色中还有一丝懵逼。
　　直到对方掏出了创口贴，江岫白是真觉得读书能把人读傻了，张右青在一旁笑的不亦乐乎。
　　“你受伤了，给你创可贴。”
　　江岫白：“……”
　　真是一张欠揍的脸。